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代,鲍勃·迪伦:像一块滚石(7)

  在这首歌中,他告别过去,向那些他曾伤害过的人道歉。他说,他不想再赤裸裸地站在那些陌生的眼睛前;他只想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而唱。对于过去曾经努力的社会议题,他都曾努力过,没有遗憾没有羞愧,但是:
  
  但是黑暗确实死亡了
  
  当幕帘缓缓降下,总要有人的眼睛凝视曙光
  
  并且:
  
  虽然线在这里被切断,但这还不是终点
  
  这里只是暂时告别,直到我们再度相遇
  
  如果说迪伦这张经典抗议专辑中只透露出裂痕的开端,那么,他几个月后发行的下一张专辑,则逐渐揭开一个新迪伦;专辑名称就叫做《鲍勃·迪伦的另一面》(Another Side of Bob Dylan)。
  
  这张专辑包括一首常被视为迪伦最后一首抗议歌曲的《自由之钟》(Chimes of Freedom),在其中,他总结式地谈到所有弱势和边缘者的自由。但专辑中更多歌曲,不仅是嘲讽自己过去的投入[《我的过去》(My Back Pages)],也质疑运动本身[《给罗曼那》(To Ramona)]——他对歌中献身民权运动的女子说,你是被骗了。
  
  在专辑制作过程中,他曾接受访问说:“我不想再为任何人写歌,不想成为什么代言人。我只想从我的内在出发写歌……炸弹已经渐渐变得无聊,因为真正的问题比炸弹更深层……我不属于运动的一部分。”
  
  在七月的新港音乐节上,他发表了这些新歌。纽约的民谣左派们感到极大的失望与愤怒,他们以为他们有了属于这个世代的伍迪,而迪伦竟然出卖了自己,出卖了他们。左翼民歌杂志《唱出来》的主编席伯(Irwin Silber)发表一封《给迪伦的公开信》,痛骂他被名利带坏、远离人民。
  
  这一年还只是决裂的开始。起码在这张专辑中,迪伦虽然不是“抗议歌手”,却还是个“民谣歌手”。但下一年的专辑、下一年的新港音乐节,迪伦已经远行到另一个世界了。他一步步展开弑父行动,并与那个虚构的抗议形象彻底断裂。
  
  6
  
  在一九六五年的新专辑《全都带回家》(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迪伦完全脱离了那个民谣诗人、抗议歌手的形象;从音乐到封面照片,他都是一个抑郁叛逆的摇滚客。
  
  这一年的新港音乐节,迪伦穿着皮衣靴子的摇滚装扮走上舞台,且不再是一个人一把吉他,而是带了一个摇滚乐团。他们只演奏了三首新歌,十五分钟。所有人瞠目结舌,失望中夹杂着愤怒。这不是他们认识的迪伦了。
  
  对民谣界的人来说,摇滚是属于商业的靡靡之音,是不真诚的、堕落的,是与群众脱离的(不像在民歌的现场,歌手可以和观众距离很近)。六○年代初期的民谣复兴运动,是一种对于古老而失落已久的真诚美国的寻找,是重视乡村甚于都市,重视劳工甚于资本的精神性运动。而此刻的迪伦背叛了这一切。
  
  没有比新港音乐节这个民谣复兴的最重要的基地,更能见证迪伦的历程了。一九六二年,琼·贝茨把刚来到纽约的二十岁的他介绍给民谣世界;一九六三年,众人合唱他的《随风而逝》;一九六四年,他不再唱政治歌曲而被指控背叛抗议精神;而一九六五年,在这个孕育他的胎盘,他连民歌都背叛了。
  
  主持人尴尬地说,他相信迪伦接下来会再度上台演唱民歌。在众人要求之下,他走回来,冷冷地唱了一首歌。他知道,要满足这些群众太容易了,但这不是他要的。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