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的男人才是真男人(11)

   你是胡椒我是盐
  
  烹制食物似乎是人人需要做的事-不是为了餐厅而烧菜,而是为了厨房。员工餐当然少不了-下午四点左右供餐,分量充足-然而从早到晚,厨房里差不多无时无刻不在烹制食物,这好像在点明我常常听到的一项准则:怀抱着爱意来烹调。一道菜之所以难吃,是因为主厨者没有用爱来烧菜;一道菜之所以美味,则是因为这菜洋溢着爱心。如果你怀抱着爱意来烹调,烧出来的每一盘菜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永远也不会听任自己忘记有个人正等着吃这盘菜,那是你用双手烹调、用手指拨弄过、用你的舌头尝过味道的一盘菜。
  
  有个星期六,副主厨梅默趁安迪和艾莉莎都不在,把我拉到一旁,“我来让你看看什么叫怀抱着爱意来烹调。”他心血来潮,想要临场发挥做员工伙食。他在走入式冷藏柜里找到一些牛舌,我怀疑这些是要用来做特餐的。他先用温火煮牛舌,然后炙烤、切片,接着放进碗里,拌上他自调的香辣酱。“做墨西哥塔可饼就得像这样才对。”他边说,边在大盘子上组合他的心血。
  
  他把一层又一层的玉米饼堆在盘子上,每层饼铺上达数公斤的牛舌和大量的西红柿与柠檬皮丝。我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吃到一共五层的塔可饼,迥然不同于以前吃过的塔可饼-老实说,高耸的饼加上一旁抹得厚厚的奶油奶酪,看起来倒比较像结婚蛋糕-直到今日,我都还没吃过比那更美味的塔可饼。
  
  在忙碌的厨房里可没法真的像这样烧菜,可是不知怎的,每个人在某个时刻总能抽出空来烹制私房佳肴。这似乎击中了核心,正可以说明你何以是个厨师。艾莉莎有一回告诉我,对她而言,理想生活就是“只在家里下厨,朋友围着我的餐桌而坐”。吉娜的说法更强而有力:“我请你去我家,花一整天为你做菜。在你一口一口吃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脸,而你会跟我说,我手艺真棒。哇!那才叫浪漫!”
  
  有天早上,吉娜做出新款甜点。“那里头的杏仁会不会太多了?”她边问,边亲手喂给我吃。
  
  我心想:她并不是真的有意听我的意见。“不会,吉娜,美味极了!”
  
  “这里头的杏仁会不会太多了?”她塞了一片到送朝鲜蓟来的家伙口中,问道。这位仁兄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双手腾不出空儿来。吉娜拂去他下唇的糕屑。
  
  “嗯……”他满嘴都是食物,好不容易挤出话说,“真好吃!”
  
  “这里头的杏仁会不会太多了?”她问安迪,当时刚过中午,安迪才刚来上班。安迪倾身向前,撅着嘴,等着吉娜喂他一块,看起来像在索吻。
  
  “吉娜,你是个天才。”
  
  吉娜就这样一个一个亲手喂食,问了十个人。
  
  我不由得想到英国小说家费尔汀笔下的华特斯太太诱惑汤姆·琼斯的场面。说实话,我看到的是电影里头年轻的阿尔伯特·芬尼。在画面中,激情和食欲交织成一片,华特斯太太轻柔的叹息声掺杂着汤姆大口大口、痛快大啖大块烤牛肉的声音。食物始终带有情色意味,我怀疑怀抱着爱意来烹调,其实代表着一种恰好相反的原则:烹调是为了求得爱。“浪漫的一餐”有个前提就是,在激发并满足一个人的食欲的同时,另一个人也一样会被激发起食欲。汤姆·琼斯对三分熟的牛排的胃口,到底是怎样激发了他对华特斯太太的渴欲呢?马利欧有一回在说明激情和食欲是怎么结合在一起时跟我说,用牛油炒新鲜意大利面的香味“闻起来像一个情欲被挑起来的女人”。另外一次,他则说,马郁兰香草有女性躯体那种油油的香气,是“最性感的香草”。裘·巴斯提安尼许的母亲丽蒂亚说得更直截了当,“除此之外,你还把什么别的东西放进一个人的身体里头呢?”有一天我们共进午餐时,她不无夸张地问我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1989年,波瑞塔温泉。“拱门”(La Volta)小馆高踞在波瑞塔温泉小镇的山上,俯瞰着波隆那和佛罗伦萨两城之间一片绵延的山谷。在十一月的一个下午,马利欧搭着火车来到小镇,尽管方圆一百多公里以内没有高尔夫球场,他照样背了球杆,还拎了一把电吉他,外加小型的可携式扩音器(“音量开到第三级,声音就完全听不清了”),指望着在盘缠快用尽时,可以卖唱贴补开支。他穿着活像睡裤的长裤,足蹬木鞋式红色便鞋,可是没有人到车站接他(“我来到一个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乡下火车站”)。他不会用电话,不会讲意大利语,当瓦迪赛里家的罗贝托和姜尼总算追踪到他时,眼前所见的景象令兄弟俩大吃一惊。他那副德性不怎么像四季集团的高薪副主厨,倒像是阿尔巴尼亚的庄稼汉,罗贝托如是告诉我。当时已在巴柏上班的我,趁着休假前来造访。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