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娜·狄帕玛也在走入式冷藏柜里,她正是问题所在。吉娜是糕饼师,跟艾莉莎一样,也是小主管,厨房上午归这两位女士管。艾莉莎早上六点上班,开始列一张长长的清单,注明需要为晚上准备的食材。吉娜两个小时后也来上班,制作甜点。虽然她们有不少的共同点,比如两人都有意大利裔的祖父母,都在每逢周日中午一家三代聚餐大吃一顿的环境中长大,可是她们却是南辕北辙,两人的差异大到不行。
艾莉莎清瘦,酷爱运动,休假日会练跑马拉松,有时会在曙光中跑近十公里的路来上班(“不见得一定要全身清爽干净地来上班,对不对?”)。她发丝逐渐灰白,脸形狭长,颧骨高耸。吉娜不爱运动,有一头浓密的黑发,体形圆滚滚的,这也不足为奇,她可是成天都在尝糖浆、巧克力和奶油面糊的味道。她是唯一随身带着手机的人-厨房里严禁打私人电话-这部分是由于她只管照料自己的材料,独个儿做好客人点的甜点;另一部分也是因为,她不愿意横穿厨房去用装在墙上的电话,那里是艾莉莎工作的区域(问题不在于距离,而在于她不喜欢打电话时旁边杵了个艾莉莎)。况且,吉娜很爱讲话,须臾不能没有电话。艾莉莎则沉默寡言,往往一个上午没开口讲一个字,她的言行举止、行动之注重效率、脸上那副坚毅又不讲废话的神情,都显露出她果断的个性。她挺会生闷气(“她情绪不对时,整个厨房都知道。”吉娜埋怨道)。可是你永远也不明白她为何生气:你根本不大了解艾莉莎的私生活,却知道太多吉娜的私事;你知道去年有人约她出去,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那男的名叫什么,然后她会大声地说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约她呀。
“你不是要赶飞机吗?”吉娜问我。她从早上的闲聊当中知道了这回事,“你应该走了,我是说真的,我们就是这样对待实习生的: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我点点头,想博取好印象,同时又有一点儿迷惑,因为当时我还搞不清楚实习的概念(如今我可明白了,实习生归艾莉莎管,吉娜真正要讲的是,她认为艾莉莎阴郁又不友善,就爱把实习生当奴隶使唤。也可能是因为,吉娜心里嫉妒,因为她自己连一个奴隶也没有)。
吉娜死瞪着我看,我捧着那盘羊肚蕈呆站在那里。
“说真的,你应该赶紧出发,就是现在。”
她耸耸肩,走出去。安迪清点完他的鲈鱼,觉得满意,随后离去。这里就只剩我和艾莉莎两人。
“不要搭理那个女人。”艾莉莎说,声音低沉且愤怒。她仍蹲在地上,我也依旧捧着我那盘羊肚蕈。“你听懂我的话了吗?我叫你走你才可以走,我是你的老板,你要等我吩咐才可以走。听清楚了没有?”
我悲惨到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下午四点了,平常这时候备料厨房的工作已结束,可是我看得出来还有很多活儿得做。
我捧着那盘羊肚蕈回到厨房,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事情,突如其来的火暴场面令我措手不及,然而我不应该如此惊讶,我已习惯厨房里的尖锐气氛。我认为是因为空间狭小,挤得人心浮气躁。我见识过艾莉莎和梅默·崔维诺唇枪舌剑的情景。梅默是两位副主厨之一,个头高大,大得不成比例的脑袋顶着又硬又黑的三千烦恼丝。他年方二十八,却老气横秋,架势十足。倘若梅默不小心撞到了你,撞击的力道可是来自他的躯干,这不仅是因为他有个大肚皮,也是由于他个性非常冲动。有幅不知打哪儿来的画面,不止一次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梅默手持长矛,佩戴头饰。他是位部落酋长,昂首阔步,好不威风。
我到备料厨房工作已三周时,梅默把我拉到一边,问我觉得艾莉莎的厨艺如何。我完全没料到会有人征询我的意见,一时之间搞不懂他在讲什么。
“不算完美,对不对?”
“什么东西不算完美?”我问。
“食物啊。”
我不懂。
下厨的男人才是真男人(9)
后厨机密
(美)比尔·比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