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辈艺术家的对话
这些艺术家的经历都让蔡国强看到自己的影子:当他们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艺术招式、方法论,作出了艺术史上的经典作品,但在微妙的心理转折中,总觉得自己作品永远有不足之处。
蔡国强从小就很得长辈缘,也会主动亲近长辈,年纪大的艺术家喜欢蔡国强,在日本、美国都是这样,一些大师都喜欢蔡国强的作品,蔡国强也喜欢与年纪大的艺术家对话。他喜欢倪瓒、八大山人的作品,也喜欢El Greco,不管懂不懂,他都愿意花时间与老东西对话。反而是同时代艺术家的作品,他大量的观看阅读,理解了对方的意图与方法之后,就将他们放下了。
在国外美术馆进行展览时,工作人员忙着辛苦的布展,蔡国强喜欢溜到隔壁的展厅,看塞尚、Jackson Pollock的画,这些艺术家在美术馆里头都有独自的展厅。蔡国强特别喜欢阅读这些艺术家创作时的心得心境,看着前辈如何尝试走一条路,看他们如何遇到挫折走不下去后又折返,返回过后没多久却又弯回去等等……。
蔡国强举Jackson Pollock为例,他认为Jackson Pollock是具备强大能量的人,开始他的能量放不出去,很挣扎很痛苦。Jackson Pollock从印第安原始图腾,南美、墨西哥的大壁画去寻求灵感,后来,自创技法后感觉可以自由挥泄了,大家都奉他为大师,然而他自己确还是觉得很不安,不时返回图腾符号里。
这些艺术家的经历都让蔡国强看到自己的影子,当他们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艺术招式、自己的方法论时,本来已经很棒、很清晰潇洒了,但他们又会觉得这玩意儿是否太简单,少了人文关怀,没有文化主题。于是他们又回来一点点,试图让自己的招数跟文化更多联结,却往往又觉得不够纯粹,委屈了艺术本身。尽管这些艺术家做出了艺术史上的经典作品,但是在微妙的心理往返中,他们总觉得自己作品永远有不足之处。
蔡国强自己也是这样。
在大地上使用火药创造,炸过几次,心中很爽快,觉得“这样做就对了”。炸了一阵子后,爽快逐渐降低,觉得这样炸下去,与人类的文化、历史等人文思想没有关系,没有对话。于是他找了一个军事基地进行创作,就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与社会文化产生联结。但是对话进行后,他又不舒服,觉得老想着要解释很多文化的事情,文化的事情愈解释愈多,纯粹艺术这部分又太少了。就像钟摆,一下子摇摆在艺术这端,一下子又摇摆到对于历史或政治的那端,一直这么摇来摇去。
蔡国强就是这样看艺术家,看毕加索在摇,看塞尚在摇,也看着自己在摇。
刚开始用火药的时候,他直接在画布上喷小孩玩的焰火。画布打出好几个洞,最后烧掉了。当时他感觉火药真是很厉害,有原创性。但是做了一阵子,又觉得不能老是这样子搞,太简单了,缺乏文化叙述的艺术无法往下发展。
然后蔡国强在画布用火药烧出一个楚霸王,或是做出一幅自画像,这样就有了文化,也联系上美术史。但弄着弄着又觉得文化叙述的东西太突出,使得火药能量被控制住了,施展不开。火药本身不该这么被要求,于是他的钟摆又荡回去,希望用火药做出更纯粹的力量,找出让艺术更开放的可能。
他说,其实每一次摆出去又摆回来的同时,已经不是回到原本的位置,就像辩证法。
美术史上的大家中,蔡国强最喜欢的是El Greco。
与前辈艺术家的对话(1)
蔡国强:我是这样想的
杨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