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代不疯狂一下,尚待何时?我没跟学生说的是,我以前半夜爬到建中顶楼去烤肉。
年少轻狂,是年少才有的特权。而年轻时如果没有热血的经验,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了。
“校庆前一天晚上,如果家长同意,我强烈鼓励大家来学校过夜。”
“什么?!”所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你们可以爬墙出去吃宵夜。”
“什么?!”学生张大嘴巴。
“我是说真的。至少让你自己有一次校庆前晚在建中度过。这会是你永生难忘的回忆。”
是的,校庆前夕的建中真是我永生难忘的回忆。高一、高二的校庆前夕,我都在建中度过。
那个每每我想起来都还会微笑的建中,灿烂到不可逼视。
南海路的晚上灯光洒下一片金黄,宁静的南海学园,整个世界的生气仿佛全部聚集在这个学校。站在操场往正谊楼望去,高二的每个班级都灯火通明,每个班级的窗户都是五彩斑斓的灯光和窗花,吊在天花板上的彩带和堆积如山的课桌椅。
整个建中晚上犹如不夜城,各个社团都动员人马,准备明天的园游会。负责搭瞭望台的童军团在做最后的确认,负责制作校门口巨大校庆雕塑的班级正加紧赶工。南海路上有配合校庆开整夜的小吃摊,一批又一批的学生爬墙而过,三个人喝完一瓶加冰可乐再爬墙回来。
同学们窃窃私语。“留下来要干嘛?”
“你们说呢?”我反问。
“不会很无聊没事做吗?”
“不会的,留下来就有事情做了。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躺在操场上,在深夜里跟建中一起呼吸。”
“这太无聊了。”庭融说。
我微笑。“想留的就留,不会后悔的。”
终究班上留下了十来人。我感谢这些家长的信任。我不理学生,我也相信他们会“找到出路”。
校庆过后的上课日,课堂上我问留下来的同学:“前天留下来怎样?”
“实在太好玩了!”兴安说。那是一脸掩不住的兴奋。
“说来听听。”我非常有兴趣他们怎么度过一整个晚上。
“一开始先布置园游会场地,然后开始玩牌。”嗯,没创意。
“然后力行提议玩捉迷藏,可以躲在全校任何一个角落。”
全班开始笑,这太残忍了。“找到大家都火冒三丈。找到做鬼的翻脸。”
我笑了。“然后呢?”
“然后我们坐在操场上吹风聊天。”
“然后呢?”
“然后鸣辉每隔半个小时就拿着锣到操场中央敲锣报时直到天亮!”
全班大笑,这实在太蠢了。我望向鸣辉,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没留下来的只好等明年了。”我说。
之前断言“必定很无聊”的庭融露出懊恼的表情,“明年我也要留。”
学生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我其实也待在学校,站在操场上望向高二的教室。
我心碎的是有一半的教室灯是暗的。那个在梦中亮晃晃的,生命力满到要迸出来的建中,已经不复见。是啊,我说服自己,时代不同了。这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二十年前喝可乐的地点已经变成了中正分局。
而且我很可能美化了我的回忆。南海路上仍然亮晃晃闪着金光,而我伫立在操场上,却仿佛失去了什么。任由风呼呼地吹,却再也填不满内心的空洞。
高中时代不疯狂一下,尚待何时?我没跟学生说的是,我以前半夜爬到建中顶楼去烤肉。
年少轻狂,是年少才有的特权。而年轻时如果没有热血的经验,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了。
然而我感谢班上和家长的信任。至少,体验到了一点点张狂放肆的快感。那个星期的周记,好几个同学写了同样的句子。
“我终于知道您说‘深夜里跟着这个伟大的学校一起呼吸。’是什么意思了。”
孺子可教也。
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都是过客,只能把握当下,用心去体会。这会是你永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