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再说了,吴本贵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经营发展了多年的人,根基很深,关系网很密,在省里也不乏靠山。韩志军以前就吃过类似的亏,要不然他一个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人也不至于混到今天才只是个市委副书记。他们那一届同学中,有混得好的都已是省委副书记了,也有的同学当了市委书记,有的下海经商成了上市公司的大老板,相比起来韩志军就是混得比较一般的了。有的人可能觉得这种说法太夸张了,韩志军才四十七岁的人,就已是市委副书记了,也算是功成名就,怎么能说是混得不如意呢?!

这就要看是和谁去比较了。和普通人比起来,韩志军无疑是相当成功,高高在上了,可是像韩志军这个层次的人怎么可能和普通人去作类比呢,他当然要和同属一个层次的人去作比较了。这样一比下来,心理就不平衡了,也就更加懊悔自己当年,站错了队,跟错了人,才落得后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的结局。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这可是刻骨铭心的教训啊!宦海沉浮,千古一例,审时度势,隐忍不发,看不准的事情决不轻易表态,这一点尤为重要。

春原县委书记继任人选一直定不下来,曹永成一再敦促韩志军和组织部门拿一个方案出来。他对韩志军耍滑头,采取观望态度很是不满,已明里暗里敲打了好几次,韩志军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苦思冥想,不得要领。

有时候韩志军也觉得很灰心,你们当书记市长的人互相争权夺利,老子却倒了八辈子霉了,夹在中间受气,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你们去斗去吧。可是怄气归怄气,工作还得做。韩志军还有一块心病,也可以说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握在人家手上,那就是刘耀武的事情跟他有一定的关系。刘耀武是韩志军的老乡,还是一个拐了几道弯的远房亲戚,当初正是韩志军一直坚持,全力保荐才让刘耀武当上了春原县委书记的。

韩志军本来指望刘耀武好好干出一番成绩来,为自己争一争光,撑一撑台面,可谁知刘耀武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刚干了两三年县委书记就因为贪污腐败,生活作风糜烂而出事了,这件事韩志军至少有失察之责。还有人背地里议论说,韩志军当初那样卖力地举荐刘耀武,难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易或瓜葛。刘耀武贪了那么多钱难道就没有给韩志军进贡?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真要是认真追究起来,纪委介入调查,韩志军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如今的干部有几个是经得住查的?弄不好就查出问题来了。就算是两袖清风不贪不占的人,只要被纪委查了,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仕途就会暗淡无光了。

曹永成个子不高,皮肤较黑,又常常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给人以不怒而威的感觉。韩志军每天一上班,路过曹永成的办公室,就会感觉到曹永成正用探究的目光在扫视着自己,那意思好像是在问:“老韩,有方案了吗?”韩志军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好像椅子上长了刺一样,坐立不安。他这几天很怕听到桌上的内线电话响。电话响了,很可能就是曹永成打来的,向自己询问春原县委书记人选的情况。也有可能是吴本贵的电话。吴本贵虽然不会直截了当挑明了问春原县委书记的人选情况,只是东拉西扯地聊几句,但再笨的人也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两个人一个要提拔王振华,一个要扶持肖青松,一个打一个拉,一个单刀直入,一个旁敲侧击,把韩志军简直快折磨疯了。他想,我不能再在市里待下去了,找个借口出去散心去。于是他就向曹永成报告说,春原县委书记人选的考核工作很重要,我准备下到春原去调研一段时间。韩志军兼任组织部长,他去考查干部也说得过去,于是曹永成就点头答应了。韩志军就像脱离牢笼的飞鸟一样,轻车简从前往春原县。

奥迪轿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车窗外是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公路两边是阡陌田野,绿树浓荫,一派田园风光。韩志军感到轻松了许多,长舒了一口气。

韩志军在春原县待了一个多星期,每天找春原县委常委和县政府副县长们谈话,了解干部的情况。一边做调研一边寻思对策,如何解开春原县委书记人选这个死结。

周安邦当时是春原县分管宣传和农业工作的县委副书记,为人低调,处事平和,不显山不露水的。事实上周安邦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和张扬的地方,虽然是县委副书记,却是没有实权,最不被人看好的副书记。有人说周安邦之所以当了县委副书记,一不是凭能力,二不是有靠山,运气的成分占了大半。县委副书记可以参与重大决策和讨论干部问题,按理说是应该很有影响力和威信的,可是周安邦却是个例外。就因为周安邦太老实,又没有后台,再加上没有自己的班底,属于是无根无底,无门无派的人,因此刘耀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事有干的,气有受的,重大的决策和干部任免问题从来不认真征求他的意见,他的意见和建议也不受重视。不但冷落他,而且处处压制他,甚至很粗暴地对待他,动辄呵斥他。周安邦是春原县有史以来最窝囊、最受气的县委副书记。

刚开始还有人来巴结他奉承他,求他办事,后来大家慢慢看出了苗头来,知道他只不过是个摆设,从他这里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好处和利益,因此大家就慢慢地疏远他,敬而远之,害怕刘耀武把自己也划入周安邦的一派,吃不到鱼却平白惹一身腥。因此周安邦就显得很孤立,说话没有人听,办事没人理,在干部中没有一点威信。好在周安邦本性善良,为人谦和,因此也没有人讲他的坏话,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反而有些人怜悯他,同情他。堂堂一个县委副书记,却落得个受人怜悯、遭人同情的地步,可见也是够窝囊了。周安邦自己也觉得很压抑、郁闷,因此更加消沉了。

周安邦当县委副书记的时候,刘耀武已在春原县当了一段时间县委书记了,慢慢地站稳了脚跟,熟悉了情况,树立了威信,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时候,因此狂得很。县长王振华是老资格的干部,树大根深,县委副书记肖青松有吴本贵这个大后台,刘耀武对他们都有几分忌惮,轻易不敢惹,因此就把周安邦当做了出气筒,以此来显示自己的绝对权威。在刘耀武手下工作的那段时期,可以说是周安邦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岁月。

周安邦分管宣传部,真正属于他的管辖范围的实际上只有一个春原电视台,春原日报社,还有一个广播电台。县级电视台和电台、报社的规模都不大,影响力有限,每个单位都只有十来个,二十来个人,也就是做一些简单的新闻节目,放一些港台影片,发布一些县委县政府的文告和通知。春原县属于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区,仅有的几个企业也都半死不活的,没有多少企业在电视台投钱做广告。再说了,因为春原县电台报纸的发行和覆盖面小,受众面很窄,企业即使要做广告也要到江州甚至省电视台和报纸上去做广告,根本不会考虑春原县内的媒体。加上周安邦为人懦弱,压不住台面,因此他分管的媒体也是无人捧场。

宣传口的干部职工们私下里都感叹,跟了这么一个领导,虽说不用提心吊胆,受气挨训,但也实在是没什么油水可捞,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只好一天天的混日子了。有门路和关系的人都想办法调离了宣传系统。

再说农业这一块,农业属于经济工作的范畴,主要由县政府来抓,县政府那边有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下面有农业局、林业局等对口部门,县委这边只是挂个名,统筹协调一下。上面又有个异常强势的县委书记刘耀武,真正作决策的是刘耀武,也轮不到周安邦来统筹协调。

周安邦身高一米七二,现年三十七岁,身材微胖,讲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标准的国字脸,虽称不上是美男子,却也有一些俊朗之气。初次见到周安邦的人都以为他是性格豪放的北方人,实际上他却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那略显粗犷的外表下却是情感细腻,甚至有些多愁善感的性格。因为喜爱读书,闲暇时舞文弄墨,所以无形之中多了一些书卷气。

俗话说,相由心生,善良的人脸上有笑纹,深沉的人面色凝重,凶恶的人则是满脸横肉。当然也有不按规则出牌的,比如说口蜜腹剑,当面唱颂歌背后捅刀子的笑面虎,但那样的人比例较小。周安邦的面相属于那种一望便知是很正直很善良的人,让人产生一种亲近感,但近之则亵,这样的人也很难使人敬畏。刘耀武当书记的时候就是看准了周安邦的性格懦弱平和,在他面前盛气凌人,颐指气使。

有一次春原电视台制作播放了一个新闻片,是反映下岗职工子女失学情况的,号召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来救助这个失学儿童。电视画面上的失学儿童睁大一双眼睛望着大家,那双眼睛像一泓明澈见底的湖水一样明净,却有着与自身年龄不相符的哀伤,渴盼的眼神,很感人,许多妇女和母亲们看后都哭了。其实失学儿童问题已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社会现象,并不仅仅是春原县有这种情况,而且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电视台都有过类似的报道。应该说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新闻选题,并不是什么敏感的政治问题,所以县委宣传部把这个片子的报告交给周安邦审批时,周安邦很快就签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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