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国华有点尴尬,怒火又有点冒头儿,但他还是耐心地说:“别闹了,老夫老妻的离啥呀?”
孔凡玲像看个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肖国华,你怎么这么叫人看不起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要是别的男人戴了绿帽子,不用别人说,自己都离了,你可好,还死活不离。你有没有点自尊心啊?”
孔凡玲的话像刀子一样,在肖国华的心里狠狠地划了一道,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心在流血,他沉默了半晌才说:“凡玲,你没必要说这样的重话,我知道你是爱这个家的,你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孔凡玲倏地站起身,走到外面,从沙发上把包儿拿进主卧,从里面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列出了离婚的条款。肖国华仔细地看了一遍,主要就是两条,一是财产纠纷;二是孩子的抚养权。
他心里的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他感到窒息。半晌,他问:“我要是不离呢?”
“不离?你觉得我就能怕你?现在就分居,实际分居两年法院就判强制离婚,你懂不懂法律?”孔凡玲咬着牙道。
肖国华强颜欢笑:“行了,别闹了,开玩笑要适可而止。孩子还在做作业,别吵醒了她。”
“你别拿孩子当工具,没用的。肖国华,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想跟你过了,你今天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孔凡玲冷若冰霜。
“你别这么绝情好不好?”肖国华心里凉透了。
孔凡玲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就是这么绝情,你看好了。”
肖国华问:“你作出这么大的决定,跟爸妈商量了吗?凡淑知道吗?”
孔凡玲哼了一声:“肖国华,亏你还是个男人,我四十多岁了,作什么决定还要跟别人商量吗?”
肖国华真想伸出手给孔凡玲两个大耳光,但是,他的手使劲地攥着,最后还是松开了:“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现在不冷静,你坐这里好好想想吧,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孔凡玲问。
肖国华回答:“不去哪里,随便转转。对了,我走了以后你别跟肖琳胡说八道。”
可是孔凡玲却满不在乎地说:“这事能瞒着她吗?我告诉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婚已经是非离不可了,你别拖,这样对谁也没有好处。”
肖国华站在那里,看了孔凡玲半天:“孔凡玲,你这女人为了那所谓的爱情你鬼迷心窍了是不是?你想没想过离了婚肖琳怎么办?她现在正在关键时期,我们离了婚,她跟谁?”
“当然是跟我了,难道还跟你?跟你连饭都吃不上。”孔凡玲似乎胸有成竹一样。
肖国华问:“你为什么不想想该如何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快乐的高中生活?”
“你别拿大帽子压我?我文化低,没你想得那么多。”孔凡玲把头扭到一边。
肖国华感到有点身心憔悴,力不从心。但是,他还是坚持着:“凡玲,离婚不是儿戏,你还是好好想想,无论何时都应该把孩子放在第一位,然后才考虑自己的情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肖国华,你少拿孩子说事儿啊?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们离了,也会为了女儿复婚的。你想用孩子牵制住我?没门儿。我这么大年纪了,不想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走出这一步的。没有哪个女人离婚后是不想要孩子的,你明白吗?”孔凡玲道。
“可是,这事你知道孩子的感受吗?肖琳会怎么想?你能保证她就一定会跟你?”
孔凡玲道:“我女儿,我清楚。”
肖国华皱皱眉头,道:“行了,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我出去了。”
看样子自己跟孔凡玲的感情走到尽头了,或许从她出轨就已经开始了。尽管肖国华不想离婚,因为肖琳,他不想让女儿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感情是不能伪装的,没有原谅就不可能有发自内心的爱。
他走出主人房,扭头看看肖琳的房门正紧闭着,他慢慢拉开房门,肖琳听到动静,问:“你跟我妈谈得怎么样?”
肖国华回答:“还行,你做作业,爸爸有点事出去一下。”
肖琳哎了一声,低头去写作业了。
为了孩子,离婚还是不离?这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
走出家门,他心情极度的郁闷,他知道,像孔凡玲这种性格的人,一旦把话说得这么绝,让她回头就难了。他不是怕离婚,而是怕孩子,怕她心情受影响,怕她一旦失去父母任何一方的管教谈恋爱的事情会变本加厉。
为了孩子,自己可以忍受着男人最大的耻辱。但是,现在她居然公然地提出离婚!根本不顾及这个家庭和肖琳的感受,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肖国华觉得,自己给了孔凡玲最大的宽容,她却挥霍这种宽容。看来爱的自由度越大,它的寿命却越短。
婚姻就是婚姻,它不是爱情,婚姻除了爱情更多的还是责任。离不离婚,这是什么选择题啊?
他鬼使神差地拨了孔凡淑的电话。她问:“你在哪儿?怎么突然想拨我的电话?”
他很疲惫地说:“心里有些问题,想跟你坐坐。”
孔凡淑问:“怎么了?你还是想不开?”
他回答:“不是想不开,而是出现了别的变故。”
孔凡淑哦了一声,说:“那好吧,你在上岛咖啡等着我。”
半小时以后,孔凡淑看完了孔凡玲的离婚协议,然后又问了问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然后叹口气道:“看来,她已经铁了心了。”
“你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吗?”肖国华问。
孔凡淑皱着眉头,道:“不爱了就离婚,她倒挺诚实。不过我想不明白,从这份离婚协议上看,这些条件明显对你有好处,这和我姐平时那种锱铢必较的性格不相符啊?你看,她只要你们老家那套房子,这个我能理解,她这样可能是怕我哥没房子住,可那套房子现在的市场价连你们这套房子的首付的一半都不够啊?还有,还给你五万块现金,对了,这五万块现金应该就是昨天马克鑫给你的那笔钱吧?最重要的就是,她抚养肖琳,而且只要你每月五百块的抚养费。这哪像我姐,这分明是雷锋嘛。”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她是那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肖国华也一时想不通。
“你现在怎么想?”孔凡淑问。
肖国华苦笑一声:“怎么想?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做得如此绝!”
孔凡淑又仔细地看看那份离婚协议:“我姐以为她还十八岁啊?玩暗恋,玩单恋?马克鑫真的爱她?年轻时我相信,现在她都四十来岁了,人老珠黄,他凭什么爱她?要是不爱她,还和她上床,不就是把她当发泄欲望的工具?她自己都不觉得悲哀吗?”
“我现在就是担心,一旦将来马克鑫把她甩了,她那个性格怎么能承受得了啊!”肖国华不无担心地道。
孔凡淑定定地看了肖国华半天,久久地才说:“看来我姐找你真没找错,只是她自己不珍惜。”
“唉,别说这个,这么多年她跟我也没享到什么福?我也很对不起她。”肖国华自责道。
孔凡淑看着肖国华:“姐夫,你别老这样子好不好?你这样,我都觉得自己欠了你什么。我明白你来找我的意思,这样,我马上回家跟妈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劝劝我姐。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那一步,我们一起努力吧?”
肖国华有些没自信地问:“我怎么觉得没什么希望啦?”
孔凡淑赶紧安慰他:“姐夫,妈跟姐平时沟通得比较多,妈平时别看对你态度不好,但那都是为了她好。现在,眼看着我姐要往泥潭里走,她肯定不让。我回去跟她说说,让她劝劝,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孔凡淑走了,肖国华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李淑芬也许是挽救这个家庭的最后希望了。她能站在自己这边吗?
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在他这里想不通,孔凡玲为什么这么大方?
现在孔凡玲提出离婚,这对于肖国华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自己何罪之有?肖琳又是何其的无辜?肖国华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痛苦、煎熬、愤恨!他彻底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切肤之痛!
回到家里,他惊讶地发现孔凡玲正在收拾东西,而肖琳正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凡玲,你在干什么?”他上去拦住她。
孔凡玲一下子甩开他,道:“不干什么,我现在就搬出去。”
“你搬哪儿去?你妈家就两个房间,你去住哪儿?”肖国华问。
孔凡玲一边收拾一边说:“这你不用管,我有地方住。”
“凡玲,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咱们再谈谈,行不行?”肖国华说。
“咱们没什么好谈的。”孔凡玲的手一直不停。
肖国华看看肖琳:“肖琳,你怎么回事?你也不劝劝你妈?”
肖琳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跟恋爱中的女人讲道理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孔凡玲瞪着肖琳。
肖琳说:“你听不明白啊?我说你现在被爱情烧糊涂了,就这么简单。”
“我问你,你跟不跟我走?”孔凡玲问。
肖琳冷笑一声:“我刚才跟你说过了,你俩现在还没离婚,我暂时用不着考虑跟你们谁的问题。再说了,你去哪里住,跟谁住,那里安不安全,这些我不得考察考察才能作决定吗?还有,这里走到我学校才十多分钟,我去一个离学校很远的地方住,我傻不傻啊?”
孔凡玲停住了手:“要是我在附近住,你肯跟我走?”
肖琳一笑:“这个嘛,我得考虑考虑。原因很简单,我们家在这里刚买的房子,住不到一年,我忽然去别的地方住了,你说,我是跟同学们说你们破产了呢?还是说你们分居啦?”
“这样啊,你等一下。”孔凡玲说完,拿起电话跑到肖琳的房间关上门打起电话来。
肖国华看着肖琳,摇摇头,坐在沙发上。
肖琳过来搂着他:“老肖同志,你要坚强,要挺得住,大丈夫何患无妻?”
肖国华哭笑不得,问她:“你胡说八道什么?”
肖琳用手抚摸着肖国华的脸:“老肖同志最近憔悴了,这可不行啊,你要善待自己,这样才有女人喜欢啊?”
肖国华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感到有点闹不明白她心里想的什么,就问:“怎么?好像你很支持我们离婚啊?”
“老肖同志,这不是支持不支持的问题,而是我妈那么坚决,我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啊。”肖琳不靠在肖国华的身上了,坐直身体,一本正经起来。
这句话对于肖国华来说无疑是醍醐灌顶!是啊,自己总放不开,希望能挽救这个家庭,可是越是这样,效果越不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一种爱叫放手,既然孔凡玲执意要离婚,就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
于是他问:“万一我跟你妈真的离婚了,你想跟谁?”
肖琳故做沉思状想了一会儿,说:“这个还真是个难题,跟你住吧,我怕我妈被那个男人骗;跟她住吧,我又怕你没人照顾。要是我妈能离婚不离家就好了,你看电影上不有好多这种事吗?”
“这孩子,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啊?”肖国华拍拍她的头。
“哎,爸,这生活可比电影精彩多了。你说,我妈平时不是很爱钱的吗?可是,刚才她说,只要是你肯离婚,这房子给你不说,她还给你五万块钱。”肖琳忽然道。
肖国华切了一声:“就是我跟你妈离了,你以为我会要那五万块钱?那是马克鑫拿的。我要了,我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抬头?”
肖琳眯着眼睛看了肖国华半天:“老肖同志,我发现你怎么老跟自己较劲啊?怕人家说那是卖老婆的钱?说出去不好听?你们这些人真是够迂腐的,五万块,大半年的房贷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肖国华严肃地说:“这是原则,你明白吗?”
肖琳撇撇嘴:“所谓的原则就是把自己限制死的枷锁。”
肖国华怎么也没想到肖琳会说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这个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就说:“肖琳,人不能没有原则。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该有做人的底线。面对各种诱惑和困惑时如何把握自己的底线这是你今后要学习的,人要是没有了底线会叫人看不起的。”
正直男人都有他的苦衷、挫折和感叹。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只是男人有苦不轻言,在底线面前留下太多感叹。
过了很长时间,孔凡玲终于打完了电话,走出来对肖琳说:“行了,我今天不走了,明天我在咱们小区租个房子。”
“哦,胜利喽!”肖琳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蹦蹦跳跳地回屋了。
孔凡玲有点莫名其妙,对肖国华说:“你看看你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咱俩离婚,她倒乐上了。”
肖国华摇摇头,说:“这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我,不是当初在医院抱错了吧?”
孔凡玲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抱错了你给送回去啊?”
肖国华笑道:“那就将错就错吧。”
孔凡玲坐下来,忽然变得很严肃:“你出去了这么半天,不是见你那个大胸脯女人去了吧?”
肖国华揶揄道:“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你已经决定不跟我过了,我见什么女人跟你有关系吗?”
孔凡玲毫不示弱:“怎么没关系?万一她成了我孩子后妈,我怕对肖琳影响不好。”
肖国华哼了一声:“你还是关心一下你那个马克鑫吧,要是哪天把你抛弃了,你再要死要活的,肖琳还得看着你,怕你跳楼。”
“这么说,你同意离婚啦?”孔凡玲眼里闪过一道肖国华看不清的亮光。第五章失业泥潭第五章失业泥潭
从老家回深圳的火车上,肖国华接到咪咪的电话,说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接到一百七十三万的货,她的意思是看肖国华能不能再给供几十万的货。肖国华说:“这样,你想办法给我回点款,我再去总经理那里帮你申请。”
咪咪说现在资金紧张恐怕够戗,肖国华告诉她,如果一点款都回不了,再发货恐怕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咪咪显得很无奈地说自己想想办法。
肖国华没想到这次回老家办离婚手续居然这么顺利,所有手续办完也不过大半天,办理离婚的那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妇女甚至没多问他们什么就把离婚证发给他们了。
走出民政局,他看着孔凡玲,她的表情平静得很,看不出一点喜悦或者忧伤。
“一起吃个饭吧。”孔凡玲说。
“不了,我还得去医院看看我爸,他明天做手术,可是我后天就要赶回深圳,我去那里尽尽孝吧。”肖国华回答。
孔凡玲从包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肖国华:“这个麻烦你带给爸,就算我最后尽一次孝吧。”
肖国华犹豫半天,还是接过了那沓钱,然后跟孔凡玲分道扬镳。
这次离婚很简单,孩子归肖国华,但是在她妈妈那里住,因为孔凡玲在小区的另一栋楼租了一套房子。老家的房子归孔凡玲,深圳的房子归肖国华,那五万块钱肖国华坚决地拒绝了,他无法接受那笔来自马克鑫的钱。装修时借的债都归肖国华还,孔凡玲出于孩子那方面的考虑,答应孩子可以随时回家,而且肖琳高中期间的所有费用由她自己担负。但是,肖琳大学的费用要两个人平摊。
在医院照顾父亲做了手术,又给肖国林留了两千块钱,他身上除了一张车票和七十块钱以外,已经没有钱了。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回到深圳也就是几天公司就出粮了,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的。这个月因为有联茂这个单,提成还是很可观,他想好了,先把房贷和信用卡卡债还了,还能剩下点钱,看看把装修的钱先还一点。
列车隆隆地开行,他的心却早飞回深圳了。肖琳现在吃饭了吗?虽然她表现得无所谓,但是,作为父亲他知道,这孩子的心思其实很重,越是嘻嘻哈哈,越证明她在乎了。
人生就像是一个奇怪的磨盘,经过了十五年,似乎又转回了原点。
十五年前,也是这趟车,周围的也似乎是这些人,绝大多数是背着大包小包的打工者,他们要去深圳寻梦,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
跟他们比起来,自己也许已经算个成功者了吧?有房有车,还有个不算好也不算差的工作。
可是,十五年前自己来深圳时,虽然口袋里也没多少钱,但是,那时还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这次回深圳,自己不但是口袋里没钱,多的却是上百万的债务以及无尽无休的责任。
假如自己没有买房,自己会把生活搞得这么狼狈吗?要是不买房,自己势必活得比现在更有尊严,不必承受许多原本不该有的精神重压。自己拥有了房子,却失去了幸福;得到了房子同时也得到了压力,这真是一个冷笑话。
旁边两个小女孩不住地向窗外张望,并问这问那。开始,他还耐心地回答,可是,回答她们那些对一切都好奇的问题使他心里渐渐地产生了一种压力,对她们来说,深圳将是一个淘金地,对于自己来说,却是一个榨肉机。这台巨大的机器不仅压榨他的血汗,还压榨他的灵魂。于是,他开始假装睡觉,闭上眼睛。
有列车员来卖盒饭,十五块一盒,红红绿绿的看起来很有食欲,但想想自己身上只有七十多块钱,下了车还不知道能不能搭上末班车,搞不好还要打的回家,还是算了吧。
孔凡玲现在应该到深圳了吧?她是坐飞机,本来她说两个人应该一起回深圳的,她给肖国华买票。可是,自己已经跟她离婚了,怎么好意思接受她的帮助?
期间接过部门文员的一个电话,说官昌菊和小崔终于没有完成回款任务。这要是前几天,肖国华肯定会幸灾乐祸,这样就有机会收拾他们了。可是,今天他却没有一点兴奋,似乎事情跟自己无关一样。都是打工,整天自相残杀干什么?
十五年,这是怎样一个轮回?肖国华感到困惑、无辜、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到深圳,还会不会有激情,还会不会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肖国华没想到的是,当他走出深圳火车站的东站口,迎面看到的却是咪咪和陈老板站在那里。
这让他感到很突然,他只是在电话里说自己离婚了,并没有让他们来接自己啊?何况现在已经是半夜,这让他颇有几分感动。
“怎么样?”陈老板问。
肖国华苦笑一声:“已经物是人非了。”
咪咪笑道:“祝贺肖哥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这个词在某些人的概念里也许是个好词,这意味着他们可以自由地去做他们喜欢做的事情了,再也没有了羁绊。但是,对于肖国华来说,这个词却是似乎充满讽刺,因为他这回是“被自由”。
但是,他还是冲着咪咪咧咧嘴。
两小时后,在肖国华家门前的小饭馆里,桌上已经空了一瓶白酒和若干啤酒。陈老板今天也放开了量,说一定跟肖国华一醉方休,咪咪倒是没怎么喝酒,坐在那里呆呆地出神。
尽管陈老板还是不断地安慰自己,肖国华还是听明白了,他还是想通过自己再发些货出来。
又一杯啤酒喝下,肖国华问陈老板:“你现在收到的货已经足够你干一段了,你非要那么多干啥?”
陈老板嘿嘿地笑着:“兄弟,我也不瞒着你,我想拿这些货跟别人换点其他货回来。”
肖国华有点警觉地道:“你真的是换货?你是要飞单吧?要是你给我惹出事来,我在公司里可是要斩立决的。”
陈老板笑着:“你紧张什么?我怎么敢飞单?要是真的那样的话,你被干掉,我在你们公司的路不是也走到头儿了?”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啊,陈老板,我在公司干到现在这么个地步不容易,你要是为了赚钱把兄弟毁了,那可是太不够意思啦!”肖国华看着陈老板,感觉到他的笑容有点模糊。
“别担心,我老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自有分寸。对了,咪咪说你叫我们再回点款回去,我们准备了二十万,你再给发五六十万的货好不好?”陈老板的面孔忽远忽近。
肖国华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就说:“这个事明天我跟上面汇报一下再答复你好不好?不行我得回去了,请了好几天假,明天还要处理很多事。”
陈老板一使眼色,咪咪拿出一沓钱塞到肖国华手里,说:“肖哥,你刚离婚,手头肯定不宽裕,这点钱先花着。”
这要是在以前,肖国华肯定坚决地拒绝。但是,这回也许是口袋里真没钱,或者是酒喝多了,他随手就揣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对陈老板摆摆手,说了声:“谢谢啊。”
肖国华从修配厂把车提出来,看着咪咪昨天塞给自己的那沓钱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他不由得拍了拍这辆破捷达,说:“老伙计,你这些年也累了,老了。”
其实,他早就想换一辆车,但是自打买了房子,他的这个计划就无限期地延后了。
他一进办公室的门,迎面正看见官昌菊灿烂的笑脸,自打上次扣了她钱以后,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她这样开心了。
“肖经理,回家事情办得还顺利吧?”
“嗯,还行。”
“肖经理,别有思想负担,这年头儿离婚算个啥呀?你想开点,调整一下心情,我别的本事没有,介绍个对象给你可是最合适的。”
肖国华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尴尬地笑笑。
坐在座位上,肖国华打开电脑开始看销售报表和回款报表,越看心里越沉。他走这几天回款任务虽然完成了,但销售却很不令人满意,甚至可以说是节节下滑。问题出在哪里?
电话不断地响,都是公司几个主要的人说是沟通工作,其实都是来安慰他。里面甚至有两个平素里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同事,颇有点马上就要扑过来的感觉。
肖国华有点害怕,现在这些女人都怎么啦?
很想跟秦勇谈谈,可是他办公室里一直有人,他在走廊里站着,人从他身边走过,并报以同情的目光。他很奇怪,自己跟孔凡玲离婚的消息在公司怎么传得这么快?
走廊里的光线昏暗,各种各样的目光还是不断地飘来。肖国华忽然感到无比脆弱,无比伤感,无比酸楚。
有人说中年男人有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离婚对于某些男人那是求之不得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却变成了这样?
他心里有点发酸,想哭,却没有眼泪。
好不容易等到秦勇叫他进去,但是,他第一句话却是让他大吃一惊。秦勇严肃地问:“有人说你是因为陈老板的那个秘书咪咪才跟你老婆离的婚,是吗?”
“谁说的?简直就是造谣嘛。”肖国华感到有些愤怒。
秦勇冷笑着:“谁说的?现在公司里都传,说是那个女人送了一辆宝马给你。”
肖国华脑子轰的一下,半晌才说:“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嘛,那天我陪她出去吃饭,她喝多了,我把她送回家,没车回家就开了那车,第二天她没来取,我又不得不把那车开回家去。这些人真是别有用心,乱嚼舌头根子。”
秦勇看了他半天,严肃地道:“你这样解释我可以相信,但是别人不一定相信,所以,你再跟陈老板打交道时千万要注意,别让人抓住什么尾巴。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水太深,搞不好会把你淹死。”
肖国华本想向他汇报陈老板要回些款再发点货的事,想想时机不是很成熟,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秦勇看着他,问:“你家里的事都搞定了?”
肖国华点点头,秦勇道:“这事现在在公司影响很大,我一个人理解你不行,众口铄金啊,回去想想怎么消除影响吧。”
怎么消除影响?难道找人挨个解释?肖国华一时头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肖国华刚回到办公室,咪咪忽然打来电话,问他昨晚说的事办得怎么样?肖国华就把早上秦勇说的话跟她说了一遍,并说现在很敏感,再发货恐怕很难。
咪咪没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咪咪说她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这后路安全吗?
忽然想起平湖有个客户的账还没收回来,本来这个任务是分给小崔的,他跑了好几次也没要回来,应该去看看怎么回事。
于是,肖国华也没打电话,开车就去了那厂子。那厂子的保安跟肖国华很熟,接过肖国华的两包烟以后,小声告诉肖国华老板去不远处的桑拿了。那个桑拿肖国华很熟,进门就问那个叫刘生的老板在哪里?迎宾以为是刘老板的朋友,赶紧把肖国华带到一个房间门口。
肖国华也不说话,给了迎宾点小费就站在门口吸烟。不一会儿,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妹拎着个小筐从里面衣冠不整地出来,见肖国华在那里站着,一愣,赶紧走掉了。肖国华心想,一定是把自己当警察了。
他推门进去,刘老板正光溜溜地仰卧在床上睡着。他也不说话,坐在一边看着他。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刘老板一下子坐起来,看见肖国华坐在一边,有点尴尬地道:“你看,工作很累,想放松一下,睡着了。”
肖国华也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就坐在那里跟他东拉西扯起来,说东说西,就是不说货款的事。
就连刘老板都很奇怪,最后忍不住自己主动地问:“肖经理今天来是为了那笔货款的事吧?”
肖国华这么多年跟客户打交道无数次,怎么对付刘老板这样的人他早已是胸有成竹。见刘老板这样说,就说:“本来你这点小账用不着我亲自来的,这不是嘛,刚跟国税和公安的朋友吃完饭,想放松放松,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刘老板,就过来聊聊。怎么样?刘老板?手头方便吗?那笔货款该给我了吧?”
刘老板赶紧点头:“方便,方便,等下我结完账,回去我就开支票。”
拿到支票他要走,刘老板忽然问,肖经理:“想问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桑拿?”
肖国华笑了:“我要想找的人,在哪里都能找到。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