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赋在这时被利用作为游戏文章的一体了;在民间似颇为流行着。原来《大言》、《小言》诸赋,已含有机警的对答。在这一条线上发展下来,便成为幽默和机警的小品赋了。敦煌文库里《晏子赋》一首便是此类赋里的一篇出色之作。那些有趣的小机警,当会为民间所传诵不衰的。但那些小机警的对话,其来历却是很复杂的,不全从一个来源汲取而得。其间也偶有不可解与错误处。像“山言见大,何益?”一句,疑“山”字误,且其上必尚有数字,像“王曰”一类的文字。最后道:“出语不穷,是名晏子”,也是“赋”的一个常例。对于这样的作品,我们是很珍惜的,后世也有之,其气韵却常常恶劣得多,远没有写得这样轻巧超脱,这样机警可喜的。
晏婴画像
昔者齐晏子使于梁国为使。梁王问左右,对(对字疑衍)曰:其人形容何似?左右对曰:“使者晏子,极其丑陋,面目青黑,且唇不附齿,发不附耳,腰不附踝,既儿观占,不成人也。”梁王见晏子,遂唤从小门而入。梁王问曰:“卿是何人,从吾狗门而入?”晏子对王曰:“王若置造作人家之门,即从人门而入,君是狗家,即从狗门而入,有何耻乎?”梁王曰:“齐国无人,遣卿来。”晏子对曰:“齐国大臣七十二相,并是聪明志惠,故使向智梁之国去。臣最无志,遣使无志国来。”梁王曰:“不道卿无智,何以短小?”晏子对王曰:“梧桐树须大,里空虚;井水须深,里无鱼。五尺大蛇却蜘蛛,三寸车辖制车轮。得长何益,得短何嫌!”梁王曰:“不道卿短小,何以黑色?”晏子对王曰:“黑者天地□性也,黑羊之肉岂可不食,黑牛驾车岂可无力,黑狗趁兔岂可不得,黑鸡长鸣岂可无则。鸿鹤虽白,长在野田;芭车虽白,恒载死人。漆虽黑,向在前,墨梃虽黑,在王边。采桑椹,黑者先尝之。”“山言见大,何益?”晏子对王曰:“剑虽尺三,能定四方;麒麟虽小,圣君瑞应。箭虽小,煞猛虎,小锤能鸣大鼓,方之此言,见大何意!”梁王问曰:“不道卿黑色,卿先祖是谁?”晏子对王曰:“体有于芭生于事,粳粮稻米,出于粪土,健儿论切,伫儿说苦。今臣共其王言,何劳问其先祖。”王乃问晏子曰:“汝知天地之纲纪,阴阳之本性;何者为公,何者为母;何者为左,何者为右;何者为夫,何者为妇;何者为表,何者为里;风从何处出,雨从何处来,霜从何处下,露从何处生;天地相去几千万里,何者是小人,何者是君子?”晏子对王曰:“九九八十一,天地之纲纪;八九七十二,阴阳之性。天为公,地为母;日为夫,月为妇;南为表,北为里,东为左,西为右;风出高山,雨出江海;雾出青天,露出百草;天地相去,万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富贵是君子,贫者是小人。”出语不穷,是名晏子。
《韩朋赋》恰好和《晏子赋》相反,却是很沉痛的一篇叙事诗,虽然其中也包含些机警的隐语——这些隐语是民间作品里所常常见得到的,一般人对它,一定有很高的兴趣。在宋代,“商谜”曾成了一个专门的职业;元代的文士们写作的隐语集也不少;其群众都是民间的,而非上层阶级的。
明人传奇,有《韩朋十义记》,但所叙与《韩朋赋》非同一之事。赋中的韩朋原应作韩凭。大约抄写者因“凭”字不好写,而音又相同,故遂改作“朋”。
韩凭妻的故事,在古代流传甚广;也是的故事之一。这故事的流行,可见出一般人对于荒淫之君王的愤怒的呼号。这故事的大概,是如此:
宋韩凭,战国时为宋康王舍人。妻何氏美。王欲之。捕舍人筑青陵台。何氏作《乌鹊歌》以见志云:“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又云:“乌鹊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又作歌答其夫云:“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康王得书,以问苏贺。贺曰:“雨淫淫,愁且思也;河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当心,有死志也。”俄而凭自杀。妻乃阴腐其衣。王与登台,遂自投台下。左右揽之,衣不中手。遗书于带曰:“王利其生,不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而合葬。”王怒,弗听。使里人埋之,冢相望也。宿昔,有交梓木生
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合抱,屈曲体相就,根交于下。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交颈悲鸣。宋人哀之,号其木曰相思树。(汪廷讷《人镜阳秋》卷十六)
,民间故事的一种类型。相传孟姜女为秦时人,她不辞千里之苦,为筑长城的丈夫送寒衣,得知丈夫已死,筑于城墙之中,孟哭倒长城,寻得夫骨,带归埋葬。秦始皇见其貌美,欲强娶之。孟姜女提出戴孝、发丧等条件,秦皇照办后,孟投海自尽。
孟姜女塑像
《韩朋赋》把这悲惨的故事发展得更深挚、更动人些,成了一篇崇高的悲剧;在文辞上,也少粗鄙的语句。大约是抄写的人之过吧,别字错字还是不少。
《韩朋赋》第一节写朋意欲远仕,而虑母独居,故遂娶妇贞夫(赋里不说是何氏)。贞夫美而贤。入门三日,二人的情感,如鱼如水,相誓各不相负。在这里,“赋”的描写与叙述,显然是把简朴的故事变为繁琐些了。
昔有贤士,姓韩名朋,少小孤单,遭丧遂失父,独养老母。谨身行孝,用身为主。意远仕,忆母独注。贤妻成功,素女始年十七,名曰贞夫。已贤至圣,明显绝华,形容窈窕,天下更无。虽是女人身,明解经书。凡所造作,皆今天符。入门三日,意合同居。共君作誓,各守其躯。君不须再娶妇,如鱼如水。意亦不再嫁,死事一夫。
第二节写韩朋出游,仕于宋国,六年不归。朋妻寄书给他。朋得书,意感心悲。那封书显然是廓大了《乌鹊歌》的第一首的,却更为深刻。“欲寄书”与“人”,与“鸟”,与“风”一段,乃是这赋里最好的抒写之一则。
韩朋出游,仕于宋国。期去三年,六秋不皈。朋母忆之,心烦惣。其妻寄书与人,恐人多言焉;欲寄书与鸟,鸟恒高飞;意欲寄书与风,风在空虚;书君有感,直到朋前。韩朋得书,解读其言。书曰:浩浩白水,回波如流,皎皎明月,浮云映之,青青之水,各忧其时,失时不种,和亘不兹。万物吐化,不为天时。久不相见,心中在思。百年相守,竟一好时。君不忆亲,老母心悲;妻独单弱,夜常孤栖。常怀大忧。盖闻百鸟失伴,其声哀哀,日暮独宿,夜长栖栖。太山初生,高下崔嵬,上有双鸟,下有神龟。昼夜游戏,恒则同皈。妾今何罪,独无光明。海水荡荡,无风自波。成人者少,破人者多。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君但平安,妾亦无化。韩朋得书,意感心悲。不食三日,亦不觉饥。
但不幸,这封书却为宋王所拾得。王遂欲得朋妻。梁伯奉命,用诈术去迎接了她来。这一节是原来的故事里所没有的;写得是那样的婉曲而层层深入。这里的梁伯,当便是故事里的苏贺了。
韩朋意欲还家,事无因缘。怀书不谨,遗失殿前。宋王得之,甚爱其言。即召群臣,并及太吏;谁能取得韩朋妻者,赐金千金,封邑万户。梁伯启言王曰:臣能取之。宋王大忆。即出八轮之车,爪骝之马,便三千余人,从发道路,疾如风雨。三日三夜,往到朋家,使者下车,打门而唤。朋母出看,心中惊怕。供问唤者,是谁使者。使者答曰:我从国之使来,共朋同友。朋为公曹,我为主簿。朋友秋书,来寄新妇。阿婆回语新妇,如客此言,朋今事官,且得胜途。贞夫曰:新妇昨夜梦恶,文文莫莫,见一黄蛇,咬妾床脚,三鸟并飞,两鸟相搏,一鸟头破齿落,毛下纷纷,血流洛洛,马蹄踏踏,诸臣赫赫。上下不见邻里之人,何况千里之客!客从远来,终不可信。巧言利语,诈作朋书。言在外。新妇出看,阿婆报客。但道:新妇病卧在床,不胜医药。承言谢客,劳苦远来。使者对曰:“妇闻夫书,何古不憘!必有他情,在于邻里。朋母年老,能察意。新妇闻客此言,面目变青变黄。如客此语,道有他情,即欲结意,返失其里,遣妾看客,失母贤子。姑,从今已后,亦夫妇,妇亦姑,道下机谢其玉
。千秋万岁,不伤识汝。井水淇淇,何时取汝!釜灶尩尩,何时久汝。床廗闺房,何时卧汝,庭前荡荡,何时扫汝,薗菜青青,何时拾汝!出入悲啼,邻里酸楚。低头却行,泪下如雨。上雨拜客,使者扶誉贞夫上车,疾如风雨。朋母于后,呼天唤地大哭。邻里惊聚,贞夫曰:呼天何益,唤地何免,驷马一去,何归返!
“下机谢其玉掖”一段,充盈了惜别的深情厚意,其动人,在我们的文学里还不曾有过第二篇,恰好和印度剧圣(Kalidaso)的不朽之作《
》(a)所写的梭孔特
别了森林之居而去寻夫时的情景相同;其美丽的想象也不相上下。然而我们的《韩朋赋》,却被埋没了一千年!
,即迦黎陀娑(约330-430),印度古代诗人、戏剧家。其作品公认有七部,最为杰出的是剧本《沙恭达罗》。1000多年来,他作为梵文文学最伟大的诗人和最受崇拜的剧作家始终受到印度人民的热爱。
《
》,即《沙恭达罗》,印度古代梵语戏剧。全名为《由于一种信物而重新找到沙恭达罗记》。作品描写刻画精湛,是竼文古典文学的典范,译为英文后,成为享誉世界的经典戏剧。
第四节写贞夫被骗入宫,憔悴不乐,病卧不起。这里,仍很巧妙的运用了《乌鹊歌》的第二首进去。
梁伯信连日日渐远,初至宋国九千余里,光照宫中。宋王怪之,即召群臣,并及太吏,开书卜问,怪其所以。悟土答曰:今日甲子,明日乙丑,诸
聚集,王得好妇。言语未讫,贞夫即至。面如凝脂,腰如束素,有好文理。宫中美女,无有及以。宋王见之,甚大欢喜。三日三夜,乐可可尽。即拜贞夫以为皇吉。前后事从,入其宫里。贞夫入宫,憔悴不乐,病卧不起。宋王曰:卿是庶人之妻,今为一日之母,有何不乐!衣即绫罗,食即咨口,黄门侍郎,恒在左右。有何不乐,亦不欢情?贞夫答曰:辞家别亲,出事韩朋,生死有处,贵贱有殊。芦苇有地,荆棘有蓑,豺狼有伴,雉笔有双,鱼鳖百水,不乐高堂,燕若群飞,不乐凤凰,妾庶人之妻,不归宋王之妇。
《沙恭达罗》剧照
这以下似乎阙失了几句,上下语便不大能衔接。大约宋王又来问群臣以如何可以释贞夫之忧的方法。但梁伯却又有一个坏主意了!
“人愁思,谁能谏?”梁伯对曰:臣能谏之。朋年三十未满,廿有余,姿容窈窕,里发素失,齿如轲辄,耳如悬珠,是以念之,情意不乐。唯须疾害身朋,以为困徒。宋王遂取其言,遂打韩朋二扳齿,并着故破之衣,常使作清凌之台。
第五节写贞夫和韩朋相见于青凌台。贞夫作书系于箭上,射给朋。朋得之,便自杀。
贞夫闻之,痛切肝肠,情中烦惌,无时不思。贞夫咨宋王:既筑清凌台讫,乞愿踅往看下。宋王许之。赐八轮之车,爪骝之马,前后事从三千余人,往到台下。乃见韩朋,判草饲马。见妾耻,
草遮面。贞夫见之,泪下如雨。贞夫曰:“宋王有衣,妾亦不着;王若吃食,妾亦不尝。妾念思君,如渴思浆。见君苦痛,割妾心肠。形容憔悴,决报宋王。何足着耻!避妾隐藏!”韩朋答曰:南山有树,名曰荆棘,一枝两形,苇小心平。形容憔悴,无有心情。盖闻东流之水,西海之鱼,去贱就贵,于意如何?贞夫闻语,低头却行,泪下如雨。即裂群前三寸之帛,卓齿取血,且作台书,系着箭上,射于韩朋。朋得此,便即自死。宋王闻之,心中惊愕。即子诸臣:“若为自死,为人所煞?”梁伯对曰:韩朋死时,有伤损之处,唯有三寸素书,在朋头下。宋王即读之,贞书曰:“天雨霖,鱼游池中,大鼓无声,小鼓无音。”王曰:谁能辨之?梁伯对曰:“臣能辨之。天雨霖霖,是其泪;鱼游池中,是其意;大鼓无声,是其气;小鼓无音,是其思。”天下事此是。卿其言义大矣哉!
第六节写贞夫见韩朋死,便求王以礼葬之。葬时,贞夫自腐其衣,投于墓中,左右揽之不得。和故事所说的自投青凌台下,略有不同。“左揽右揽,随手而无”上下,疑略有缺失,故文意不甚明白。
贞夫曰:韩朋以死,何更再言!唯愿大王有恩,以礼葬之,可不得我后。宋王即遣人城东辁百文之旷,三公葬之。贞夫乞往观看,不取久高。宋王许之。令乘
车,前后事从三千余人,往到墓所。贞夫下车,绕墓三匝,嗥啼悲哭,声入云中。唤君君亦不闻,回头辞百官,天能报恩。盖闻一马不被二安,一女不事二夫。言语未此,遂即至室。苦酒侵衣,遂
如
。左揽右揽,随手而无。百官忙怕,皆悉棰胸,即遣使者报宋王。
最后一节便写宋王救贞夫不得,而在墓中得二石。他弃此二石于道之东西,即生二树,枝枝相当,叶叶相拢。宋王又伐之。而“二札落水”,变成双鸳鸯飞去。鸳鸯落下了一根羽毛,宋王拾得之,却起火焚烧了他的身体;这样的报复了韩朋夫妇的仇。
王闻此语,甚大嗔怒。床头取剑,煞臣四五,飞轮来走,百官集聚。天下大雨,水流旷中,难可得取。梁伯谏王曰:只有万死,无有一生。宋王即遣舍之。不见贞夫,唯得两石。一青一白。宋王睹之,青(石)舍游道东,白石舍于道西。道西生于桂树,道东生于梧桐。枝枝相当,叶叶相笼。根下相连,下有流泉,绝道不通。宋王出游见之。此是何树?对曰:此是韩朋之树。谁能解之?梁伯对曰:臣能解之。枝枝相当,是其意;叶叶相拢,是其恩;根下相连,是其气;下有流泉,是其泪。宋王即遣诛罚之。三日三夜,血流汪汪。二札落水,变成双鸳鸯,举翅高飞,还我本乡。唯有一毛,甚相好端政。宋王得之,即磨芬其身。
复仇的一段,乃是“故事”所没有的。“故事”里只说墓上生二树,树上栖有双鸳鸯。这里却说,墓中拾得二石,石弃于道旁,生了二树,树被斫去,乃生双鸳鸯,双鸳鸯飞去,落下一羽毛,为他们复了仇。这样的变异,正合一般民间故事的方式;
(Cindellela)的故事便是这样的。还有两篇《燕子赋》,也是绝妙的好辞。我们如果喜欢伊索的寓言,喜欢《列那狐的故事》,我们便会同样地喜欢这两篇《燕子赋》。这两篇性质是相同的,故事也相同,描写的方法,却完全两样了;一篇写得很机警,写得神采奕奕,另一篇却是颇为驽下之作。但我们读着她们,一边却不禁的会浮现出《列那狐的故事》的若干幕的图画来。《燕子赋》产生的背景,和《列那狐》有些相同,其讽刺的意味当然也相同。对于黑暗的中世纪的社会,在这里,我们可以略略得到些消息。人们不敢公然地对帝王、对卿相、对地方官吏、对土豪劣绅,报仇或指责,便只好隐隐约约地在寓言里咒骂着了。
,民间故事的一种类。
《燕子赋》写的是燕雀争巢事。燕巢被雀所占,向它理会,反被殴伤,于是向凤凰处去起诉。
第一篇《燕子赋》,对于争巢的经过,已失去了,只从燕子被殴,诉之凤凰开始。
《列那狐传奇》插图
缘没横罗□□□□□□□□□□□□□□□□□□□云:“明敕招客标□□□□□□□□□□□□□□□□错,是我表丈人,
鸠是我家,百州□□□□□□□□□离我门,前少时终须吃掴。”燕子不分,以理从索。遂被撮头拖曳,捉衣扯擘。辽乱尊拳,交横秃剔,父子数人,共相敲击,燕子被打,伤毛堕翮,起上不能,命垂朝夕。伏乞检验,见有青赤。不胜冤屈,请王科责。凤凰云:“燕子下牒,辞理恳切,雀儿豪横,不可称说。终须两家,对面分雪。但知撼否,然可断决。”专差
鹩往捉。
鹩捉雀儿的一段,写得极有风趣。雀儿在巢里私语,“约束男女,必莫开门。有人觅我,道向东村”那些话,读之不禁失笑。还不和列那狐同样的狡猾么?但雀儿究竟没有列那狐的智计,只好被
鹩捕去。
鹩奉命,不敢久庭,半走牛
,疾如奔星。行至门外,良久立听。正闻雀儿窟里语,闻声云:昨夜梦恶,今朝眼瞤,若不私斗,克被官嗔。比来徭役,征已应频;多是燕子,下牒申论。约束男女,必莫开门。有人觅我,道向东村。
鹩隔门遥唤:“阿你莫漫辄藏,向来闻你所说,急出共我平章。何谓夺他宅舍,仍更打他损伤!奉府命遣我追捉,手足还是身当。入孔亦不得脱,任你百种思量。”雀儿怕怖,悚惧恐惶,浑家大小,亦总惊忙。遂出跪拜
鹩,唤作大郎,二郎,使人远来充热,且向窟里逐凉。卒客无卒主人,蹔坐撩里家常。
鹩曰:“者汉大痴,好不自知。恰见宽纵,苟徒过时。饭食朗道,我亦不饥。火急须去,恐王怪迟。雀儿已愁,贵在淹流,千返不去,□得脱头。”乾言强语,千祈万求。通容放致,明日还有些束羞。
鹩恶发,把腰即扭。雀儿烦恼,两眉不邹。捺瞻噤去,须曳到州。
雀儿虽替自己辩解,却湮灭不了具在的事实。凤凰乃判决他决五百,枷项禁身,下于狱中。
奉王帖追,匍匐奔走,不敢来迟。燕子文牒,并是虚辞。眯目上下,请王对推。凤凰云:“者贼无赖,眼恼蠹害,何由可奈!骨是捉我支配!将出脊背,拔出左腿,揭去脑盖。”雀儿被吓担碎。号唯称死罪,请唤燕子来对。燕子忽
出头,躬曲分疏。雀儿夺宅,今见安居;所被伤损,亦不加诸;目验取实虚。雀儿自隐欺负面孔,缝是攒沅,请乞设誓,口舌多端。若实夺燕子宅舍,即愿一代贫寒。朝逢鹰隼,暮逢痴苄,行即着网,坐即被弹。经营不进,居处不安。日埋一□,浑家不残。咒虽万种作了,凤凰要自难漫。燕子曰:人急烧香,烵急蓦
,只如钉疮病癞,埋却尸腔。总是雀儿(转开作)徒拟,诳惑大王。凤凰大嗔,状后即判雀儿之罪。不得称苄,推问根由,仍生拒捍。责情且决五百,枷项禁身推断。
对于这样的判决,燕子自然是称快。雀儿的昆季
鸽却大为不平,骂了他一顿。添了这个波折,便添了风趣不少。
燕子唱快,憙慰不以。夺我宅舍,捉我巴毁,将作你吉达到头;何期天还报你!如今及阿莽次,第五下乃是调子。
鸽在傍,乃是雀儿昆季,颇有急难之情,不离左右看侍。既见燕子唱快,便即向前填置。家兄触快明公,下走实增厚鬼。切闻狐死兔悲,恶伤其类,四海尽为兄弟,何况更同臭味。今日自能论竟,任他官府处理。死鸟就上更弹,何须逐后骂詈。
杏林春燕图
下面写雀妇去狱中探望雀儿;那情景还不是唐代监狱的描素么?
妇闻雀儿被杖,不觉精神沮丧。但知捶胸拍臆,垂头忆想阿莽。两步并作一步,走向狱中看去。正见雀儿卧地,面色恰似勃土。脊上缝个服子,仿佛亦高尺五。既见雀儿困顿,眼中泪下如雨。口里便灌小便,疮上还贴故纸。当时骸骸劝谏,拗戾不相用语。无事破啰啾唧,果见论官理府。更披枷禁不休,于身有阿没好处。乃是自招祸恤,不得怨他电祖。雀儿打硬,犹自谎漫语;男儿丈夫,事有错误,脊被揎破,更何怕惧!生不一回,死不两度!俗语云:宁值十狼九虎,莫逢痴儿一怒。如今会遭夜莽赤椎,惣是者黑妪儿作祖。吾今在狱,宁死不辱。汝可早去,唤取鸜鹆。他家头尖,凭伊觅曲,咬啮势要,教向凤凰边遮嘱。但知免更吃杖,与他祁摩一束。
雀儿在狱,总想设法脱枷及免罪。像他这样的一个强梁的东西,到此地步,也只好“口中念佛,心中发愿:若得官事解散,险(缮)写《多心经》一卷”了。这讽刺得多末可笑!
雀儿被禁数日,求守狱子脱枷。狱子再三不肯,雀儿
语咀
:官不容针私容车,叩头与脱到晚衙。不相苦死相邀勒,送饭人来定有钗。狱子曰:
今末得清雪,所已留在黄沙。我且忝为主吏,岂受资贿相遮。万一王耳目,碎即恰似油麻。乍可从君懊恼,不得遣我著查。雀儿叹曰:古者三公厄于狱卒,吾乃今朝自见。惟须口中念佛,心中发愿:若得官事解散,险写多心经一卷。遂乃嗢
本典,日徒沙门,辨曹司上下,说公白健。今日之下,些些方便。还有纸笔当直,莫言空手冷面。本典曰:你亦放钝,为当退顐。夺他宅舍,不解卑
,却事凶粗,打他见困。你是王法罪人,凤凰命我责问。明日早起过案,必是更着一顿。杖十已上开天,去死不过半寸。但辨脊背□□,何用密箄相骸。
雀儿对案时的情景,写得有风趣极了!我们看他是怎样地替他辩护的?
雀儿被额,更额气愤,把得问头,特地更闷。问:燕子造舍,拟自存活,何得粗豪,辄敢强夺!仰答:但雀儿之名
子,交被老鸟趁急,走不择险,逢孔即入,暂投燕舍,勉被拘执。实缘避难,事有急疾,亦非强夺,愿王体悉。又问:既称避难,何得恐赫,仍更
打,使令坠翮。国有常形,舍笞决一百。有何别理,以此明白?仰答:但雀儿只缘
子避难,暂时留燕舍,既见空闲,暂歇解卸。燕子到来,望风恶骂。父子团头,牵及上下。忿不思难,便即相打。燕子既称坠翮,雀儿今亦跛跨。两家损处,彼此相亚。若欲确论坐宅,请乞酬其宅价。今欲据法科绳,实即不敢咋呀。见有请上柱国勋,请与收其赎罪。
他想到了要以“上柱国勋”来赎罪。
又问:“夺宅恐赫,罪不可容。既有高勋,究于何处立功?”仰答:“但雀儿去贞十九年大将军征计辽东,雀儿□充慊,当时被入先锋,身不□,手不弯弓,口衔□火,送着上风,高丽逐灭,因此立功。一例蒙上柱国,见有勋告数通。必期欲得磨勘,请检《山海经》中”。凤凰判云:“雀儿剔秃,强夺燕屋,推问根由,元无臣伏。既有上柱国勋收赎,不可久留在狱。宜即适放,勿烦案牍。”
“必期欲得磨勘,请检《山海经》中”,作者是那么警敏地在开着玩笑!
雀儿既被释,遂和燕子和解了。有一多事鸿鸖,却骂了他们一顿。这和后来的《蔬果争奇》、《梅雪争奇》、《童婉争奇》一类的东西,以及《茶酒论》是结构相同的。但未免却落了套。不过最后的燕雀同词而对的一首诗,却救她出于“平庸”。
雀儿得出,憙不自胜。遂唤燕子,且饮二升。比来触误,请公哀矜。从今已后,别解□□。人前并地,更莫
。燕雀既和,行至怜并,乃有一多事鸿鸖,借问:比来谏竟雀儿不退,静开眼尿床,违他格令,赖值凤凰恩择,放你一生草命。可中鹞子搦得,百年当铺了竟。遂骂燕子:你甚顽嚣!些些小事,何得纷红!直欲危他性命,作得如许不仁!两个都无所识,宜悟不与同群!燕雀同词而对曰:何其凤凰不嗔,乃被鸿鸖责所!你亦未能断事,到头没多词句!必其倚有高才,请乞立题诗赋。鸿鸖好心,却被讥刺。乃与一诗,以程二子。鸿鸖宿心有远志,燕雀由来故不知。一朝自到青云上,三岁飞鸣当此时。燕雀同词而对曰:大鹏信徒南,鹪鹩巢一枚。逍遥各自得,何在二虫知!
《燕子赋》的作者,一定是很有修养的文士。“逍遥各自得,何在二虫知?”那样的思想,是陶潜、庄周他们所抱有着的。
另一篇《燕子赋》,首尾完全,但内容却平凡得多了。姑附录于后,以资对读。
此歌身自合,天下更无过。雀儿和燕子,合作《开元歌》。
燕子实难及,能语复喽罗;一生心快健,禽里更无过。居在堂梁上,衔泥来作窠。追朋伴亲侣,滥鸟不相过。秋冬石窟隐,春夏在人间。二月来梭藂,八月却皈。口衔长命草,余事且闲闲。经冬若不死,今岁重回还。游荡云中戏,宛转在空飞。还来归旧室,冬自本巢依。藂中逢一鸟,称名自雀儿。摇头野说,语里事哆呶。
雀儿实
唸,变弄别浮沉。知他窠窟好,乃即横来很。问燕何山鸟?掇地作音声。徒劳来索窟,放你且放心。
燕子语雀儿:好得辄行非,问君向者语,元本末相知。一冬来住居,温暖养妻儿。计你合惭愧,却被怨辩之。
雀儿语燕子:恩泽莫大言,高声定无理。不假嘴头喧,官司有道理。正敕见明宣,空闲石得坐。雀儿起自专。
燕子语雀儿:好得合头痴,向吾宅里坐,却捉主人欺。如今见我索,荒语说官司。养虾蟆得
病;报你定无疑。
雀儿语燕子:不由君事嘴头。问君行坐处。元本住何州?宅家今括客,特敕捉浮逃。黠儿别设诮,转急且抽头。
燕闻拍手笑,不由君事。落荒大宅居山所,此乃是吾
,本贯属京兆,生缘在帝乡。但知还他窟,野语不相当。纵使无籍贯,终是不关君。我得永年福,到处即安身。此言并是实,天下亦知闻。是君不信语,乞问读书人。
雀儿语燕子:何用苦分疏!因何得永年福,言词总是虚。精神目验在,活时解自如。功夫何处得?野语诳乡闾。头似独舂鸟,身如七
形。缘身豆汁染,脚手似针钉。恒常事夸大,
欲漫胡瓶。抚国知何道,闰我永年名。
昔本吾王殿,燕子作巢窟,宫人夜游戏,因便捉窠烧。当时无住处,堂梁寄一霄。其王见怜慜,慜念亦优饶。莫欺身幼小,意气极英雄。堂梁一百所,游飏在云中。水上吞浮蠛,空里接飞虫。真城无比较,曾娉海龙宫。海龙王第三女,发长七尺强。衔来腹底卧,燕岂在称扬。请读论语验,问取。当时在缧绁,缘燕免无常。
(前519-前470),孔子弟子、女婿。名长,字子长、子芝,春秋时齐国人,亦说鲁国人。一生治学,继承孔子遗志,教书育人。相传他精通鸟语,能和鸟对话,所以旧传他的形象为鸟首鸟喙。
公冶长祠
雀儿语燕子:侧耳用心听。如欲还君窟,且定嘴头声。赤雀由称瑞,兄弟在天庭。公王共执手,朝野悉知名。一种居天地,受某不相当。麦孰我先食,禾孰在前尝。寒来及暑往,何曾别帝乡。子孙满天下,父叔遍村坊。自从能识别,慈母实心平,恒思十善业,觉悟欲无常。饥恒餐五谷,不煞一众生。怜君是远客,为此不相争。
燕子自咨嗟,不向雀儿夸,饥恒食九酝,渴即饮丹砂,不能别四海,心里恋洪牙。莫怪经冬隐,只为乐山家。久住人增贱,希来见喜欢。为此经冬隐,不是怕饥寒。幽岩实快乐,山野打盘珊。本拟将身看,却被看人看。
一
虽然猛,不如众狗强。窠被夺将去,嚇我作官方。空争并无益,无过见凤凰。雀既被燕撮,直见鸟中王。凤凰台上坐,百鸟四边围。徘徊四顾望,见燕口衔词。横被强夺窟,投名诉雀儿。抱屈来谏
,启奏大王知。雀儿及燕子,皆总立王前。凤凰亲处分,有理当头宣。燕子于先语,臣作一言,依实说事状,发本述因缘。被侵宅舍苦,理屈岂感言。不分黄头雀,朋博结豪强。燕有宅一所,横被强夺将,理屈难缄嘿,伏乞愿商量。日月虽耀赫,无明照覆盆。空辞元无力,谁肯入王门。凤凰嗔雀儿,何为
他斯!彼此有窠窟,忽尔辄行非。雀儿向前启凤凰:王今
不知,穷研细诸问,岂得信虚辞。
雀儿但为鸟,各自住村坊。彼此无宅舍,到处自安身。见一空闲窟,破坏故非新。久访元无主,随便即安身。成功不了毁,不能移改张。随便里许坐,爱护得劳藏。
燕子启大王:雀儿漫洛荒。亦是穷奇鸟,构探足词章。衔泥来作窟,口里见疮生。王今不信语,乞问主人郎。
凤凰当处分:二鸟近前头。不言我早悉,事状见喽喽。薄媚黄头雀,便漫说缘由。急手还他窟,不得更勾留。
雀儿启凤凰:吩付亦甘从。王遣还他窟。乞请再通容。雀儿是课户,岂共外人同。燕子时来往,从坐不经冬。
凤凰语雀儿:急还燕子窟。我今已判定,雀儿不合过。暖是百鸟主,法令不阿磨。理引合如此,不可有偏颇。
燕子理得舍,欢喜复欢忻。雀儿终欲死,无处可安身。
燕子不求人,雀儿莫生嗔。昔问古人语:三斗始成亲。往者尧王圣,写位二十年;郑裔事四海,对面即为婚。元百在家患,臣乡千埋期。燕王怨,怨秦国,位马变为驎,并粮坐守死,万代得称传。百挑忆朝廷,哽咽泪交连。断马有王义,由自不能分。午子骨罚楚,二邑亦无言。不能攀古得,二人并鸟身。缘争破坏窟,徒特费精神。钱财如粪土,人义重于山。燕今实罪过,雀儿莫生嗔。
雀儿语燕子:别后不须论。室是君家室,合理不虚然。一冬来修理,
落悉皆然。计你合惭愧,却攥我见王身。凤凰住化法,不拟煞伤人。忽然责情打,几许愧金身。
燕子语雀儿:此言亦非嗔。缘君修理屋,不索价房钱。一年十二月,月别伍伯文。可中论房课,定是卖君身。
百鸟朝凤寿桃耳瓶
《茶酒论》一篇,可附于本章叙述之;这也是“赋”之一体。这篇题作“乡贡进士王敷撰”,其生平未能考知。像这样的游戏文章,唐人并不忌讳去写。韩愈也作了《毛颖传》。“争奇”一类的写作,本来也是从《大言》、《小言赋》发展出来的。明人邓志谟却把这幼稚的文体廓大而成为二册三册的一种“争奇”的专书了。
茶和酒在争论着:“两个谁有功勋?”茶先说其可贵,酒乃继而夸其力;反覆辨难,终乃各举其“过”。“两个政争人我,不知水在边。”水乃出来和解道:茶酒要不得水,将成什么形容呢?水对于物,功绩最大,但他并不言功。茶酒又何必争功呢?“从今已后,须和同。酒店发富,茶坊不穷。长为兄弟,须得始终。”
大规模的《三都》、《两京赋》,其结构和作用也都是这样的幼稚。
“若人读之一本,永世不害酒颠茶风”,这二句话恐怕是受了印度作品的影响。像这样的自赞自颂的结束方法,在我们文学作品是很少见到的。
为了读者的方便,把《茶酒论》也附录于下。关于《茶酒论》,日本的盐谷温教授曾有过一篇考释。
《茶酒论》一卷并序,乡贡进士王敫撰
窃见神农,曾尝百草,五谷从此得分。轩辕制其衣服,流传教示后人。苍颉致其文字,孔丘阐化儒因。不可从头细说,撮其枢要之陈。蹔问茶之与酒,两个谁有功勋?阿谁即合卑小,阿谁即合称尊?今日各须立理,强者先饰一门。茶乃出来言曰:“诸人莫闹,听说
;百草之首,万木之花,贵之取蕊,重之擿芽,呼之名草,号之作茶。贡五侯宅,奉帝王家。时时献入,一世荣华。自然尊贵,何用论夸!”酒乃出来:“可笑词说,自古之今,茶贱酒贵。单醪投河,三军告醉。君王饮之,叫呼万岁。群臣饮之,赐卿无畏。和死定生,神明歆气。酒食问人,终无恶意。有酒有令,仁义礼智。自合称尊,何劳比类?”茶为酒曰:“阿,你不闻道:浮梁歙州,万国来求:蜀川流顶,其山蓦岭;舒城太胡,买婢买奴,越群余
,金帛为囊。素紫天子,人间亦少。商客来求,舡车塞绍。据此踪由,阿谁合少!”酒为茶曰:“阿,你不闻道:剂酒乾和,博锦博罗,蒲桃九酝,于身有润;玉酒琼浆,仙人杯
;菊花竹叶,中山赵母;甘
美苦,一醉三年。流传今古,礼让乡侣。调和军府,阿你头恼,不须乾努。”茶为酒曰:“我之茗草,万木之心,或白如玉,或似黄金。明僧大德,幽隐禅林,饮之语话,能去昏沉。供养弥勒,奉献观音。千劫万劫,诸佛相钦。酒能破家散宅,广作邪婬,打却三盏以后,令人只是罪深。”酒为茶曰:“三文一
,何年得富,酒通贵人,公卿所慕。曾道赵王弹琴,秦王击缶,不可把茶请歌,不可为茶交舞。茶吃只是腰痛,多吃令人患肚。一日打却十杯,肠胀又同衙鼓。若也服之三年,养虾
得水病报。”茶为酒曰:“我三十成名,束带巾栉,蓦海其江,来朝今室。将到市鄽,安排未毕。人来买之,钱财盈溢。言下便得富饶,不在明朝后日。阿你酒能昏乱,吃了多饶啾唧。街中罗织平人,脊上少须十七。”酒为茶曰:“岂不见古人才子,吟诗尽道渴来,一盏能生养命,又道酒是消愁药,又道酒能养贤。古人糠粕,今乃流传。茶贱三文五碗,酒贱中半七文。致酒谢坐,礼让周旋。国家音乐,本为酒泉。终朝吃你茶水,敢动些些管弦。”茶为酒曰:“阿你不见道:男儿十四五,莫与酒家亲。君不见生生鸟为酒丧其身。阿你即道茶吃发病,酒吃养贤。即见道有酒黄酒病,不见道有茶疯茶颠。阿阇世王为酒报父害母,刘伶为酒一死三年。吃了张眉竖眼,怒斗宣拳。状上只言粗豪酒醉,不曾有茶醉。相言不免求首,杖子本典索钱。大枷
顶,背上
椓。便即烧香断酒,念佛求天,终身不吃,望逸迍邅。”两个政争人我,不知水在旁边。水谓茶酒曰:“阿你两个,何用忿忿!阿谁许你,各拟论功,言词相毁,道西说东。人生四大,地水火风。茶不得水,作何相儿!酒不得水,作何形容!米麴干吃,损人肠胃;茶行干吃,只粝破喉咙。万物须水,五谷之宗;上应乾象,下顺吉凶;江河淮济,有我即通;亦能漂荡天地,亦能涸煞鱼龙;尧时九年灾迹,只缘我在其中。感得天下钦奉,万姓依从,由自不说能圣;两个用争功!从今已后,切须和同。酒店发富,茶坊不穷,长为兄弟,须得始终。”若人读之一本,永世不害酒颠茶风。
陆羽烹茶图
刘伶醉酒
最后,有一篇《
新妇文》,也应该一提。这是后来流行甚广的《快嘴李翠莲记》(见《清平山堂话本》)的故事之最早的一个本子。虽然写得并不怎样好,但在民间是发生了相当的作用的。在那里,反映着民间婚姻制度的不合理,与由此制度所产生的种种痛苦。
夫
新妇者,本自天生,斗唇閤舌,务在喧争。欺
踏婿,骂詈高声,翁婆共语,殊总不听。入厨恶发,飜粥扑羹(甲本作
)。轰盆打
雹釜打铛。嗔似水牛料斗(乙本作
),笑似辘轳作声。若说轩裙拨(乙本作簸)尾直,是世间无比。斗乱亲情,欺邻逐里。阿婆嗔着,终不合嘴。将头自(甲本作白)
,竹天竹地。莫着卧床,佯病不起。见婿入来,满眼流泪。夫问来由,有何事意,没可分梳(乙本作疏),口(乙本作只)称是事(乙本作是是)。翁婆骂我作奴作婢之相,只是担(甲本作
)服夜睡,莫与饭(乙本作
),吃饿(乙本作我)自起。阿婆问(乙本作向)儿言说(乙本作曰),索(乙本作色)得个屈期。丑物入来,与(甲本作已)我作底。新妇闻之,从床忽起。当初缘甚不嫌,便即下财下礼。色我将来,道我是底。未许之时,求神拜鬼,及至入(乙本作将)来,说我如此。新妇乃索离书废我,别嫁可曾夫婿。翁婆闻道色离书(“自废我”至“离书”十五字乙本有甲本无),忻忻喜喜。且(乙本作是)与缘(乙本作沿)房衣物,更别造一床毡被,乞求趁却,愿更莫逢相值。新妇道辞便去,口里咄咄骂詈。不徒钱财产业,且离怨(甲本作恐)家老鬼。新妇惯唤(唤字乙本无),向村中自由自在。礼宜(乙本无宜字)不学女翁不爱,只是手提竹笼,恰似(恰似二字乙本无)傍田拾菜。如此之流须为监解。看是名家之流,不交自解。本性
打煞也不改。已后与儿索妇,大须稳(甲本作隐)审趁逐,莫取媒人之配。阿家诗曰:
新妇
典砚,直得亲(乙本作新)情不许见。千约万束不取语,恼得老人肠肚烂。新妇诗曰:本性
处处知,阿婆何用事悲悲(乙本作卑卑)!若觅下官(乙本作棺)行妇礼,更须换却百重皮。
一、《中国文学史·中世卷》,郑振铎作,商务印书馆印行,已绝版。
二、《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二册,郑振铎编,北平朴社出版,新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三、《敦煌俗文学参考资料》,郑振铎编,燕京大学、暨南大学油印本。
四、《敦煌零拾》,罗振玉编,自印本。
五、《敦煌掇琐》第三辑,刘复编,中央研究院出版。
六、《彊村丛书》,朱祖谋编,自印本。
七、《彊村遗书》,龙沐勋编,自印本。
八、《世界文库》第一卷第六册,郑振铎编,生活书店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