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昔高丽国法师元表，云游西域，瞻礼圣迹，偶值心王菩萨指南。“阎浮提东震旦国有山名曰‘支提’，天冠菩萨眷属千人，常住其中而演说法，汝可负此榈木函《华严经》，往彼持诵，待天冠菩萨出世，出此证明建立道场。”法师承嘱，领负此经至那罗延窟，旦夕披诵。金光发现，远近居民咸谓异宝。樵夫失道至岩下，忽听梵音清彻，遂乘流而出，传布四方。时有法师元白闻之，遂携筇独进推寻，直诣岩下，顶礼问。“何圣者，诵何经典？”师曰：“吾所诵《华严经》也。汝就龙王借一片地以卓庵，吾即付汝。”白遂陈悃，果感龙王，涌沙填地。师乃现神通腾空而去。元白出甘露寺，邀都尉司僧慧平、慧泽率乡老迎请此经。具奏闽王，王阅遍，复进钱王。钱王宣问灵隐寺了悟禅师，师曰：“臣少游闽，至第一洞天，耆老相传，山有菩萨居止，时现天灯照耀，宝磬鸣空，知是天冠说法地也。”钱王于是遣沈相国同了悟禅师来闽寻访，止于山下小支，夜闻钟鼓之声，次日寻响处，伐路而进，行至山半，忽一白猿引道，三日至一溪涧，白猿忽然不见，却见大寺殿阁峥嵘，众僧万指，是夜栖宿共话，天晓茫然失所在，但见林木森森，天香袭袭，乃知古佛化成寺也。相国表闻王，王叹异，敕了悟相地建刹，装塑三宝及天冠千尊，心王菩萨一尊，化诸有情同登佛道。
谢肇淛曰：“毁寺之基，得故纸一束于败簏，鼠啮蠹蚀之余，独此篇有全文，但皆俚语不足录。余因稍为删润，俾可句读，其余残缺无伦次，三山陈鸣鹤并为缀集成篇，具于后。”
按《华严经》，东南方有支提山，从昔已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曰“天冠”，常在其中而演说法。山之西有那罗岩石室，空洞深广数十丈，千峰攒罗，林木翳荟，居恒毫光熻赫，或钟鼓鍠鍠，然人亡能蹑其磴者。按梁克家《三山志》，唐则天朝有僧元表者，躬负《华严经》居岩中，有樵夫失道于此，闻岩中梵音清彻，归而告于僧元白，元白因与往视，僧以榈木函藏《华严经》而奉之，自通其名曰元表，高丽国人也，尝访佛法子西域，遇心王菩萨，授以是经。因示四十五卷天冠住处，令觅其所谓支提者，故负经跋涉至此耳。语竟，腾空而去。元白大骇。是时，闽巳属吴越，元白乃与甘露寺僧慧平、慧泽献经于吴越王钱俶，而白其事，一国尽骇。雇东南无他支提可符经语者，而闽支提真天冠菩萨住处耳。于是遂命灵隐寺僧了悟来搜幽迹。了悟始至，栖于小支提，夜闻隐隐有钟梵声，若远若近，明旦乃迹其声，扪萝登陟，寻有白猿导之，抵一兰若，扁曰“化成之寺”。高门广殿，僧侣云集，了悟留宿其处。昧爽，寂无所见，而身在灌木茂林间，殆非前境矣。了悟遂还报王，王乃以宋开宝四年。发私帑建大华严寺于化成之处，以铁铸天冠菩萨一千尊，各高尺许，命使者泛海祠之于寺，而使了悟主焉。元白遂结庵于慧日。至开宝九年，白竟失所在。后了悟复归灵隐，命弟子辩隆代主法席。太宗雍熙间，赐寺额曰“雍熙”。淳化元年，召见辩隆于便殿，与语大悦，赐紫衣一袭，内秘真诠三十卷，《逍遥咏》御草书急就章一卷，绢百匹，钱三千贯，田四庄。后三百二十余年，为元世祖至元岁之癸未，建路总管黄华叛，寺毁于兵，佛像、宸章碑记灰尽无有存矣。明年甲申，敕澄鉴禅师重建，复增竹福田二庄。迨明兴，成祖皇帝命无碍复建，赐额“华藏寺”。仁孝皇后亦以铁铸天冠一千尊，高尺许，赍至山中，仍建宝阁于佛殿之西以祠焉。正德十五年，流贼张包奴据古田鸡啼寨，剽掠四境，古田尉钟奎逐贼至寺，时属夜半，昏黑不辨，僧恐有诈，不敢开户，止宿于山门之外。奎怒，又惧不能平贼，遂以鸡啼为支提，文饰其罪，监司信之，遂檄宁德令桂宗美毁寺。宗美虽力白其冤，寺亦遭毁。自是，缁流散处矣。僧一阳，有怀兴复于乱烟荆莽中，结茅独守二十余年不倦，山场赖以有存。万历元年，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夜梦一僧人前导，有山名支提，顾盼间有千天冠示现，及觉异之，遂敕燕都踪迹。会圆慧禅师于吉祥寺中，使携之复命，后命图形以进，状肖梦中，召见之日，赐金冠一顶，紫衣一袭，救命来闽，入山建寺。肇工于是年之夏，落成于七年之冬。殿阁巍然，缁流踵至矣。十八年，太后遣慈寿寺替僧万安，赍赐藏经六百七十八函至山。十九年，抚院赵参鲁疏请移藏于城之开元寺，以便其祝圣朝礼。复延迁师于寺之藏经堂持诵也。二十五年，皇太后复遣内宫监右少监张文，赍赐鎏金大毗卢一尊。是时迁师业已园寂矣。二十七年，天子念皇太后前赐支提寺藏经，巳从守臣之议，移镇城郭，复命所司刻印全藏，特差内经厂掌坛御马监太监赵永，赍送支提，此圣主所以化导善类，觉悟群迷之本旨也，予按唐宋以来而递志之，以见事有始末，寺有废兴云尔。
夫国家崇岳渎之祀典，至于名山古刹，莫不加仁。盖谓其教足以上翼王化，下利生灵。豪杰之士出乎其时，莫不上体宸衷。尊尚佛教，讵非臣子忠敬之心哉！
支提华藏万寿寺，肇自唐宋。昔有钦赐常住苗田四千余亩，于正德间罹钟奎之诬，寺毁僧散，田浸民间。万历改元，燕京吉祥寺大迁和尚奉敕入山，重兴古刹。观察邹公善以寺既成，匪田曷食？于是发帑赎回原田二百亩。越五年，大中丞桂东刘公复赎回若干亩，以为岁赡之需。居无何，禅关日辟，僧徒日盛，亡论住山焚修之众，即十方参禅之僧，与夫游人羁客，日不下千余指。曩所赎回之田，计其岁收仅足十之二、三。幸遇大方伯会稽陶公，乃与右方伯江陵师公、廉访洪都张公、大参丽水吕公、桐乡冯公、余姚张公、佥宪钱塘金公、西蜀熊公、州守仁和高公，县尹奉新徐公，上下协议，各捐俸赎回五百余亩，以供常住矣。然是田系经丈量，加亩载米，别于民产。正供之外，优行例免，规画既定，以垂永久。由是支提始克不乏于食，则诸大夫之功德，千载不朽也。
大迁和尚不忘诸公之功，命徒支秀诣予征记。予谓诸公于抚绥之暇，乃能留情名胜，加惠沙门，舍不坚之财，植菩提之果，使学道之士栖神净域，不以衣食婴其心，自非诸公夙钟愿力承佛记，
来为外护者不能也。因为纪事勒石，欲俾后之君子知香积之不匮，亦思夫业之所自始矣。
霍林为三十六洞天之冠，名列《仙箓》，上真所都，而僻处海澨，轮蹄罕至。其或耽慕焚修，忘情丘壑，又率取便支提而止，遂使清都胜迹湮灭不称，几于见秋毫而忘其睫矣。
万历己酉三月十日，偕周山人乔卿从太姥归，锐意取道霍童，舆人咸有难色，而余先已问途于崔徵仲，莫吾难也。从金垂渡右折而登岭，路颇崎嶔，历水漈至铜镜，凡渡水者四，涉水者三，日崦嵫矣，抵霍童村憩焉。矫首四十八峰，回环簇向，翠色欲滴。乔卿一一指问，土人应答如响。所恨鹤林宫为阳侯漂荡，仅余灰柱苔础，纵横狐兔之穴耳。
旦日相与附萝葛循樵径至仙墩，观石棋枰，觅所为霍林洞者，迷不得道乃返。舆者谋所适未决，而支提寺旭比邱来迎，众喜甚。遂为乡导登岭至小支寺，历大小童峰，山路虽峻，然石级斩如，绵亘二千余丈，皆计部长勉陈公舍资所砌。但多迂回转折，突石僵木，干胸触趾，舆人汗且喘。十里许至紫芝峰，竹篱精舍，僧明启所创者。啜茶少税，振衣峰头，东望海门，悠然长啸，觉松风蓬蓬起肘腋间，欲凌八极翔九垓不难也。过是径路稍夷，缘石磴而下，白石齿齿，曲涧粼粼。古木飘花，子规凄怨，觉不类人境。又十余里，逾霍童之背，折而西下，万山回合，众壑环流，绀殿巍然，钟声杳霭，知为支提寺矣。明启等率众出迎，入殿礼拜，周环纵步，瞻圣母所赐金身莲座、《大藏经》及文皇帝仁孝皇后所赐天冠千尊。琅函宝册，绀碧照耀，知非人世间物也。僧具斋十二楼中，斋罢，出山门折而南抵五龙潭，三里至金灯院，为真受上人静室。先时，真受入晋安讲《莲华经》，坐化于芝山寺。而所辟祗林尚盖茅未竟，俯仰之间，邈若山河，虽空门无情，未必便能遣此。又五里至南峰，为真灿静室。规制稍狭，亦自幽饬。啜新茗，坐谈久之。云气四合，雨脚飘丝。亟促舆人返，及寺而雨如注。夜宿十二楼，老僧指西南诸峰示余，谓圣灯不时现空中，幸庶几一遇之。余笑曰：“吾自有白毫光，无烦佛照也。”晨兴，雨色不止，兀坐方丈，吟小诗拨闷，诸比丘众竞出笺索书，奚奴磨隃麋斗许不给，久之纸笔俱罄乃罢。夜据绳床不寐，四山猿啸，客思凄然。翌日停午稍霁，遂别寺僧。西过印池、天灯台里许，度龙潭冈，丛薄蔽亏，仰逗日光，兼以积潦腐叶，潢汙涔淖，舆人十步一蹶。已过舍利壑、华严岭，十馀里抵说法台，又进为袈袈岩，峭壁万仞，上插云表。从木约度涧二里许为辟支洞，巨石倒覆，结寮其中，广仅容膝，僧樵云居之。近已他出，仅一苦行沙弥，茹草眠云。问其名曰道源，莆人也。与之语，亦稍有见解。山色且瞑，遂亟返。又三里许，越峻岭，跨崩湍，仰视悬崖，张口若箕，深广数十丈，是为那罗岩。岩之中为殿五楹，为楼十楹，而香厨庖湢不与焉。虽五丁之力不及此，自非心王慧眼、元表神通，何以知东南震旦有此洞天福地也。夜与乔卿宿岩中，檐溜岩瀑嘈嘈作风雨声。旦日取道鞠多岭而下，僧显光送至西乡始别去。
薄暮抵徵仲斋中，具鸡黍道故，因讯余二山之游。余谓：“太姥岩壑礧砢，探历无尽，固已昭灼在人耳目。而支提洞府仙都、香界佛地，列真受录之区，龙象布金之所，岂逊蓝妪而雁行之？惟是丹邱紫气既已厄于阳侯，而灵表胜名又复掩于兰若，遂令九十九峰湮沉于斜阳蔓草之区，即生长斯地者，不能举其策，况获恣游人之杖履乎？盖山川亦有幸不幸焉。要以羽化无相、空门无谛，彼其为海，为桑，为劫，为灰，自是天地寻常事，非余所敢知也；余知余游足矣。”徵仲曰：“善。”
今皇帝御极之元年，大比丘大迁公既以无上法宝引导当途，诸宰官为天冠菩萨重建华藏寺于宁德县之支提山。其后十八年，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以迁和尚道臻觉路，化被海邦，赐藏经六百七十八函。二十五年，复赐渗金大毗卢铜佛一尊。二十七年，皇帝陛下复赐藏经如皇太后。是时和尚业已园寂矣。而高足弟子明启住持当山，实膺二圣敕命。先是，和尚之建寺也，特以安处徒众脩习梵业，以故梁栋仅侈于鸟巢，而殿宇远逊于龙藏。及是，则一亩苔龛，不足副九重之睿藻；数椽花窟，宁堪奉半满之灵文？于是明启遂与诸僧而庨豁之，而邑侯区君日振与余友今蜀参知曹君学佺摛辞题疏，为明启怂恿。明启乃肃恭斋法，为众生植根，遂命佣度材，撤鄙陋而架峥蝾，庚
而就轮囷。赤墀开杜噜之花，缥瓦响频伽之鸟。慧灯与紫泥而并朗，法云扶绀殿以高张。是盖匪但珍藏御赐之三乘，亦所以恭祝蕃厘于二圣者也。
是役也，工始于癸卯夏五月，竣于己酉秋八月。兹者，余以服除，将赴阙下，因为支提之游，明启辈谓余有泉石夙根，乞一言以纪始末。余闻昔日了悟禅师之初入山也，一夕之间，丛林宝堑，忽有忽无，香界僧伽，倏聚倏散，愚者疑为幻化，智者赞为神灵。以余观之，成住□（此处原文为方框字）空，不分彼此，旦夕尘劫，何较短长？当宋开宝之初，此寺建于侯王，鸳瓦虬檐，亏蔽云日，何其盛也。及我正德之末，奇祸中于阐提，千门万户列遘郁攸，又何衰也。迁公兴复于前，弟子夸丽于后。此与了悟所见虽殊迟速，然入佛法眼则百千万亿劫又何异于一瞬者乎？但始者起灰烬为化城，既而由化城为宝所。今诸闍黎欲余记其始末，是以宝所为有是处，有是处者则白坏空，是非余所谓宝所也已。
盖闻天冠眷属，住震旦之支提；菩萨慈悲，耀金灯于绝崿。历兹千劫，普照十方。
自元表负经于延壑，了悟见景于化林，檀信布金，高僧卓锡。迨至大迁和尚，除劫灰而重开兰若；继宗匠以广度桑门，于是有天恩法师曰真受者，思让再来，人天共仰。臂未断而心印已传，缘顿熟而言筌尽泯。机融大品小品，不着一偈于玄关，口宣半字满字，呼引众生于苦海。既而学侣云臻，密庐日促，遂以万历癸卯别筑精舍于金灯峰下。五潭前绕，叠嶂环罗，佛炬驰晖于福界。神龙听法于梵筵。虽庄严远逊祗园，而修习足称净土。又于山坳芟草柞木，垦田数段，于是香积不匮，撤速恒足，而精舍比于惠远之东林矣。
余不佞，志慕慧因，迹羁尘鞅，徒勤面想，未遂参承。比以余宁故里，值师说法芝山，华开龙藏之莲，头点虎邱之石，疑网尽销，交情益密。未几而双树冬瘁，只履西归。越两月余，将整驾王程，乃先进香佛阜。登顿支提，留宿精舍。而师之徒子，莫不学通内外，义明渐顿。以是知黄梅之门非能即秀，肯莲之宇惟水与山，不觉喜而援笔以纪其概。至于师之梵行，则具余友陈鸣鹤《塔志》中，不具论，论其所为精舍如此。
大江东尽，灵钟篁竹之区；真气南翔，秀绝温麻之境。青鸾骖而白鹤架，金仙招而玉女迎。
爰有霍童，实开洞府。按《道经》三十六洞天，兹为第一；历人代百千万亿劫，永谢三元。司马承祯烧丹炼药之都，玉蟾仙子乘蹻题诗之处。群灵显化，望缥缈以何年？列岫孤标，揭嶙峋而出世。向来笙管，尚馀缑岭仙踪；别有芝苓，犹驻嵩丘道气。盖祠官之醮畤，望秩居先；抑化人之披图，品题特重。固已名驰震旦，奇压神州矣。
乃若地协精灵，天开图画。桃红十里，玄都观里春秋；莲满平田，太华峰头日月。曲水纡其环绕，长松郁乎菁葱。路入玄洲，山邻碧落。溪雨埋千竿之烟火，不闻人哭人歌；层云渺一粟之沦溟，休记潮来潮涸。岩头仙踪不返，犹存金刹之芳名；林中鹤驭归来，曾迓玉皇之绛节。甘露零而清梵杳，锦云烂而片屏横。籁发河东，仿狻猊之一吼；彩联岩畔，矫鸾凤之双飞。或策杖行歌，吊仙魂于鞭石；或扪萝长啸，传神响于空岩。好峰片片飞来，丹灶荧荧未改。逶迤搘策，磊落披襟。仗一剑以磨天，从九仙而问道。言参菩萨之岭，行觅袈裟之岩。则有瀑布飞流，捣米馀韵。双髻毛女，招邀呼大小之童；合掌维摩，绍分连左右之弼。
尔乃攀峭壁，临青冥，穿云藤，吸露井。石盘柯烂，稀微一局初收；炉篆香飘，仿佛疏烟未散。紫帽之云霞袅袅，赤城之鸡犬依依。海鳅龙涎，司井中之晴雨；石牛神粪，合座上之梅檀。摘仙菜以斋心，欣雪花之如掌。岂初平子之幻化，石点羊橱；抑齐威王之唾馀，峰遗鸡迹。吾将撞悬钟而揭帝，借卓笔以书空。俯世界之三千，观于象外；吞云梦之八九，罗之胸中。可谓天地有穷，心目无际者矣。
至于仙坛转尽，佛土弘开。朔白猿指道之年，越钱鏐冶圣之地。天冠千会，宝盖辉煌；神界孤悬，金灯灼烁。圣主紫泥赐诏咏，内宫黄帕□（此处原文为方框字）函经。杰藏千秋，丛林百叶。蔑以加矣，洵斯盛焉。
若夫五龙潭畔，化成隐隐浮屠；百道泉流，说法苍苍石壁。紫芝妙刹，白足高禅。辟支聚五百天人，那罗涌千函佛藏。此皆支提护法之禅宫，而洞府供游之胜概也。
嗟夫！神因地灵，物以人重。呼群真而舒啸，休移猿鹤之文；览千仞而振衣，谁作山川之长？
不佞生来厌世，壮复耽玄。日月居诸，恐负浮躯七尺；乾坤渺小，仅容蜡屐一双。虽向平婚嫁，愿犹未酬；而司马遨游，兴亦不浅。所幸山灵未远，福地非遥。居傍丹邱，总云篱壁间物，生逢佛土，敢谓羲皇上人？彼海上之三岛十洲，祗以供其浩漫；即闽中之武夷太姥，犹难拟其嵩高。岂可使眼底名山，缃缣弗录；海滨净土，竹帛无传者乎？
昔陈思之咏泰岳，目尽寰中；孙绰之赋天台，心游物外。各有所托，非苟而然。用是托赋短章，以答山灵之响；载编实录，无辜地主之司。奏法曲于人间，恐惊里耳；脱凡胎于俗土，或此仙游。非敢藏山，用命副墨。
如来以佛法付嘱国王大臣，而以法藏付嘱诸大弟子。历今二千馀载，法宝不至湮没者，实上而王臣，次而僧徒护持之力也。
支提寺之有藏经，自大迁禅师始。师道德因缘，志中备载。逮奉命中兴，圣眷益厚。万历十八年，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敕赐龙藏，永镇山中。后为巡抚赵公题请移入闽省开元，以便厘圣。神宗显皇帝上体慈心，于二十七年复如所赐，斯盖千佛之神力，尊宿之法缘，抑亦法宝当流传于此地欤！
自万历迄今，将及百年，风翻贝叶，几成残篇，蠹集云笺，将为断简，住山僧海育、寂顺等忧之。适石鼓监院性宗公至山礼祖，因谋之。宗道行精坚，愿力深广，慨然以募修为己任，而支提合山佐之。肇工于丙午之春，告竣于戊申之夏。计费金五百有奇。凡补葺六百七十八函，金文玉轴，显焕一新，宝藏琅函，庄严如故。其徒海瀛继于藏殿中砌以青石，而本山僧普勉又募居士谢日启舍田若干为香灯。使登斯殿阅斯藏者，凭筏到岸，觉地顿登；因指见月，义天忽朗。可拯群昏之迷蒙，不负皇恩之浩荡。然非此一番修葺，几乎其不可得矣。
斯记也，不特赞扬一时之盛举，更欲后之住兹山、览兹记者，光扬祖道，古人可师；护持法藏，后人相继。则法轮常转于名山，庶龙藏永垂于不朽。是则余之所厚望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