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一)

【1】

草猫重感冒了。

回到家,我在它的窝里摆了热水袋,给它吃了一点儿阿莫西林。

我说:“不行的话,明天我带你去宠物医院打针。”

草猫嗡着鼻子说:“我不要打针!”

这时老公带着孩子回来,喜宝趴在老公肩膀上已经睡着了,喜来也在打哈欠。

老公说:“你在家?你怎么没去呢?打电话也不接!”

我说:“你打了吗?可能我没听到。嫂嫂生了!”

老公很吃惊,说:“这么快?不是才八个月吗?”

我说:“是忽然不好了,开刀抢救过来的,还好没事!”

老公说:“那还好。是男的女的?”

我说:“男的!”

老公说:“这下建华和你爸开心了!”

我说:“男的女的我家都喜欢的,才不像你家呢,重男轻女!”

老公说:“我家哪有?你这样讲,喜来听到不开心了!”

喜来在旁边看看我们,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小孩子。

睡觉前老公对我说:“今天你没去,妈不太高兴。你应该打个电话的。”

我说:“不是事情急,我没来得及吗?不行的话,我们下礼拜再去一次,给你妈赔个不是好了。”

老公说:“我就是说一下,谁要你赔不是了,都是自己家里人。”又问我:“你的坠子呢?怎么不戴了?”

我说:“没啊?”手一摸,玉坠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草猫的感冒没有好转的迹象,我还是带它去打针了。

还有,让医生看了看小丑的乌龟壳。

小丑的壳,有一小块,裂掉了。医生说,这个看不好,裂掉就是裂掉了。

我问小丑:“这样会疼吗?”

小丑说:“不会。”

草猫在旁边嗡着鼻子说:“就是比较丑。”

小丑听了,有点羞愧地把小脑袋缩在壳里。

我说:“别听它的。妈妈觉得小丑可好看了。”

这一天我烧红烧鱼,草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溜过来围着我转,还是躺在阳台上晒太阳。我觉得很奇怪。

小丑悄悄和我说:“妈妈,死猫闻不见东西了。它不叫我告诉你。”

我听了,很难过,以后,每天都给草猫做鱼。

爸爸和我说,他给师公打过电话了,问嫂嫂的事。

师公笑着和爸爸说,雨过天晴了。

我们大家的心,也都终于能放得平平的了。

我的小侄子,是中秋节生的,爸爸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圆圆。圆圆的月亮的意思。也是,团团圆圆的意思。

我还是带着一大堆礼物给婆婆赔不是去了。

婆婆家住的是市郊本地人统一盖的宅基地房,独门的小院子,门口有小河和青翠的田野。很久之前,我挺喜欢这地方的,觉得住着心都安静了。但月子里住过一段日子之后,就没这想法了。这里潮气重,蚊虫多,交通购物都不方便。

有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很美。

我进门,看见公公又埋头在自己的小菜园子里。

婆婆在烧饭,看到我,说:“来了?”我叫了声妈,挽了袖子帮忙择菜,顺便把我中秋没来的原因说了。

婆婆说老公已经和她讲过了,说嫂嫂生了孩子了,她也没什么准备,等会儿让我带个红包回去。

我说不用了。

婆婆说一定要的,还说喜宝小时候的衣服,整理出来点给小弟弟,穿人家穿过的衣服,对小孩的成长好。

我说,已经都理出来了。

水开了,我甩甩手,把壶拿下来。

婆婆看了我一眼,把炒好的菜盛盘,绕着弯子对我入了正题,说家重要,孩子重要,她儿子重要。叫我别管些有的没的。

我看看她,心里想,这么久,总算开口了。我回答说,我没啊,我心里只有孩子和您儿子,没别的。

婆婆又说,你们上班,家里还养那么多宠物,管得过来吗?

我说,那也不能扔了啊,那乌龟是普陀山求来的,开过光的,猫是人家托我养的,以后要还的。还有,小孩子都喜欢它们,没了它们要绝食的!

反正是一通乱吹。

婆婆将信将疑地问:“那乌龟开过光?”

我知道谎撒过头了,说:“它以前是个老和尚养的,天天听他念经,也算开过光了。”

婆婆说:“我怎么听涛涛说,那乌龟会发人声呢?”

我说:“怎么会呢?他骗你玩儿的吧!”

婆婆脸一板,说:“我儿子可不会骗我!”

我脑子一转,连忙说:“是啊是啊,是我骗他!我把录音机录了声音放在水斗底下,骗他是乌龟说话!”

“好好的你这样骗他干吗?”

“啊?好玩呀!”

“这有什么好玩!”

“是的是的,以后我不这样了。”

啰唆了一通,吃了饭,我推说有事,总算可以走了。

走出院门时,婆婆的师傅来了。

我看了眼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他也打量了我。

然后,我们擦肩而过了。

我听见婆婆在热情地和他说话。

莫名地,我的心头却是一阵阴冷。

【2】

然后,冬天慢慢来了。

老公升职了,开始变得早出晚归。

公司给他配了车。他颇为得意地和我说:“如今,我们家也是有车一族了。”

我笑笑。我想,这样也好,他就不会总盯着小丑了。

小丑冬眠了。

我用棉花给它围严实了,用一盏小台灯照着。

大部分时间,小丑都在睡觉。但有时候,它也会伸出小脑袋喝水。看我一眼,叫一声妈妈,再睡。

有时候喜宝无聊,去摸摸它的小壳,它就会伸出一个小爪子,让他拉拉。

喜宝说:“妈妈,小丑什么时候醒啊?”

我说:“春暖花开的时候啊。”

喜宝是个好孩子,有时候买葱油饼,还是会给小丑留一点儿,他说:“说不定小丑醒了呢?”

草猫胖了。

这段时候好吃的喂多了,变得圆滚滚的。

喜来喜宝给它起了个绰号:肥猫。

草猫无数次说:“我要减肥。”但还是吃得很多。

我看着每次叫它吃饭它都美滋滋地用小鼻子闻闻,我知道,那是做给我看的。

草猫的鼻子还是闻不见。

这让我很内疚,更加倍努力地给它做好吃的。

这一个冬天,特别的冷。

下雪了。

这大概是喜来喜宝人生中的第一场雪,他们兴奋极了。

我带着他们在小区里和别的小朋友打雪仗,两个小孩玩疯了,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像两个小苹果。

老公堆了一个雪人,给它插了一个胡萝卜鼻子,然后给我们合影。

一个小朋友的爸爸给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老公揽着我的腰,两个小孩子伴着鬼脸,大家都笑得很甜蜜。

喜宝说:“下雪真好呀!如果天天下雪该多好啊!”

然后,真的好雪成灾了。

这些天来,雪下得纷纷扬扬,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

小孩子的学校都停课了,待在家里,我开着空调,让家里暖和点儿。

我说:“明天妈妈上班,你们去外婆家好吗?”

喜来和喜宝正在搭大型布艺积木,草猫被摆在当中,假装他们积木王国中的居民。

喜来抬头说:“好,我喜欢小圆圆!”

喜宝说:“小圆圆才不喜欢你,他只喜欢吃奶!”

我翻着报纸,都是雪灾的消息,这次各地的损失好像都蛮大的。

我看看外面的天,白茫茫一片。

今天老公去杭州了,到现在也没打个电话回来。

想了想,我拨了他的手机。

通了。

我说:“喂?”

对方又忽然挂了。

我有点诧异,又打过去。

没人接。

半个小时后,老公打来了。

他说他没听见电话响,问我什么事。

我说,你到了吗?

他说到了。

我说哦,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下午吧。

我说哦,当心点儿。

他说,放心,你和孩子早点睡吧。

我看着喜来喜宝在争抢一块积木,积木砸到打盹的草猫身上,它喵的一声跳开,把小孩子们搭的大楼都带倒了。

一阵混乱。

我有几秒的恍惚,刚才的电话,明明有人接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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