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15)

二○○七年十二月九日周日

五古、七五、“近体”

旧诗有古诗和近体诗之别。

近体诗讲平仄,五律、七律还要讲对仗。古诗自由得多。即使是杜甫,所作古诗也优于律诗。或说古诗中好的,比律诗中好的要多。

杜古诗如三吏、三别、《兵车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等,求之律诗,很难达到那水平。古体诗还可写得很幽默、调侃,接近口语。新文学运动提倡白话文,好的白话诗也可以写得像古体诗。古体诗比较容易写,平仄不拘,韵脚也可以随机应变。现在作新诗的人不懂诗的源流,灵机一动,就写出一些辞藻美丽的句子,但没有丝毫诗意。所以也许学古体诗是提升新诗品格的一个方法。杜甫的许多古体诗,真的都是大白话。如《醉时歌》,把广文先生郑虔的体态写活了。

二○○七年十二月十一日 周二

五十知天命

吾青、中年时(五十岁前)无思想,随环境所左右。十五、六岁时,北京属“国统区”首善之区,尊崇蒋委员长。旋国共开战,不知“共”为何物,对蒋渐失信。中有教授般人士。我无分辨能力,也不往那上面想。政治上糊涂人也。

四九年吾十九岁,初上大学,仍无思想,后随流渐识共产党而随之。五三年入“和大”,“政治学习”每天晨读一小时,规定读《联共党史》,通书都是斯大林战败各个“错误”路线代表人物之史。心中有一点不解,学它何用?但并不再想下去,叫学就学吧。在“和大”二三十年被动而积极被“改造”。这期间确实读了相当多的马列毛,只吃不消化,更不懂为什么。然而心仪的还是文化。

行年五十始有所疑,由疑生悟,此过程至八九年始顿悟,又十数年而彻悟,已七、八十岁了。回首往事真是平淡而又平淡,迷迷糊糊过了几十年。幸好越老越明白,惟救国救民连沧海之一粟都够不上,但自己明白了,总是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如何写“回忆录”,只在这圈子里“回忆”,没什么大意思。

杜诗“欲觉开晨钟,令人发深省”,已经太迟了。

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 周四

杨绛《走在人生边上》

杨绛以九六高龄作《走在人生边上》。通书归结四字曰:灵性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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