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何进:就地解决!一个不留!
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屠夫出身的大将军居然再一次心软了。他拒绝了袁绍的残忍,表现出了一个从政者最不应该有的柔软心肠。他对宦官们说:"天下议论汹汹,都认为诸君是祸患,董卓转眼就到,诸君何不早做打算、各回故乡呢?"
袁绍大摇其头。
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屠夫。
也没见过这么轻敌的大将军。
他不得不亡羊补牢,连夜发出一封又一封的密函,以大将军的名义通知各州郡逮捕所有返乡的宦官及其家属。
中常侍张让没想到自己骄宠了一辈子,到头来要栽在一个依靠宦官往上爬的屠夫手上。
他不甘心。
因为他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
白发苍苍的张让跪倒在自己儿媳的面前,不住地磕头,无比哀伤地说:"老臣获罪,将与新妇一道遣返故里。只是老臣念及累世蒙受皇恩,而今一旦远离宫殿,不禁情怀恋恋。唯愿最后一次入宫当值,再侍奉一次太后和陛下,然后退就沟壑,死不恨矣!"
何太后的妹妹听完公公的一席肺腑之言,既感动又悲愤,即刻入宫向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哭诉。何太后就诏令所有的中常侍又进宫当值。
五 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
中平六年(189)八月二十五日,帝国正走向秋天的深处。
黄昏,三匹快马从大将军府直奔南宫。一地落叶在马蹄的践踏下战栗不止。
听说常侍们又回宫当值了,何进怒不可遏,二话不说就跃上马背。心腹部将吴匡和张璋一看,不敢多问,连忙打马紧随其后。
到了南宫门口,何进示意他们在宫外等候,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吴、张二人放心不下,不安地对视了一眼。可他们没办法,这是朝例。
沉重的宫门在何进的背后缓缓阖上。
南宫垂宇重檐,暮色森然。
何进不假思索地走向太后的长乐宫,走进了自己的宿命。
幽暗的深宫中,有两双眼睛窥视着何进。
中常侍段珪对张让说:"先帝去世时,大将军推说有病,既不入宫参加葬礼,也不送葬,现在突然进宫,意欲何为?"
张让的目光中有某种炙热又冰冷的东西闪过。他看了看段珪,说:"大将军是想当第二个窦武。"
段珪皱了皱眉头,说:"我去跟着他,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段珪一走,张让就把一个小黄门叫到跟前,说:"通知弟兄们,上我这来。"
小黄门刚走到门口,张让又叫住了他。
小黄门转过身来,听见张让说:"记住,让他们抄家伙!"
怒火中烧的何进见到太后,迎面就是一句:"不杀诸常侍,无以谢天下!"
弓身躲在窗外的段珪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立刻转身离开了太后的寝殿。
他知道,再听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太后不做任何表态。
何进发完了火,悻然告辞而出。接近南宫宫门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小黄门突然从背后赶了上来:"大将军请留步,太后有旨,请大将军到嘉德殿议事。"
嘉德殿?莫非妹妹回心转意了,想会同天子在嘉德殿正式颁诏!?
何进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跟着小黄门匆匆走上嘉德殿的台阶。
这一次,嘉德殿的诡异气氛没有再出现。
一踏进殿门,何进就知道上当了。御座上空空如也,既没有太后,也没有天子。
何进猛然回头,几十个手执刀剑的宦官早已关上殿门,堵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缓缓响起:"大将军,天下大乱,也不仅仅是我们的罪过。想当初,先帝曾经因为太后毒杀了王美人而想废掉她,我等苦苦哀求,而且每人拿出千万资财送给皇上,以此平息他的愤怒,我们这么做,还不是想托身将军的门下!?"
何进慢慢转过身,看见张让站在巨大的楹柱之下,一半脸落在黑暗中。
最后,他听见张让说:"而今你竟要将我们斩尽杀绝,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尚书监渠穆第一个冲了上去。何进想要拔剑,可已经来不及了。
渠穆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殷红的鲜血喷在渠穆脸上。所有的宦官一拥而上……
片刻之后,正在尚书台当值的一名尚书忽然接到天子诏书:任命前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卿许相为河南尹。如此重大的人事变动,尚书觉得太突然,就迟疑着对传诏的宦官说:"还是等大将军来了再议定此事吧。"
"可以。" 宦官说着,一甩手就把一个东西掷给了他。
尚书下意识地接住。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尚书顿时魂飞魄散。宦官说:"何进谋反,已经伏诛!"
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了洛阳。
第51节:第五章 荆棘丛中的帝座(8)
喋血的权杖:两千年中国历史中的风云变局
王觉溟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