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只允许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进行探视,病房门上贴着的告示指出这个规定必须严格执行。一个早上,我无奈地看到我的同事,玛尔提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平时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喜欢与她闲聊,但这时候我正一边喝着淡得像茶的咖啡,一边做着私人治疗,助理护士正在给我换床单,她却像只玩九柱戏①的小狗一样突然光临。
"你好啊!哦!你看上去很累,生孩子真不容易,可怜的母亲!啊哈,他在这儿呢,小心肝!他睡得真香,瞧他多漂亮!"我不知道是因为她在对着我的孩子说话,还是因为她愚蠢的评论让我起鸡皮疙瘩--生孩子像穿珍珠那么简单似的,反正我觉得她很讨厌,我问自己,是不是该让她继续以为她正俯身端详的孩子就是我儿子。
我没有时间多作思考:同病房的产妇给孩子周围喷上了香水,香味引得我这位同事尖声大笑,婴儿们被这样尖厉的笑声吓得齐声大哭起来。这是我的瓦伦丁第一次与外界打交道,他已经接受了洗礼--由玛尔提娜为他施洗。
与我同病房的产妇因为奶水不足,所以对走进房间的每个好心人都要发发牢骚。玛尔提娜自然不能幸免,这让我终于可以休息几分钟。
我祈祷有个医务人员能及时进来打断她们的谈话,用力地摔门,提醒她们现在不是探视时间。
我期待整个医院都陷入沉睡中,从分娩那一刻起我就期待这个日子的到来,可惜一直没有实现。玛尔提娜决定从我床上抬起屁股,我麻木的双腿终于可以伸一伸了。她从提包里拿出用包装纸包着的一个盒子,上面印有红色和橙色花朵的图案。我猜她大概是忘了给我礼物,或者这礼物是给她姑妈埃尔内斯帝娜的。
当我们双目对视时,她马上声明:"哦,我忘了给你了,这是给瓦伦丁的礼物。打开看看,你会喜欢的。"拆开礼物包装的时候,我很后悔让她想起了这礼物是适合送给我的。
"小玩具,好极了。我还要先保管几个月,然后告诉他这是你送的。""如果你摇它,就会发出响声,按这个按钮,就会发出好玩的音乐声。""真是有趣极了,一个会发出声音的可爱小玩具,我正需要一个。""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啊!我有个想法,在公司替你募集一些玩具吧。""很好啊,但是你们不必都来看我,你知道,产妇病房的管理很严格……""行,我们等你出院后去你家,让你看到大家对你有多好!我们自己去看看瓦伦丁要比你抱着他来让我们看更好。""既然你这样说……""还有,我们的头儿,蒙特盖,你会更早看到他的。""蒙特盖先生是您的老板?"旁边的产妇突然插了一句。
于是玛尔提娜与她没完没了的谈话又开始了。直到吃饭时间她才肯走。
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摆脱这一切了。经过三天的洗脑--人们建议你怎样给孩子洗澡、怎样换尿片、一次该喂多少奶、怎么装奶瓶、怎么哄孩子……开开关关的门,不放盐的饭菜,突然驾到的探视者,这一切促使我请求埃里克带我离开这里。
我紧抱着儿子趴在他肩上没出息地哭,期待亲爱的孩子他爸带我们回到温暖安静的家。他比我理智,命令我耐心点,再过一天我就可以回家了。我还得继续尴尬地同那些聪明女人作战,还有护士,她们坚持要我喂完奶之后把瓦伦丁放回摇篮里去,理由有点牵强:因为我不是非洲人。这是什么逻辑?好像只有非洲人才会老是牢牢地抱着孩子,而我们会让孩子自己选择睡在怀里还是床上。就把我当成非洲人吧,虽然我的皮肤没有颜色,但我还有灵魂。
①九柱戏:保龄球运动的前身,起源于公元3~4世纪的德国,是当时欧洲贵族间颇为盛行的一种高雅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