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话的往事

  已经到了熄灯时间,王知非和刘洋一路议论着阮青的舞技回到宿舍,在走进楼道的瞬间,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一是因为现在是休息时间怕影响不好,但是,男孩一般都比较顽皮,有几个能按时按点睡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学校中只有他们两人被选去参加全国学校舞蹈比赛,别的同学难免会有妒忌,这也是正常的。他们俩都正处于热血的年龄,虽然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但是他们也是聪明人,都觉得,有些事别人不问,他们是绝对没有必要主动去说什么的。

  进了屋,班上的其他同学都还在聊天。刘洋和王知非一句话没有,安静地走到自己床边,脱了衣服准备睡觉。旁边一个叫周林的同学见他们俩回来,便拿掉耳机说:"王知非,今天班里有人问你怎么没去上文化课自习。"王知非边脱衣服边问:"谁呀?"周林神秘兮兮道:"一个美女哦。"王知非的第一反应立刻就想起冯倩,脱口而出:"冯倩?"周林摇摇头:"这么紧张,难道你喜欢冯倩?"周围本来各自聊天的同学听见这句话,突然都唧唧喳喳起来:"王知非你喜欢冯倩?""你也喜欢冯倩?""……"王知非不理其他人,问周林:"是不是她?问我什么了?"周林奸笑起来:"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喜欢她?"周林这人也是极其聪明,只是似乎他一直没把这份聪明放在研究舞技上,他对各种流言消息十分关心,刘洋以前讽刺他说,你不去当娱记是中国传媒界的一大损失,周林当时没听出来,还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还真是",直引得旁边王知非哈哈大笑。而且周林为人极其小气,喜欢占别人点小便宜,比如谁买水果了,他要吃一个,找人借点钱,还要少还点儿。王知非记得非常清楚,有次洗澡,他明明看见周林刚买了瓶洗发水,却偏要向自己借。所以王知非不是很喜欢这人,总觉得一个男人不应该这样。

  王知非不想和他啰嗦,便点头道:"嗯,我喜欢她。"王知非这句话一出口,宿舍里立刻哄闹起来,刘洋忙连声制止:"都小声点,一会儿把老师招来了。"周林故意叹了口气,还拽了两句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真可怜,真可怜。"王知非皱了皱眉:"不是冯倩?那是谁?"周林又露出奸笑:"你既然只喜欢冯倩,又何必再问?"王知非骂了句"靠",转身继续脱衣服,把书往里面推了推。刘洋已经躺在床上,又翻身起来:"周林,你丫的有屁赶紧放,敢吊我兄弟胃口,小心我俩下去把你暴打一顿。"刘洋身为班长,在班里还是具有一定的威信,虽说那威信来自于打架。有次和高班单挑,刘洋居然直接把那人打得躺在地上说了个服字。不过要说起打架,同班的男生都估计,大概刘洋还不能说是第一强。因为刚进校时,刘洋曾和王知非打过一次。那次可真是把同学们给震了。

  周林道:"别别,我说,是彭小露问的。""彭小露?"彭小露是坐在王知非前面的女孩,这女孩大胆泼辣,平时上自习的时候,总爱回头和王知非说话,王知非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彭小露确实写字条给他,说喜欢他来着,只是王知非心里总是想当然地把自己和冯倩想成一对,所以事后马上就忘记了。

  王知非一听不是冯倩,心思立刻又飞到刚刚认识的阮青身上,用脚踢了踢上面的床板:"刘洋,你说他是怎么练的?"刘洋好像在听耳机,问:"谁怎么练的?"周林一见王知非没反应,边塞上耳机边说:"唉,可怜啊,彭小露同学,家里这么有钱,却喜欢这么一个白痴,整天只知道跳舞,没前途。"王知非心里越来越感觉周林这人俗不可耐,便不理他,对刘洋道:"我发现自己有点崇拜阮青了。"周林一听阮青这名字,便又把耳机拿了下来:"阮青?你们认识他?"王知非不想搭理周林,刘洋却问:"怎么?你也认识?"周林小人得志道:"当然,那可是我们舞蹈学院的神话,他也是附中毕业的。据说他参加过全国性的比赛有十多次,国际比赛也有过两次。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功夫到底怎么样,但是,据说他从没有在比赛中输给过任何人。"王知非和刘洋都很惊讶:"没输过?"周林点点头:"每次都是第一名。"周林这话一出口,王知非和刘洋便觉得难以置信。阮青的舞技今天算是稍微见识了一下,那自然是神乎其技没说的。但是舞蹈这行当,每次上台,即使在台下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动作,在台上却都会有失误的可能。为什么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指的就是这个,别说十年,就算练一百年,也没谁敢说保证在台上不会有失误。舞蹈问题,灯光问题,心情问题,自身状态问题,体力问题,甚至连当天的天气问题,都会影响到舞者在台上的发挥。那么周林说阮青参加过这么多比赛,全部都能拿到冠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阮青即使失误了,水平还是比其他参赛者高出很多。那么阮青的水平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就不能只用今天看到的来推测了。

  周林接着叹了口气:"他是我们舞蹈学院永远的骄傲,可惜,这都是在遇见王明维以前。"王知非和刘洋都不说话,静静的等待听周林继续说。可是周林看看王知非,又看看刘洋,似乎在等他们问。刘洋道:"周林,不说我们就睡了,明天还晨练呢。"王知非心里好笑,刘洋明明也很想听,却故意装做不在意的样子。而周林这种爱打听这些事的人,你越不想听,他便越会想告诉你,否则他打听干什么。周林果然不再卖关子:"听说阮青遇见王明维的时候,已经拿过一届全国舞蹈比赛的冠军,而且得到青年舞蹈家的称号。阮青比王明维大四岁,也早已从学校毕业,一直没有找什么工作,在学校偶尔带带排练课,给人编舞。当阮青看了刚进舞蹈学院大学部的王明维一次课后,便要求给王明维带排练。他给王明维排的,就是王明维参加全国比赛的那个节目。"刘洋道:"那应该是三年前的事吧?""没错。"周林道:"可是,排完之后,他们师生之间却产生了问题。"王知非也忍不住问:"什么问题?""那你们觉得阮青跳得怎么样?"刘洋显然对这个问题不屑回答:"那还用说,简直是神乎其技,哎,立转,七圈啊,偶像啊。"周林笑了笑,那意思显然对两个乡巴佬说话。"我不是说他技巧方面,阮青要是连技巧都掌握不好,怎么能当舞蹈家。我是指他的舞蹈风格。"舞风?王知非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阮青比划的那两套动作,发觉自己除了注意那惊人的技巧,舞风方面还真没怎么注意。但许老师说,阮青的舞风自成一派……

  刘洋接口道:"他演示了两组动作,但是我觉得,他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动作与动作之间没有任何连接,变化非常的快,似乎同一个动作中,产生出了千万种变化。而且那些变化规律和我们所学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没有规律,都是不可能连接在一起的动作,却被他那么自然地做了出来。总之吧……我说不好他那个水平是好是坏。"王知非暗暗吃惊,刘洋这家伙,平时好像马大哈似的,练功也比较偷懒,可是这份观察力和分析力,远比自己强得多。

  周林道:"他们俩的矛盾就在这里了。节目是阮青编的,可是他那种舞风,却并没有被王明维接受。王明维始终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和风格来跳阮青的节目,这使得阮青大为恼火。虽然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协调的,但是,却产生一个让人比较意外的结果。"王知非点了点头:"哦,所以阮青决定自己也去参加比赛,和王明维一决高下,看看到底是自己的好,还是他那种好?""非常yes。恭喜你,都会抢答了。"周林笑着开着王知非的玩笑。

  刘洋也点头道:"结果,那次比赛中,阮青输给了王明维。"接着转头对周林道:"赶紧恭喜我,我也会抢答了。"周林道:"恭喜。不过好像他们比赛中还有插曲,听说本来结果并不是这样的,阮青应该是第一名,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而阮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要求安排到王明维班里的。""哦。"刘洋道:"又是一个只知道跳舞的白痴。"王知非听完,良久没有说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拿脚踢了床板一下:"你为什么要加个'又'字啊?"周林在旁边捂着嘴偷偷地笑。

  第二天一早的基本功训练课上,王知非和刘洋突然发现阮青在教室看课,便走过去和阮青打招呼:"青哥,你怎么来了?""嗯,既然许老师要我教教你们,我总得来了解一下你俩的水平。"王知非和刘洋两人便格外卖力,连许老师都对这俩平时上课没什么激情的学生弄迷糊了。偶尔在大声呼喝完后,露出那少有的微笑。

  下课后,两人和阮青约好了晚上上课的时间和地点,便冲到另外一个教室准备上"技巧课"。

  "技巧课"也叫"毯子功"或"武功",不像基本功课那样一组一组的上,因为技巧难度大,风险高,稍有不慎轻则骨折,重则就此告别舞台进军"残联"了。不过技巧也是舞蹈中最精彩、最容易赢得掌声的部分。简老师不止一次告诉学生:"一个舞者的专业性或者一个舞蹈的专业性,很大程度上是体现于技巧。业余的绝对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来练这个。一个舞蹈中若没有技巧,那就好比做菜没放盐,不拿点干货出来,你们还想在舞蹈上有所作为?"为了不轻易受伤,教室中铺了一排软垫子,让同学们一个一个的练。上课铃还没响,同学们便排好垫子练了起来。其实就算简老师不说那话,同学们对这门课的兴趣也是大大超过了别的课。因为不仅能使舞蹈更加优秀,同时更能搏得女生们的尖叫和呐喊。王知非认为,这后一个原因,大概才是这门课真正的魅力所在。

  简老师一进教室便冲王知非和刘洋两人招手:"过来。"两人走到简老师面前恭敬地站好。简老师道:"你们昨天排练时,哪个动作没完成?"王知非道:"'前蹦'接'旁移双飞燕'。也不是没完成,就是质量差点。"所谓"前蹦"就是指团身前空翻。因为现代中国舞起源较晚,建国后才被一些优秀舞蹈家重新整理编创,所以并不完全与古代宫廷舞蹈相似,而是结合了武术,戏曲,芭蕾等多方面优秀的素材。所以舞蹈动作中的术语也是中西合壁,博采众家。

  简老师道:"做一遍我看看。"王知非立刻做了一遍,这次"前蹦"落地既没有那么沉重笨拙,也没有摇晃,接着奋力旁跳,成"旁移双飞燕"落地。

  简老师道:"能做成这样也算凑合了,怎么许老师说你没完成呢?"王知非说:"单做还行,只是在舞蹈中,体力跟不上,做到这里就完全没力气了。"简老师笑了:"看来还是基本功不够的缘故,哦,对了,你刚才那个发力还不够,不然能好些。"简老师说着拍了拍王知非的腰:"这里,空中再多提一下,明白吗?"王知非想了想,又做了一次,简老师微笑道:"嗯,明白是明白了,不过用力太过。所谓技巧,主要在一个'巧'字上,用最小的力气把这个动作完成到最完美这才是关键所在。"简老师看着王知非一脸迷糊道:"你现在的水平还体会不到,以后慢慢想去吧。"中午,王知非、刘洋两人吃过饭,便去排练厅等许老师来排练,两人昨天看过大学部的舞技,又经过简老师的指导,似乎都对技巧方面有所领悟,排练也进行得很顺利。

  下午都是文化课,两人从排练厅直接去了文化教室,班里同学大部分还没来。两人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所以不约而同地往桌子上一趴,开始进入午睡。

  王知非还没完全睡着,就被人拍醒,抬头一看,是彭小露。彭小露满脸关切地问:"中午排练了?"王知非把头一埋,"嗯"了一声,继续睡觉。彭小露又问:"昨天怎么没上晚自习?有老师来过,记了你和刘洋的名字。"王知非心说,许老师会解释,和你说也没用,于是便不再理她。彭小露见他不理自己,便在位置上坐好,拿出课本。

  "昨天晚上怎么没来?"冯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王知非立刻上了发条似的坐了起来,冯倩一边坐下,一边对着王知非笑咪咪地问。王知非想起昨天晚上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过自己喜欢冯倩,立刻紧张起来:"那个……看大学部的练习去了。""大学部啊,好厉害吧?"冯倩随口问道。

  "是啊……那个,晚上青哥,阮青哥,还要给我们上课呢。""啊,阮青啊,好好学哦。"冯倩说完这句便没声音了。王知非还转头看着冯倩,希望她再说点什么。冯倩拿出课本,见王知非还在望着自己,便浅浅一笑,算是结束谈话。

  王知非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转过身来,心里想着冯倩那嫣然一笑,竟然也拿出了课本。直到老师进了教室,王知非的魂才回到自己身体中。想来想去,冯倩也只不过冲自己笑了笑,于是也自嘲地笑了笑,把课本往旁边一丢,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隐隐听见座位前面的彭小露鼻子好像不舒服,直发出"哼,哼"的声音。

  晚上,还没到约好的时间,刘洋、王知非两人便早早地来到教室,活动了一会,便想起昨天阮青做过的"空转双飞燕"和"V字劈腿跳"。两人试着模仿,却总不得要领。

  练了一会儿,阮青推门进了教室,一言不发坐在镜子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刘洋和王知非对望了一眼,继续练习。练了一会,发现阮青并没有在看他们于是便停了下来。

  阮青发觉两人停止了练习,便招了招手:"过来坐,第一节课,不需要动。"二人很诧异,不需要动?舞功文教?舞技不是应该练得越纯熟越好的吗?光听就能提高自己的舞技?这还真是奇怪。不过昨天看了阮青所展示的舞技,两人又不敢违背,便乖乖地坐下,仔细聆听着阮青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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