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赵录九石 虎
（己酉。）大宁元年，虎时疾瘳，以永和五年正月僭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境内，改年曰大宁。百官增位一等，诸子进爵郡王。以尚书张良为右仆射。故东宫谪卒高力等万馀人当戍凉州，行达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刺史张茂送之，茂皆夺其马，令步推鹿车，致粮戍所。高力督定阳梁犊等因众心之怨，谋起兵东还，阴令胡人吉独鹿微告戍者，戍者皆踊抃大呼。梁犊乃自称晋征东大将军，率众攻陷下辨，逼张茂为大都督、大司马，载以轺车。安西刘宁自安定击之，大败而还。秦雍间城戍无不摧陷，斩二千石长史，长驱而东。高力等皆多力善射，一当十馀人，虽无兵甲，所在掠百姓大斧，施一丈柯，攻战若神，所向崩溃，戍卒皆随之，比至长安，众已十万。其乐平王苞，时镇长安，尽锐距之，一战而败。犊遂东出潼关，进如洛川。季龙以李农为大都督，行大将军事，统卫军张贺度、征西张良、征虏石闵等，率骑十万讨之。战于新安，农师不利。又战于洛阳，农师又败，乃退壁成皋。犊东掠荥阳、陈留诸郡，季龙大惧，以燕王石斌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率精骑一万，统姚弋仲、苻洪等击犊于荥阳东，大败之，斩犊首而还，讨其馀党，尽灭之。二月，有沙门从雍州来，称见佛图澄西入关。虎掘之无尸，唯有一石。虎恶之曰：“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将死矣。”因而寝疾。晋将军王龛拔其沛郡。始平人马昂起兵于洛氏葛谷，自称将军。石苞攻灭之，诛三千余家。时荥惑犯积尸，又犯昴、月，及荧惑北犯河鼓。洛阳西北九里，石牛在青山上，忽鸣，声闻三十里。遣人打落两耳及肩，铁钉四足。（此节依《北堂书钞》一百六十引补。）未几，季龙疾甚，以石遵为大将军，镇关右，石斌为丞相、录尚书事，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并受遗辅政。刘氏惧斌之辅政也害世，与张豺谋诛之。斌时在襄国，乃遣使诈斌曰：“主上患已渐损，王须猎者，可小停也。”斌性好酒耽猎，遂游败纵饮。刘氏矫命称斌无忠孝之心，免斌官，以王归第，使张豺弟雄率龙腾五百人守之。石遵自幽州至邺，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万遣之，遵恸哭而去。是日，季龙疾小瘳，问曰：“遵至末？”左右答言久已去矣。季龙曰：“恨不见之。”季龙临于西阁，龙腾将军、中郎二百馀人列拜于前。季龙曰：“何所求也。”皆言圣躬不和，宜令燕王入宿卫，典兵马，或言乞为皇太子。季龙不知斌之废也，责曰：“燕王不在内邪？呼来！”左右言王酒病不能入，季龙曰：“促持辇迎之，当付其玺绶。”亦竟无行者。寻惛眩而入。张豺使弟雄等矫季龙命杀斌，刘氏又矫命以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加千兵百骑，一依霍光辅汉故事。侍中徐统叹曰：“祸将作矣，吾无为豫之。”乃仰药而死。四月，虎薨于金华殿。季龙始以咸康元年僭位，至此永和五（原误太和六）年，凡在位十五岁。
于是子世即伪位，尊刘氏为皇太后，临朝，进张豺为丞相。豺请石遵、石鉴为左右丞相，以慰其心，刘氏从之。豺与张举谋诛李农，而举与农素善，以豺谋告之。农惧，率骑百馀奔广宗，率乞活数万家保于上白。刘氏使张举等率宿卫精卒围之。豺以张离为镇军大将军、监中外诸军事、司隶校尉，为己之副。邺中群盗大起，迭相劫掠。鼓城王遵先镇关右，至是闻季龙之死，勒兵而还，屯于河内。姚弋仲、苻洪、石闵、刘宁及武卫王鸾、宁西王午、石荣、王铁、立义将军段勒等，既平秦洛，班师而归，遇遵于季城，说遵曰：“殿下长而且贤，先帝亦有意于殿下矣。但以末年惛惑，为张豺所误。今上白相持未下，京师宿卫空虚，若声张豺之罪，鼓行而讨之，孰不倒戈开门而迎殿下者邪！”遵从之。洛州刺史刘国等亦率洛阳之众至于季城。遵檄至邺，张豺大惧，驰召上白之军。遵次于荡阴，戎卒九万，石闵为前锋都督。豺将出距之，耆旧羯士皆曰：“天子儿来奔丧，吾当出迎之，不能为张豺城戍也。”逾城而出，豺斩之不能止。张离率龙腾二千斩关迎遵。刘氏惧，引张豺入，对之悲哭曰：“先帝梓宫未殡，而祸难繁兴。今皇嗣冲幼，托之于将军，将军何以匡济邪？加遵重官，可以弥否？”豺惶怖失守，无复筹计，但言唯唯。刘氏令以遵为丞相、领大司马、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加黄钺、九锡，增封十郡，委以阿衡之任。己丑，遵至安阳亭，张豺惧而出迎，遵命执之。于是贯甲（一作庚申）曜兵，入自凤阳门，升于大武前殿，擗踊尽哀，退如东阁。斩张豺于平乐市，夷其三族。假刘氏令曰：“嗣子幼冲，先帝私恩所授，皇业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遵伪让至于再三，群臣敦劝，乃受之，僭即尊位于大武前殿，大赦殊死已下，罢上白围。封世为谯王，邑万户，待以不臣之礼。废太后刘氏为昭仪，（此句亦见《通鉴考异》。）寻皆杀之。世立凡三十三日。（此句亦见《通鉴考异》。）于是李农归请罪，遵复其位，待之如初。尊其母郑氏为皇太后，立妃张氏为皇后，以石斌子衍为皇太子，大司马、义阳王鉴为侍中，太傅、沛王冲为太保，石苞为大司马，石琨为大将军，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辅政。其月夜，暴风拔树，震雷，雨雹大如盂升。（三句亦见《御览》八百七十六及八百七十八。）甲午，大武、晖华殿灾，诸门观阁荡然，其乘舆服御烧者大半，光焰照天，金石皆尽，火月馀乃灭。乙未，雨血周遍邺城。（此句亦见《御览》八百七十七。）
石冲时镇于蓟，闻遵杀世而自立，乃谓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辄废杀，罪逆莫大，其敕内外戒严，孤将亲讨之。”于是留宁北沭坚戍幽州，帅从五万，自蓟讨遵，传檄燕、赵，所在云集，比及常山，众十馀万。次于苑乡，遇遵赦书，谓左右曰：“吾弟一也，死者不可复追，何为复相残乎！吾将归矣。”其将陈暹进曰：“彭城篡杀自尊，为罪大矣。王虽北旆，臣将南辕，平京师，擒彭城，然后奉迎大驾。”冲从之。遵驰遣王擢以书喻冲，冲弗听。遵假石闵黄钺、金钲，与李农等率精卒十万讨之。战于平棘，冲师大败，获冲于元氏，赐死，坑其士卒三万馀人。六月，始葬虎，号其墓为显原陵，伪谥武皇帝，庙号太祖。遵扬州刺史王浃以淮南归顺。晋西中郎将陈逵进据寿春。征北将军褚裒率师伐遵，次于下邳，遵以李农为南讨大都督，率骑二万来距。裒不能进，退屯广陵。陈逵闻之，惧，遂焚寿春积聚，毁城而还。石苞时镇长安，谋帅关中之众攻邺，左长史石光、司马曹曜等固谏。苞怒，诛光等百馀人。苞性贪而无谋，雍州豪右知其无成，并遣使告晋梁州刺史司马勋。勋于是率众赴之，壁于悬钩，去长安二百馀里，使治中刘焕攻京兆太守刘季离，斩之。三辅豪右多杀其令长，拥三十馀壁，有众五万以应勋。苞辍攻邺之谋，使麻秋、姚国等率骑距勋。遵遣车骑王朗率精骑二万，外以讨勋为名，因劫苞，送之于邺。勋又为朗所距，释悬钩，拔宛城，杀遵南阳太守袁景而还。
初，遵之发季城也，谓石闵曰：“努力！事成，以尔为储贰。”既而立衍，闵甚失望，自以勋高一时，规专朝政，遵忌而不能任。闵既为都督，总内外兵权，乃怀抚殿中将士及故东宫高力万馀人，皆奏为殿中员外将军，爵关外侯，赐以宫女，树己之恩。遵弗之猜也，而更题名善恶以挫抑之，众咸怨矣。而又纳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之计，颇疑惮于闵，稍夺兵权。闵益有恨色，准等咸劝诛之。遵召石鉴等入，议于其太后郑氏之前，皆请诛之。郑氏曰：“季城回师，无棘奴岂有今日！小骄纵之，不可便杀也。”鉴出，遣宦者杨环驰以告闵。十一月，石闵遂劫司空李农及右卫王基等，密谋其废遵。闵使将军苏亥彦、周成率甲士三十八人执遵于南台如意观。遵时方与妇人弹棋，问周成等曰：“反者谁也？”成曰：“义阳王鉴当立。”遵曰：“我尚如是，汝等立鉴，复能几时！”遂杀之于琨华殿，并诛郑太后、张皇后及其太子衍、上光禄张斐、中书令孟准、左卫王鸾等。
遵，字太祗，虎第九子，凡在位一百八十三日。鉴乃僭即位，大赦殊死已下。以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李农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郎闿为司空，秦州刺史刘群为尚书左仆射，侍中卢谌为中书监。鉴使石苞及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夜诛闵、农于琨华殿，不克，禁中扰乱。鉴恐闵为变，伪若不知者，夜斩松、才于西中华门。张才（即材伎），乌檀部人也，善棋博、蹴踘、斗鸡诸伎，身长八尺，饮酒石馀不乱。（依《御览》七百四十四。）并诛石苞。时石祗在襄国，与姚弋仲、苻洪等通和，连兵檄诛闵、农。鉴遣石琨为都督，与张举及侍中呼延盛率步骑七万分讨祗等。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谋诛闵、农，闵、农杀之。
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等结羯士三千人伏于胡天，亦欲诛闵等。时鉴在中台，伏都率三十馀人将升台挟鉴以攻之。鉴见伏都毁阁道，临问其故。伏都曰：“闵、农等反，已在都掖门，臣严率卫士，谨先启知。”鉴曰：“卿是功臣，好为官陈力。朕从台观卿，勿忧无报也。”伏都有膂力，善尺牍。及铢率众攻闵、农，不克，屯于凤阳门。闵农率众数千毁金明门而入。鉴惧闵之诛己也，驰招闵、农，开门内之，谓曰：“孙伏都反，卿宜速讨之。”闵、农攻斩伏都等，自凤阳门至琨华，横尸相枕，血流九渠。（以上亦见《御览》三百七十五。）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使尚书王简、少府王郁帅众数千，守鉴于御龙观，悬食给之。石鉴（鉴原误虎）好食蒸饼，常以干枣、胡桃瓤为心，蒸之使拆裂方食。及为冉闵所篡幽废，思其不裂者不可得。（此节依《御览》八百六十引补。）令城内曰：“与官同心者往，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于是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闵知胡之不为己用也，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闵躬率赵人诛诸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者皆斩之，（数句亦见《御览》三百三十五。）死者二十馀万人，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屯据四方者，所在承闵书诛之，于时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太宰赵鹿、太尉张举、中军张春、光禄石岳、抚军石宁、武卫张季及诸公侯、卿、校、龙腾者万馀人出奔襄国。石琨奔据冀州，抚军张沈屯滏口，张贺度据石渎，建义段勤据黎阳，宁南杨群屯桑壁，刘国据扬城，段龛据陈留，姚弋仲据混桥，苻洪据枋头，众各数万。王朗、麻秋自长安奔于洛阳。秋承闵书，诛朗部胡千馀。朗奔于襄国。麻秋率众奔于苻洪。石琨及张举、王朗率众七万伐邺，石闵率众千馀，距之城北。闵执两刃矛，驰骑击之，皆应锋摧溃，斩级三千。琨等大败，遂归于冀州。闵与李农率骑三万讨张贺度于石渎，鉴密遣宦者赍书召张沈等，使承虚袭邺。宦者以告闵、农，闵、农驰还。初，青龙元年正月，石闵欲灭二石之号，议曰：孔子曰，易姓而王七月者，七十有三国。继赵李，谶书怲然，且德星镇卫，宜改号大卫，易姓李氏。又大赦改元。闰月，废鉴杀之，诛虎孙三十八人，尽殪石氏。鉴在位一百三日。鉴，字大朗，虎第三子也。季龙小男混，永和八年将妻妾数人奔京师，敕收付廷尉，俄而斩之于建康市。季龙十三子，五人为冉闵所杀，八人自相残害，混至此又死。初，谶者言灭石者陵，寻而石闵徙封兰陵公，季龙恶之，改兰陵为武兴郡，至是终为闵所灭。始勒以成帝咸和三年僭立，二主四子，凡二十三年，以穆帝永和五（当作六，按鉴在永和六年闰正月见杀。）年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