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当晚头一轮作业突然告一段落。
这种作业情况将会重复三遍,也就是再有三次“热门时段”,最后一次是晚上十一点半,不过眼下出现空当。在慢调子时刻,有人烧起员工伙食-鱼,因为在又热又油腻的忙碌时段,鱼的滋味尝来既清新爽口又健康。有一回,厨房里每个人都想吃餐厅的名菜香辣乌贼。足足有一个星期,我们就吃这个,用热烫香辣的汤汁煮的乌贼。这种时刻令人惊喜,大伙聚餐,其乐融融。厨师们靠在料理台边上,吃着同样的食物,用英语、西班牙语交杂在一起聊天。在这样的时刻,马克会指点我一二,跟我讲在厨房里应该表现出什么样子才上道,比如如何不让别人注意到你,如何观察厨房众人的位阶等级,而我会问起他在几个小时后势必展开的奇异夜生活。(“用香茅为签,做鲔鱼串烧,”他有一回说起他在休假日为一位女士做菜的事情时说道,“这一招从不失手,我总是因而走运。可是,后来她明白,一星期中除了这一天,我每晚都要到凌晨两点才开始活动,事情就不再有进展了。”)
我听说有朋友来餐厅,想去用餐区会见他们。首先我得冲冲凉,就用冰水擦身,在头上摆条冷毛巾,站在走入式冷藏柜里。我身上的厨师服冒出阵阵蒸汽,我摘下头巾,拧干。就在这时,阿多走进来,为眼前景象发出嘘声,他只见一个男人立在热热的白雾当中,想方设法保持静止不动。我换了件厨师服,系上新围巾。我原来一直在思索烹调的化学过程和热度的转换,并思考在炙烤的过程中,食物被置于火上烤,直到食物吸收了足够的热度,从而改变了分子结构。可是这会儿,我却不能不以为,促成分子改变的热源并不是火,而是整个厨房,整个工作区根本就是个大烤箱。我洗了一把脸,走出厨房到用餐区,里头坐满了锦衣华服、举止文雅有礼的情侣夫妇。我问自己:“这些人是怎么了?干吗全都吃羔羊排?”
我乍然改变了位阶,厨师通常不进用餐区,他们并不走出厨房。马利欧例外,他晚上总要拨点儿时间到酒吧晃晃,露露脸,以便人人都看得到他(许多人来这儿就是为了要看到他)。烧菜和用餐这两件事有太大的差异,厨师的工作时间并不利于社交:别人在玩乐时,厨师在干活;厨师干活好让别人得以玩乐。他们烹调食物,挣来的钱却吃不起这一餐。还是留在厨房里较省心省事,矛盾不会浮出台面。我只见过厨师们到用餐区一次,梅尼耶利前来通报一条消息。“三十二桌有妓女。”他说。于是男士们一个个鱼贯而出,随后争辩起那女人的出场费要多少。新来的荷莉是晚班唯一的女厨师,她脸上略有惑色。“我也应该去看吗?”
晚班厨房放大夸张人的个性,气氛大不同于备料厨房。晚班时刻,厨师的行为举止都不大一样。他们变得较大男人、较粗犷也较强悍,我十分欣赏。我想在那儿差不多每个人都是这样,厨房有种直率且毫不歉然的真实感。可是,我又了解多少?我不过才在这里锻炼了一晚而已。说实话,我只干了一半的活儿,马克准备配菜、装盘,做了另一半的工作。我太忙,太慌乱,又太紧张兮兮,连他在做什么都没空看上一眼。
我成了“烧烤男”。这一次,马利欧并不在厨房,而去外地宣传什么来着。他回来时,我已充当烧烤男近一个月。说不定我变得自大骄傲,说不定需要给我当头一棒,总之他回来的头一天晚上,把我从烹调一线开除。我烤错了两块肉,两盘菜留在传菜台上送不出去。
油锅里的旅程(5)
后厨机密
(美)比尔·比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