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的男人才是真男人(10)

   “有没有注意到她烧焦了多少东西?”他压低了声音说。
  
  没有,我并未注意到,不过,的确是有盘烧焦的牛脸肉没错。
  
  “就是,令人无法接受。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刀有多钝?”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老实讲,有关她的刀,我有第一手的经验,并不觉得刀钝。
  
  “这样讲好了,有没有注意到她磨刀的样子?”
  
  “有啊,”我说,“注意过几次。”那时我已明白各种磨刀仪式,法兰基对自己的那一套尤感自豪。法兰基是另一位副主厨,他的年纪和梅默相当,是意裔美国人,有一头黑色的波浪形卷发,睫毛长到不可思议,瘦削俊秀一如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偶像歌手,好像年轻时代才刚出道的法兰克·辛纳屈。法兰基和梅默都曾任职于“马戏团”餐厅,这家四星餐厅当时的主厨是以狂热而着称的苏塔·昆。他们俩都觉得,自己是巴柏少数了解厨房纪律有多重要的员工,保养刀子显然是其中一项。法兰基只用廉价的刀子,因为他用磨刀钢磨刀的动作十分粗暴,容易磨损刀刃。为了让刀更锋利,他时不时还会用磨刀石:他用刀子刮自己的前臂,来测试刀子够不够锋利(“毛又长出来时,我就把磨刀石拿出来”)。
  
  梅默摇摇头。“重点就在这里-才几次而已。你看艾莉莎磨过几次刀?相信我,她的刀钝得像棍子。问题在于-她缺乏专注、严肃的态度,卓越的大厨啊,”他解释说,“靠的是先天条件,不是后天的训练。你要么生来就有这条件,要不没有,这条件就是热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人微言轻,没有置喙的余地。梅默不喜欢艾莉莎,因为她不够严肃;吉娜不喜欢艾莉莎,因为她太严肃;而艾莉莎不喜欢吉娜,因为她不够严肃(“大部分餐馆都有真正在干活儿的糕饼师。”大多数早上,当吉娜唧唧喳喳讲电话时,艾莉莎就会这么说)。
  
  另一方面,冷藏柜风波也凸显出一件事。
  
  我刚开始来上工时,戏称自己是厨房奴隶,这会儿我可有了新的认识,我果真是厨房奴隶,早班的厨房奴隶正是我扮演的角色。我其实已受到合约束缚,不能不干活。早上,我把时间给了艾莉莎,她则给我指示教诲,这些指示教诲宝贵到她足以专享我的时间,厨房里的吉娜们跟我讲话时,我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谈。
  
  其他人也给我指点,不过,我多半都是接受艾莉莎的教导。我惊讶地发觉,她的确把我当成一回事。我是一项工程,我在接受教育,学习如何当厨师。
  
  说实在的,冷藏柜里的不快场面令我满心感激,吉娜和艾莉莎竟为了我发生口角:工作多到连我都变成少不得的一分子了。我想要成为少不得的一分子,我巴望有朝一日我这个人的存在足以左右情势。自从我头一回参加厨房会议以来,便梦想着看在我投入如此多时间的分上,我终会得到信赖,得以上阵烹饪-说不定在紧急情况下,或在始料未及的关键时刻,能代某人上阵。我没跟别人说起我的这些念头,因为我这个家伙连切洋葱都会切到自己的掌心。不过,如今有人把我当成一回事了:没叫我走,我可不准走。
  
  事情也说不定很简单:艾莉莎需要帮手,而我就是那个帮手。
  
  有时,艾莉莎简直吓坏了我。我一边以最快速度在干活,一边紧张不安地等着她跑来问我,交代我做的五件事情完成了没有,她有另外五件事要交办(而我势必-说正经的,真的是“势必”-仍在干第一件活儿),可是不知怎的,她却给我一杯热可可或一块肉。“哇,谢谢!”倘若她正在处理当晚要用的腹膈肌排-取自牛的腹部亦即“裙带”部分的便宜肉排,需要片得薄薄的,大火快烹-说不定会保留几片,重重地调味,然后扔到煎烤板上,再盛到大盘子里(煎烤板是一块扁平的钢板,焊接在烤炉的瓦斯炉嘴上,这样就不会走漏半点儿火力-一片腹膈肌排仅需数秒就煎烤好了)。有一回,她把火鸡去骨了以后,铺上蒲公英叶和山羊奶酪,卷起来。她烧的菜富含蛋白质,又很咸。她做菜的时候,脸上会有种恍惚的神情,仿佛她脑中正演奏着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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