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高贵的烈士(一)

  档案

  姓名:曹髦,字彦士
  籍贯:安徽省亳州市
  出生:公元241年
  卒年:公元160年
  享年:20岁
  谥号:无,史称"高贵乡公"
  庙号:无
  父亲:东海定王曹霖
  母亲:无考
  继位人:曹奂(常道乡公)
  最得意的事情:没有
  最失意的事情:有皇帝之名无皇帝之实
  最不幸的事情:曹芳废后被选为皇帝
  最痛心的事情:曹氏势衰,社稷沦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最擅长的事情:善画人物史实,有《祖二疏图》、《盗跖图》、《黄河流势图》、《新丰鸡犬图》、《放陵子黔娄夫妻图》等传世。
  非正常死亡方式:不甘心被操纵,发兵讨伐司马昭,战死

  存照

  司马野心,路人皆知

  曹髦就义的时候,刚刚二十岁。

  "就义"这个词用在这里可能有点怪异的感觉,怎么能够用"就义"这个词来描述一个帝王的非正常死亡呢?我想,据曹髦死时的情况心态而言,没有比"就义"一词更为贴切的。曹髦在我的眼里,不仅是一位年轻的皇帝,更是一个敢于捍卫自己尊严的高贵的烈士。

  烈士者,已然阵亡。这对于一个不甘卑下的灵魂来说就已足够。

  按理说,二十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是人生当中奋发有为、锐意进取的阶段,尤其是对一个帝王来说,二十岁正是亲政的年龄,开始依靠手中的权柄,按照自己的理念设计帝国。然而,在别人看来刚刚开始的年龄,对曹髦来说,竟是难以承受的结束。

  曹髦的一生就像昙花一样,匆匆绽放,草草收场。有人质疑,这样的人生,贪图一时的反抗的快意,忽略生命本身的庄严和神圣,所作的牺牲不是无谓的吗?

  难道苟活下去就是真理吗?这样的质疑者应该受到鄙夷。苟活不是生活的常态,反抗才使生活精彩,因为生活中的压迫太多。曹髦不想做傀儡,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的所作所为清晰地证明了他的存在,宛如流星,虽然短暂易逝,但人们对它燃烧天际的闪亮的弧线记忆犹深。曹髦的存在不是默默无声的,不是可以任意忽略的,不是向人乞讨的,而是轰轰烈烈的用鲜血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曹髦是个悲剧人物,而种子早已种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曹髦血流遍地,很大程度上却是一个无辜者。

  曹髦的死,有一个人难托关系,那就是臭名昭著的司马昭。曹髦甫一登基的时候,虽然司马懿已老死,连司马师也撒手人寰,但司马氏已然做大。魏国的大权操于司马昭之手。曹髦生活在司马昭的巨大阴影中,终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他不想做齐王第二,也不想无所作为苟延残喘,于是他选择了反抗,选择了流血。

  齐王是谁呢?齐王叫曹芳,是魏明帝曹睿的养子。关于曹芳的出身,《三国志》中讳莫如深,只说"宫省事密,莫有知所由来者",意思就是说曹芳的出身没有一致的官方口径,究竟是私生子,还是由小宗过继而来,后人不得而知。好在曹芳的何种出身并不妨碍被司马家废掉的结局。

  司马氏一直都充当着谋逆者的角色。只是曹操尚在的时候,司马懿父子有所忌惮,不敢有露骨的表现。他们对曹操表示绝对效忠,使得曹操失去戒心,对司马氏的做大疏于防范。但曹操只有一个,他的子孙们却一代不如一代。曹操死后,他的后人没能节制司马氏势力的扩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能发觉司马氏的野心,进而不能解除司马氏的兵权,成了曹操临终时的败笔。

  但如果因此否认曹操的巨大的影响力,是没有道理的。曹操的余威一直震慑司马懿在有生之年不敢造次。司马懿不得不走曹操的老路。当年,僚属们都劝曹操称帝,曹操却说,你们这些人是要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假如天命在我,我愿为周文王。群僚会意,曹操始终不愿背负篡逆者的臭名。司马懿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曹操死后,文帝曹丕、明帝曹睿尚未失去威权,臣下也没有离心离德,故司马懿至死也未袒露心迹。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的心思儿子们都懂,而且深以为是。司马师和司马昭的野心比他们老子还大。

  这里有一点需要指出,司马懿父子并不是一开始就处于魏国的权力中枢,而是经过长期的摸爬滚打而实现的。最初,司马懿不过是个武将,长期领兵在外,并不参与中央决策。但在漫长的戎马生涯中,司马懿卓越的军事才能使他脱颖而出。他以军功不断晋升,慢慢地掌握了魏国的兵权。

  最终使司马懿进入权力中枢的核心层的是明帝曹睿。曹睿临死的时候,托孤司马懿。他对司马懿说,"吾疾甚,以后事属君,君其与爽辅少子,吾得见君,无所恨"。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有两层。第一,司马懿得以以托孤重臣的身份进入决策中枢,进一步分享权力,并与以曹爽为代表的宗族势力并驾齐驱;第二,司马懿以战功深得明帝倚重,并托以家国大事,实际上说明曹魏的社稷离开司马懿的支持玩不转了,司马懿成了魏国的擎天柱。

  只是天不假年,齐王曹芳登基后不久,司马懿便撒手而去。司马师兄弟顿时缺了主心骨。好在司马懿老谋深算,临死之前就替他们兄弟扫清了路障。另一个托孤的重臣曹爽犯幼稚病,不自量力的想要把持朝政,完全没有顾及司马懿的感受,结果司马懿略施小计,曹爽就乖乖就范,沦为司马氏的阶下之囚。自此,曹魏的宗族势力彻底遭到打击,一蹶不振,其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使得年幼的皇帝失去了强有力的依靠,随着时局的嬗变,最后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司马懿死后,司马师成了魏国的大将军,后来又领"录尚书事",将魏国的大权独揽一身。司马兄弟为了扩张势力,大肆排除异己,实施高压政策。庙堂之上,忠贞之士不是被迫致死,就是去国远隐,剩下的三缄其口,生恐惹祸上身。整个形势对刚即位的曹芳大大不利。曹芳却也是不思进取的人,满腹的牢骚无从发泄,最后只能日渐沉沦,破罐子破摔。

  据说司马氏专权曾有征兆。齐王曹芳登基没几个月,西域便有人献上"火浣布"。传说南海中有一火洲,其上野火蒸腾,春夏自生,秋冬自灭,有一种树木生长于斯却不怕火煅,火越旺,枝皮越鲜活,而秋冬野火熄灭后,枝皮就会枯死。在冬天,采其树皮纺织成布,就是火浣布,青黑色,置于烈火中,色彩更加鲜明。

  曹芳一见惊诧不已,以前有所耳闻,以为是道听途说,没想到真切的火浣布就摆在眼前。可是了解掌故的大臣却高兴不起来。原来汉桓帝时,大将军梁冀曾以火浣布为单衣,后梁冀以大将军的身份专擅朝政二十余年,差一点断送了汉家江山。近日火浣布重现,难道不是一种暗示吗?民间纷纷传言,火浣布重现,大将军司马师秉国。

  中书令李丰,耿介老臣,对司马师藐视皇帝的做法渐不能忍,于是就联合皇帝曹芳的老丈人张辑,欲图废掉司马师大将军的权位。但两个老头昏头昏脑,做事不谨慎,谋废的事情竟被司马师发觉,双双送了性命。曹芳却因此处境更加艰难。如果说以前司马氏对谋废皇帝尚有所顾忌,经此一事他则完全下了决心。

  其后,又有中领军许允谋害司马昭一事。当时,蜀将姜维领兵进犯陇右。曹芳无谋,乃召镇守许昌的司马昭搬兵前去征伐姜维。本来看不出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但"忠心保皇"的许允再次把曹芳架到了火炉上。许允策划在司马昭觐见曹芳的时候将其谋杀,免去后患,然后再以司马昭的军队去讨伐司马师,这样就可以一箭双雕,彻底搞垮司马氏的势力。

  司马昭还都后,将军队驻扎在城外,只身去觐见曹芳,正赶上曹芳在吃栗子,这时一个叫云午的戏子,以其尖细刺耳的声音喊道:"青头鸡!青头鸡!"在古代,青头鸡是鸭的别称,鸭者"押"也,暗示曹芳下诏把司马昭拘押起来。曹芳懦夫,心里头早就翻了船,怎敢下达这样的诏书?司马昭得以幸免,从此也下了废掉曹芳的决心。

  司马兄弟废掉曹芳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诬陷他"耽于女德,荒淫无度,恭孝日亏"。然后由捏造了不少证据,以证明曹芳不能再继续担任皇帝了。诸如,诬陷曹芳宠爱戏子,在芙蓉殿前玩裸体游戏;又让戏子们在广望观前的大街上扮演"辽东妖妇",一种裸体荒淫的性交表演,令行人侧目以避;又对太后多出口不逊,太后病重期间,不去宽慰,反而与妇人在竹林里游嬉等等,不一而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曹芳有多邪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中已丧失了驾驭臣下的权力,处于一个名存实亡的位置,只能任人宰割,最后被遗弃。难道曹操、曹丕不爱女色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司马师兄弟已扣住了曹魏命运的命门,将来曹魏是个什么样子,还不是按司马兄弟的意愿去改造?社稷得以保存,只是一时的幸事,如果丧亡则在情理之中。

  对于曹芳,则是一个没有胆略的皇帝。他曾有机会杀掉司马昭,但他萎缩了。当然,想要曹芳依靠一些四肢头脑都不甚发达的臣下,铲除司马氏的势力,也是奢望。蚍蜉撼大树,成功的把握有几许呢?他的继任者曹髦也面临如此的尴尬,只不过曹髦选择了流血,这是一种值得钦佩的勇气,曹芳则没有。

  曹芳得以苟活下去,承受着从皇帝到藩王的极大的心理落差。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的心灵早已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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