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8月,复出的邓小平在北京主持召开了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提出要恢复高考,并决定当年12月举行高考。这个消息传到云南,众知青面前陡然铺开了一条康庄大道,顿时欢呼雀跃,四处奔走相告,很多知青开始复习已经丢了多年的功课,一瞬间中学课本成了最抢手的图书,甚至红过了“毛选”,我和赵跃进为了一本数学课本,险些把我们班长活活掐死。
但书读得很不顺利,复习时间也很短,而且当时农场是不允许知青们专门复习功课的,所有知青用的全是业余时间,在昏黄的灯光下,甚至是月光下刻苦读书,有人还不惜自残以换取病假用来学习。我和赵跃进也一样,后来我们毕生都没那么用功过。
1977年12月,我和赵跃进参加了高考,考试的详情我就不说了,说出来实在丢人,总之就是一塌糊涂吧。顺便说一下,赵跃进考数学的时候睡着了,由于鼾声震天,严重影响了考场秩序,被监考老师给轰出去了。
当时无论考不考得上,分数是不公布的,但是我们就知道了,是王连长(官方称呼王干事)告诉我们的。那天也实在是够丢人,王连长把我和赵跃进叫到连部,一见面就说恭喜恭喜,我们俩当时高兴坏了,抱着王连长说我们考上了?王连长一把推开我们说考上个球,我恭喜你们要继续扎根边疆了。说罢脸色一变,说你们俩丢不丢人?赵超美,你知道你数学考多少分?24分!你干什么吃的,他妈的白天看晚上看,你书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大惭,脸跟茄子一个色,赵跃进在旁边嘿嘿地笑,王连长大喊一声你笑个屁!把赵跃进吓得一哆嗦,王连长说你他妈的还好意思笑?你知道你自己考多少分吗?赵跃进啊赵跃进,你了不起啊了不起,竟然考了8分,你他妈的给老子考回来一张邮票啊。
高考双双落榜。我和赵跃进希望的肥皂泡再次破灭,想想也不能怪我们,文革开始的那年我和赵跃进一个八岁,一个七岁,大字还没认识几个,学校就停课闹革命了,老师们都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上课就是学习毛主席语录,“血统论”甚嚣尘上的时候,我们黑七类连学语录的资格都没有,就现在认识的这几个字,还是偷偷摸摸看“毒草”自学的呢,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当然还有个我和赵跃进死也不承认的原因--我们俩压根也不是学习的料。
我要说生活这个东西还是挺会玩人的,它在就要把我们通通玩死的前夕,又给了我们一颗希望的泡泡糖,让我们自己吹泡泡。这里需要明确一点,这个希望的泡泡可是要我们自己吹的。
这个泡泡起始于橄榄坝农场七分场。相信这件事很多人都清楚,我还想讲一遍。1978年11月,一个叫徐玲先的上海女知青要生孩子,生孩子是件喜事,值得庆祝,可她犯了一个错误,她想到分场医院去生这个孩子。分场医院一个姓成的医生接待了她,这个成医生是革命“红医班”毕业的,正式挂牌看病的时候连手术刀和水果刀都分不清,平时喜欢喝两杯小酒,看病的时候嘴里含一口酒往医疗器械上一喷就算是消毒了,有时候舍不得酒也就干脆不喷了。基本上可以这么讲,成医生跟杀猪的屠户唯一的区别就是--杀猪的没有他这么狠。
徐玲先上午十一点多到的分场医院,此时成医生刚刚喝过开胃小酒,神志还算清醒,他消毒了一下器械(就是我前面说的那种消毒法),找了个大婶帮忙,该大婶也曾替人接生,算是成医生的医疗顾问吧。两个人准备好家伙,静待徐玲先的小宝贝降生,可是这个小孩却很讨厌,待在他妈肚子里迟迟不肯出来,他难道不知道我们成医生每天都有很多应酬的吗?这孩子实在是太不体谅我们敬爱的成医生了。
等了一下午这个讨厌的小孩也没有要出来的动静,这令成医生大为光火,他拗不过肚里的酒糟,只好跟他的医疗顾问(接生大婶)交代了一下说,看这意思一时半会儿生不出来,我还是先回家吃饭,有什么事去家找我。交代完了以后就急匆匆走了。
成医生走了两个多小时也没回来,徐玲先却出了问题--难产,接生大婶哪见过这个阵势,连忙去找人。人是找来了,徐玲先又出现大出血,几个人赶紧把徐玲先抬起来送总场医院,徐玲先没能挺到总场医院,和她尚未谋面的孩子双双死在了路上。
死了就死了吧,当时治死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让你挺不住的?
但是徐玲先的同乡和战友们似乎不太愿意,他们跑到总场医院吊唁,还要开追悼会,说什么要改善知青医疗条件,惩治凶手。凶手这会儿酒还没醒呢。第二天总场医院要火化尸体,知青不答应,把场部医院给包围了,还开来了好多拖拉机把医院的路给堵了起来,场部也不是吃素的,调来保卫干事就准备动手。这一动手不要紧,知青们全都翻了脸,两边立即就动起了手,闻讯而来的知青越来越多,保卫干事大败而归。知青们抬着徐玲先的尸体又直奔景洪,去州委讨要说法,并提出了三个要求:惩办肇事医生,追究其法律责任;改善农场医疗卫生条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追认死者为烈士,给死者家属相应的烈属待遇。州委挺了四天,眼看事态有扩大的趋势,就仓促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于是请愿知青准备返回农场。这就是著名的“橄榄坝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