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凉录一张 轨
张轨，字士彦，安定乌氏人，汉常山景王耳十七世孙也。家世孝廉，以儒学显。祖烈，魏外黄令；父温，为太官令。母陇西辛氏。轨少明敏，好学明经，有器望，姿仪典则，与同郡皇甫谧（字士安。）友善，隐于宜阳女几山。秦始初，受叔父锡官五品。中书监张华与亲论经义及政事损益，甚器之，谓安定中正为蔽善抑才，乃为之美谈，以为二品之精。卫将军杨珧辟为掾，拜太子二字（一作宫守）舍人。与京兆杜预善，以所注《易》遗之。太康中，为尚书郎、太子洗马、中庶子，累迁散骑常侍、征西将军、司马。
轨以晋室多难，阴图保据河西，追窦融故事，筮之，遇《泰》之《观》，轨乃投䇲喜曰：“霸者之兆也。”乃求为凉州。公卿亦举轨才堪御远。永宁初，出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于时鲜卑反叛，寇盗纵横，轨到官即讨破之，斩首万馀级，遂威著西州，化行河右。课农桑，拔贤才，以宋配、阴充、汜瑗、阴澹为股肱谋主。宋配，（一作丑。）字仲业，敦煌人也，慷慨有大志，清素敦朴，不好华竞，形状短小，体有鳞甲，仕至（当作时为）西平太守。（依《御览》三百七十八引补。）始置崇文祭酒，位视别驾，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学校以教之，春秋行乡射之礼。秘书监缪世征、少府挚虞夜观星象，相与言曰：“天下方乱，避难之国惟凉土耳。张凉州德量不恒，殆其人乎！”及河间、成都二王之难，遣兵三千，东赴京师。初，汉末金城人阳成远杀太守以叛，郡人冯忠赴户号哭，呕血而死。张掖人吴咏为护羌校尉马贤所辟，后为太尉庞参掾，参、贤相诬，罪应死，各引咏为证，咏计理无两直，遂自刎而死。参、贤惭悔，自相和释。轨皆祭其墓而旌其子孙。永兴中，鲜卑若罗拔能皆为寇，轨遣司马宋配击之，斩拔能，俘十馀万口，威名大震。永兴二年，惠帝遣加（一作拜）安西将军，封安乐乡侯，邑千户。光熙元年，惠帝崩，遣长史北宫纯、司马纂，别驾阴监，奉表京师。是岁，大破姑臧。姑臧城本匈奴所筑也，南北七里，东西三里，地有龙形，故名卧龙城。初，汉末博士敦煌侯瑾谓其门人曰：“后城西泉水当竭，有双阙起其上，与东门相望，中有霸者出焉。”至魏嘉平中，郡官果起学馆，筑双阙于泉上，与东门正相望矣。至是，张氏遂霸河西。（今之甘州。）
永嘉元年正月，东羌校尉韩稚杀秦州刺史张辅，轨少府司马杨胤言于轨曰：“今稚逆命，擅杀张辅，明公杖钺一方，宜惩不恪，此亦《春秋》之义，诸侯相灭亡，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轨从焉，遣中督护汜瑗率众二万讨之，先遗稚书曰：“今王纲纷挠，牧守宜戮力勤王。适得雍州檄，云卿称兵内侮。吾董任一方，义在伐叛，武旅三万，骆驿继发，伐木之感，心岂可言！古之行师，全国为上，卿若单马军门者，当与卿共平世难也。”稚得书而降。未几，瑗为乱兵所杀。汜瑗，字伯玉，敦煌人也。与同郡宋配、陈琠遇相者于路，相者曰：“三人皆二千石俸。然汜瑗腹有逆毛，当兵死无后。”（依《御览》七百三十引补。）遣主簿令狐亚聘南阳王模，模甚悦，遗轨以帝所赐剑，谓轨曰：“自陇以西，征伐断割悉以相委，如此剑矣。”二年，王弥寇洛阳，轨遣北宫纯、张纂、马鲂、阴濬等率州军击破之，又败刘聪于河东，京师歌之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帝嘉其忠，进西平郡公，不受。永嘉四年十一月，黄龙出于临羌，河发水升天，身长十馀丈。张掖临松山有石如“张掖”字。（七字一作石有金马四字。）掖字渐磨灭，粗可识，而张字分明，又有文曰：“初祚天下，西（一作四）方安万年。”（此节亦见《御览》五十，引作晋元嘉元年。）姑臧又有玄石，白点成二十八宿。于时天下既乱，所在使命莫有至者，轨遣使贡献，岁时不替。朝廷嘉之，屡降玺书慰劳。
五年，轨患风，口不能言，使子茂摄州事。酒泉太守张镇潜引秦州刺史贾龛以伐轨，密使诣京师，请尚书侍郎曹祛为西平太守，图为辅车之势。轨别驾麴晁欲专威福，又遣使诣长安，告南阳王模，称轨废疾，以请贾龛，而龛将受之。其兄让龛曰：“张凉州一时名士，威著西州，汝河德以代之！”龛乃止。更以侍中爰瑜为凉州刺史。治中杨澹驰诣长安，割耳盘上，诉轨之被诬，模乃表停之。
晋昌张越，凉州大族，谶言张氏霸凉，自以才力应之。从陇西内史迁凉州刺史。越志在凉州，遂托病归河西，阴图代轨，乃遣兄镇及曹祛、麴佩移檄废轨，以军司杜耽摄州事，使耽表越为刺史。轨令曰：“吾在州八年，不能绥靖区域，又值中州兵乱，秦陇倒悬，加以寝患委笃，实思敛迹避贤。但负荷任重，未便辄遂。不图诸人横兴此变，是不明吾心也。吾视去贵州如脱屣耳！”欲遣主簿尉髦奉表诣阙，便速脂辖，将归老宜阳。长史王融、参军孟畅蹹折镇檄，排閤入谏曰：“晋室多故，人神涂炭，实赖明公抚宁西夏。张镇兄弟敢肆凶逆，宜声其罪而戮之，不可坐成其志也。”轨默然。融等出而戒严。武威太守张琠遣子坦驰诣京师，表曰：“魏尚安边而获戾，充国尽忠而被谴，皆前史之所议，今日之明鉴也。顺阳之思（一作为）刘陶，守阙者十人。刺史之莅臣位，若慈母之于赤子，百姓之爱臣轨，若旱苗之得膏雨。伏闻信惑流言，当有迁代，民情嗷嗷，如失父母。今戎夷猾夏，不宜骚动一方。”寻以子寔为中督护，率兵讨镇。遣镇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亚前喻镇曰：“舅何不审安危，明成败？主公西河著德，兵马如云，此犹烈火已焚，待江汉之水，溺于洪流，望越人之助，其何及哉！今数万之军已临近境，今唯全老亲，存门户，辅诚归官，必保万全之福。”镇流涕曰：“人误我也！”乃委罪功曹鲁连而斩之，诣寔归罪。南讨曹祛，走之。张坦至自京师，帝优诏劳轨，依模所表，命诛曹祛。轨大悦，赦州内殊死已下。命寔帅尹员、宋配步骑三万讨祛，别遣从事田迥、王丰率骑八百自始臧西南出石 
，据长宁。祛遣麴晁距之，战于黄坂。寔诡道出浩亹，战于破羌，斩祛及牙门田嚣。
遣治中张阆送义兵五千及郡国秀孝贡计、器甲方物归于京师。令有司可推详立州已来清贞德素，嘉遁遗荣；高才硕学，著述经史；临危殉义，杀身为君；忠谏而婴祸，专对而释患；权智雄勇，为时除难，谄佞误主，伤陷忠贤；具状以闻。州中父老莫不相庆。光禄傅祗、太常挚虞遗轨书，告京饥匮，轨即遣参军杜勋献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帝遣使者进拜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进车骑大将军、开府辟召、仪同三司。策命未至，而王弥遂逼洛阳，轨遣将军张斐、北宫纯、郭敷等率精骑五千往卫京都。及刘曜攻陷长安，二字当作京都。迁晋帝于平阳，斐等皆没于贼。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分武威置武兴郡以居之。是年，枹罕令严羌妾产一龙一鹫，鹫寻飞去，龙十五日雷雨迎之，大风吹拔张掖大树，经夜还立。（此节依《御览》九引补。）
（六年。）太府主簿马鲂言于轨曰：“四海倾覆，乘舆未反，明公以全州之力径造平阳，必当万里风披，有征无战。未审何惮不为此举？”轨曰：“是孤心也。”又闻秦王入关，乃驰檄关中曰：“主上构危，迁幸非所，普天分崩，率土丧气。秦王天挺圣德，神武应期。世祖之孙，王今为长。凡我晋人，食土之类，龟筮克从，幽明同款。宜简令辰，奉登皇位。今遣前锋督护宋配步骑二万，径至长安，翼卫乘舆，折冲左右。西中郎寔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琠胡骑二万，骆驿继发，仲秋中旬会于临晋。
俄而秦王为皇太子，遣使拜张轨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固辞。金城太守胡勖叛，轨遣都护宗毅、治中令狐浏讨之，济河中流，白鱼入船，浏曰：“鱼鳞物，虏必解甲归我矣。”勖果请降，轨宥之。（此节依《御览》九百三十五、《事类赋注》二十九引补。）秦州刺史裴苞、东羌校尉贯兴据险断使，命宋配讨之。西平王叔与曹祛馀党麴儒等劫前福禄令麴恪为主，执太守赵彝，东应裴苞。寔回师讨之，斩儒等。左督护阴预与苞战陕西，大败之，苞奔桑凶坞。是岁，北宫纯降刘聪。皇太子遣使重申前授，固辞。左司马窦涛言于轨曰：“曲阜周旦弗辞，营丘齐望承命，所以明国宪，厉殊勋。天下崩乱，皇舆迁幸，州虽僻远，不忘匡卫，故朝廷倾怀，嘉命屡集。宜从朝旨，以副群心。”轨不从。初，寔平麴儒，徙元恶六百馀家。治中令狐浏曰：“夫除恶人，犹农夫之去草，令绝其根本，勿使能滋。今宜悉徙，以绝后患。”寔不纳。儒党果叛，寔进平之。
建兴元年，晋愍帝即位于长安，遣使者拜轨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封西平郡公，进位司空，固让不受。太府参军索辅言于轨曰：“古以金贝皮币为货，息谷帛量度之秏。二汉制五铢钱，通易不滞。泰始中，河西荒废，遂不用钱，裂匹以为段数。缣布既坏，市易又难，徒坏女工，不任衣用，弊之甚也。今中州虽乱，此方安全，宜复五铢，以济通变之会。”轨纳之，立制准布用钱，钱遂大行，人赖其利。时西胡致金胡瓶，皆拂蒜力禁切。作奇状，并人高二枚。（此节依《御览》七百五十八引补。）刘曜寇北地，轨又遣参军麴陶领三千人卫长安。二年，帝遣大鸿胪辛攀进拜轨侍中、太尉、凉州牧、西平公。辛攀，字怀远，陇西狄道人也。父 
，（一作爽，一作奭。）尚书郎；兄鉴、旷，弟宝、迅，皆以才识知名。秦雍间为之语曰：“五（一作三）龙一门，金友玉昆。”攀年七岁，随父 在京师。北地程晓， 之亲友。目攀而笑曰：“犁牛稚犊，孺子之谓。”攀曰：“戏及人亲，非雅训也。”晓及众宾，大奇异之。此（依《御览》三百八十四及四百九十五、八百四引补。）轨又固辞。以轨年老多疾，拜子寔行抚军副、凉州刺史，在州十三年。五月，轨寝疾，遗令曰：“吾无德于人，今疾病弥留，殆将命也。文武将佐咸当弘尽忠规，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素棺薄葬，无藏金玉。善相安逊，以听朝旨。”表立子寔为世子。己丑，（二字亦见《通鉴考异》，《帝记》作壬辰。）薨于正寝，年六十，葬建陵，（三字亦见《通鉴考异》。）册赠侍中、太尉，谥武穆公。张祚僭号，追尊武王，庙号太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