新官学(1)

我在成长的过程中,是一个非常爱国文课的人,几乎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大学,我的国文表现在班上都是数一数二;我的数学不好,国文带给我很大的成就感。然而,在最近几年有机会跟高中国文老师接触时,我吓了一跳,我们的国文教材从我读书时到现在,竟然没有太大的改变。现在的孩子还是在读文天祥的《正气歌》或方苞的《左忠毅公逸事》这一类我一直希望在我这一代就结束的文章。而庄子的蝴蝶梦则还是被排斥在教科书之外。

庄子的蝴蝶梦是一个伟大的潜意识,在主客位的转换跟交错里,可以不断开发出新的文学经验,之后很多文学作品都和这个典故有关,教科书怎么可以没有这一篇呢?那么当孩子读到李商隐的“庄生晓梦迷蝴蝶”时怎么办?

在某一个时代为了要训练一个人有绝对儒家的忠君思想,必须要有《正气歌》或《左忠毅公逸事》这一类的教材,但是这些东西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会让人痛苦的。我要很诚实地说,我在初中、高中时活得很不快乐,常常觉得自己如果不死,就不会成为一个伟大崇高的人,因为所有伟大的文章,都是在教我“死”这件事,而且是一个很有使命感的死。我承认这些人很伟大,也很美、很感动我,但是后来让我更感动的,却是一个学生读完后问他的老师:“我可不可以不死?”老师回答他:“你当然可以不死。”这个学生又问了另一句话,他说:“那官要做到多大才应该死?”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的国文教学继承了一个大传统,这个大传统在今日社会急速转换的过程中,当然会受到挑战,但大传统并不是那么容易立刻被质疑。当我们在读方苞的《左忠毅公逸事》、读文天祥的《正气歌》时,那真的是一个悲壮的美感教育,是忠君爱国理想的极致,这是一个大传统,可是,是今日社会需要的吗?为什么美感都要走向悲壮的刑场?有没有可能让美感走向花朵?走向一片茂盛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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