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哲学会,弟最后言推理之事,皆先有一全之观测,次乃致察于分,终必遍察众分,皆足以证实其全,而后其最初之观测乃得成立。否则必舍弃之,又别设臆。但此时设臆,仍是先观其全而后致察于分也。兄疑全之一字或可以言哲学,而于科学方法似不可通,此则由弟当时言词简略,致兄有此疑耳。弟所谓全之意义,本有简别。就科学言,则某种公则或原理对于其所统驭之许多散殊事物自可说名为全,而散殊事物则其分也。因明三支比量与三段论式排列不必同,而意义则一。兹举因明比量五分法为例:
声是无常
所作性故
凡所作者皆是无常如瓶等
凡非所作皆是其常如虚空
声是所作故声无常
如上比量,当其设臆声是无常时,实已有统驭一切所作法之一公则,即凡所作者皆是无常之公则在,此即吾之所谓全。以此公则对于其所统驭之一切所作法而言,可名为全故。次则求同、求异,而见夫同品定有,,。异品遍无,,,。因以断定声是所作,故声无常。据此比量,虽似先测众分而后归纳于一公则之下始得其全,实则设臆声是无常时,已有一凡所作者皆是无常之全理,。方据之以实测众分。及其汇同简异、一一不爽,而同类事物中之全理乃的然昭著无疑耳。弟谓推理,先观全而后察于分,科学方法实亦不外是者,意只如此。倘设臆时无全理为据,则于一一事物不取共相,如闻声只知是声,见瓶等只知是瓶等。而心上不作凡所作者皆是无常的全理的观测,即无有所据以分测瓶等一一所作法,而声是所作、故声无常之断案,又如何得立?此中有甚多意思,兹不及详。
弟所云全,自科学言则全者对曲而得名,。即依许多散殊事物之公则或原理而名之为全,亦云全理,似无不妥。若就哲学言,,。则全者乃无对之称,所谓万化之真源、万物之本体是也。,。前在会中,东荪兄似曾言人生有一根本要求,即我人与宇宙不可分离而实打成一片,因此而小己之生死见自然泯绝云云。东荪在国难中,不以生死易节,其得力盖在此。孟实继起发问:哲学发端,如果是因有个总的要求,此总的是什么?余因举《易》之《观》卦曰“观我生”。于此反己理会,自然一针见血。大凡哲学家如只任理智或知识去推求宇宙第一因,则层层推求终不可得最后之因,《大智度》所谓“推求愈深,眩惑滋甚”。《般若经》扫荡一切知见,寄意深远,惜乎古今少人会得!惟超悟人,初亦未尝不任理智推求,但迷途知返,于是不肯过分信任理智,乃返而观我生。观之为言,神明离染,湛然睿照。生者,《易》所谓生生不息之元也,天地万物统资始乎此一元。故观我生则知天地万物与我同体,无内外可分,无彼此之间,子玄所云“称性玄同”是也。东荪云“打成一片”,犹是强为之词,本来一片,何待打成?孟实问总的是什么?反己自识而已矣。但此境界非理智推求所及,唯放舍推求而默然内证乃得之。宋人小词云“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正谓此也。,;,,,。
玄学求见本体。本体自是全的,是不可剖分的。此唯证相应,非可以推度而得。故哲学之极诣是超理智的。
然则哲学必反理智欤?曰:否,否!言超理智,非反理智之谓也。哲学求见本体,初未尝不任理智推度,庄生《齐物》曰“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耳”,玩此语气,似亦自述当初推度之情。及其悟到自本自根与“朝彻而后见独”之云,。则已超理智而归诸证会矣。从来哲学家由理智推度而达于超理智的证会境地者,自不乏人,但庄子进于超知之境而遂至反知,则吾所不许。此中有无限意思,兹不暇论。
观与证有分,此意难言,证之诣极矣。观者,智慧初启也;证则智慧盛显矣。
知识富者,不必有智慧,以其未离杂染故也。智慧盛者,知识皆转为智慧,不可曰求智慧者无事于知识也。
刻急理行装,心绪纷乱,又时有客至,写此不能达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