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郑国崛起

招招都非致命,但叠加后却是无敌的。

以礼制天下。

克制野蛮的武器并非野蛮,而是礼仪。这种游戏,周平王早就玩得炉火纯青。因为,他并不聪明。

不聪明,所以他不能使王室快速振兴,以富贵傲人。可是,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找到自己的生存技能,否则就要被淘汰。被淘汰则意味着,就是做了鬼,大周王朝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他。

让一群杀气腾腾狼子野心的诸侯来老老实实地讲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周平王却做到了。

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一丝不苟,从始至终,这就是周平王的秘诀。我们可以来简单看一下他日常生活中的礼仪。

上朝时,他必须穿上缀满珠宝的衣服,戴上用彩色丝绳贯穿的十二串玉珠的冕,再系上几块美玉,这份重量,不言而喻。

梳洗更加讲究。去洗脸,必须要用淘细米的水;而洗头,则改为淘小米的水。洗完头,要用白木梳梳头发。平时梳头发,又不能用白木梳,否则就是大错,因为头发是干的,必须用象牙梳。早朝后才能吃早饭,并要奏乐,午餐则必须吃早餐的剩饭。

去洗澡,上半身用细葛布,下半身用粗葛布,不能混淆。洗后,站在蒯草席上,用热水冲双脚,用麻布衣服吸干身上的水,之后才能穿鞋。走路,步距要保持一致,造型要优雅端庄,要不疾不徐、不偏不倚,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还必须使身上的佩玉相互击打得叮当作响,否则就是违规。

出门,先敲击黄钟,左厢乐钟与之共鸣;进门,先敲击蕤(ruí)钟,右厢乐钟与之共鸣;坐车,车形要端正,上车,必须捉着马尾旁的绳子攀登,在车上不能大声咳嗽,不能指指点点。站着乘车的前视距离要在五规(注:规为车轮的周长,一规为一丈九尺八寸,五规就是九十九尺)之内,敬礼时要看着马尾巴,回头看不能超过车轮中心的圆木,遇到牛,要屈尊下车,向宗庙行轼礼。不能疾驰,扬起的尘土不能飞出车辙之外,遇到不同的障碍(如坑、坡、沟等)要换各种不同的旗帜。

不同的时间场合要换不同的衣服,件件不同却件件不能出错。睡觉时头必须向东,不管睡着没睡着,只要遇着疾风、迅雷、大雨,必须要以最快速度爬起来,急忙套好重重叠叠的正服,戴准冠冕,毕恭毕敬地聆听,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为止。一直不结束,那就挨到早朝。因为,这是天意,天子必须时刻掌握。

如果只是这些,那实在是太幸运了。因为这只是老丝随机摘录的,在起居、饮食、打猎、方位、称呼等生活各方面都有多如牛毛的细致规范,实不能一一罗列。

不过,以上所述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些还太简单。一旦遇到视察、拜访、战争、灾荒、喜丧等,其礼制之繁琐,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长江之浪看花人眼。总之,周平王不死,繁文缛节就不休,我们就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在当时的中国,能有资格说最忙的,看来非周平王莫属。

天道酬勤。成语真乃不虚也。终周平王一生,他获得了绝对的尊重,诸侯们都用五体投地的神情打量着他,并乖乖地归服,没有挑衅和麻烦。

周平王一找到治国捷径,大臣们就清闲了。人一清闲,就死得特别快。十三年,卫武公薨。朝廷大权全部落在了掘突的手中,是为郑武公。

郑武公正容光焕发地蜷缩在家中,一门心思地在完成他父亲的遗愿。郑桓公当初之所以迁至雒之东土,河济之南,是源于伯阳父的策划指点。他是要图谋称霸,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空留一地遗憾。而作为孝子,郑武公决定将这一地遗憾给收拾起来,毕力成之,并熠熠生辉。

第一步,自然是吞并郐、虢。

郑武公正闭着双眼在床上冥思苦想。他知道,若没有手腕,领兵硬攻的话,必将是一场生死之战。甚至打草惊蛇,令周边国家惶恐,联合起来抗拒。到那时,一地遗憾将恶化成一世糟糕,他何颜再见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必须想出计策。计策,亦随之而来,闪耀着炽热的智慧光芒。

深夜,北门,密林,没有鸟叫,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的鸡血。寒风一吹,鸡血微微颤动。另一个伟岸的身躯正含笑凝视:郑武公。

郑武公尚未笑完,忽从密林里又蹿出两个矫健的身影,每个身影的肩头扛着一把闪着幽幽冷光的铁锹。两人四下一张望,见无动静,便开始快速地挖坑,呼哧呼哧之声不绝,不一会儿,一个大坑赫然成形。

郑武公从怀中一掏,竟掏出一截长长的白绢,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郑武公一个大跨步,迈至坑前,继而抬头向天,默默祝祷几句后,牙一咬,将白绢“嗖”的一声扔进坑中,继而,那盆热乎乎的鸡血呼啦一声尽数倒下,铁锹又挥舞起来将大坑填平,丝毫看不出挖掘的痕迹。

整个过程虽短小精悍,但精心策划,绝对严密,绝不可能被任何人知道。

郐君第二天刚一睁眼,就接到一份绝对严密的密报。他的手在痉挛,他的头在绞痛,他的思维很混乱,他的行动却干脆利索。

他绝没想到朝中竟潜伏有这么多叛臣。怪不得郑国大言不惭、虎视眈眈,原来他们早已在自己身边埋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定时炸弹。

郐国所有的忠臣良将、智慧贤士在一天之内被如数砍杀,罪名:反革命。

郐君终于长出了一口热乎乎的白气,打了一个舒服的哈欠,他的心已从嗓子眼儿回到胸腔,他甜甜地睡去。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醒来。

周平王二年(前769年),郐国被灭。两年后,郑武公再一鼓作气,挟狂胜之士气和余威,以闪电战灭虢。

郐、虢一灭,郑国版图急剧扩大,牢牢控制住了中原地区的咽喉,为以后首先称霸奠定了基础。只可惜是小霸,且还昙花一现,只能算是为春秋五霸的出场上了一碟开胃菜而已。

郑武公本应开怀大笑,但他却愁云满布。没什么,志向太远大的爷们儿总是这副德行。

郐、虢之战圆满实现了他父亲的意图,可是却远远没实现他自己的理想。郑武公的理想很简洁:抢更多的地盘。

目标:胡国。特点:够大。难度系数:超高。高到像一只老虎想一口吃掉一头豹子。

白天浮云散去,接踵而来的是又一个深沉的夜晚。

各种历史典故在郑武公脑海中飞梭般闪过,他渴望以史为鉴,拷贝到一条妙计,甚至是一个创意。因为郐、虢之战,他的计谋和战法早被胡人窥探无遗,想再去忽悠,简直比脱离万有引力还难。

历史却无情地嘲讽了他,实践证明:临时抱佛脚,再亲切也是抱不热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焦躁地翻身。但,竟没翻过去,一个女人的躯体挡住了他:武姜。他伸出右臂,爱怜地去拥抱,可手刚伸到半路,竟化掌为拳,从床上一撑,蹦弹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千世界之奇妙,可不叹乎?

灵感就在他老婆身上,因为他从老婆想到了岳父,从岳父想到了岳父对付自己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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