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征叛藩鸿猷聚群侠，张挞伐歃血誓全军
话说乘风虎罗和与黑虎张楚二人，急忙按剑出营，瞅见连环报马滚滚而过。头道报马大声传话：“各路即时出队！探报离营东方十里有大队人马，飞卷而来，火速准备，候令开战！”二头报马接连着传唤：“各路不得擅自开仗，听候中军将令！”接着又听得传唤：“各路主将概向中军报到！各路兵卒列开！”罗和便和张楚一同乘马向中军来。
将近中军，文义、柳溥等六人已并马前行，见罗和来到，忙笑说道：“没事，没事。方才已经探明是霹雳杨洪奉调会师，连夜赶到。咱们已经派人迎上去，免得闹错了，弄出笑话来。先时因为探报只说‘大同镇兵来到’，不得不防，惊动您了。”罗和答道：“行军以谨慎为先，理当如此，怎说惊动？”柳溥道：“杨指挥就到了，咱们一同迎接吧。”说话间，邵学、邵铭、郝绍、秦馥四骑马已经前行，罗和便也随着走动。行进间，罗和乘空将张楚来觅的缘故，大略向文义等说了。文义等都赞张楚义勇过人，都邀他同到开封。柳溥并说：“于巡按原望邀集天下英雄，以便早灭妖逆。张兄肯同心协力，于巡按一定欣喜的！小弟敢代于巡按竭诚迎请。”张楚一面谦谢，一面陈明还要到秦州迎接罗母，准在十日内赶到。众好汉都叮咛切约，盼望早来。
正行间，遥见前面一簇繁星般的灯火，霍的分作左、右两行。柳溥扬鞭指着说道：“杨霹雳列队了。”没多时，果然见雁翅般两行灯移向前来，行不多远便停住了。文义等忙催马急进。火把映处，忽见迎面一将，金盔、金甲，白马、银鞍，骤马迎来，掀髯大笑道：“文贤弟，柳贤弟，辛苦呀！怎么不在开封，却露夜扎营河岸？难道这时就奉令防河吗？”文义笑答道：“大哥辛苦！怎的夜行呐？”柳溥也答道：“俺俩邀请几位同道打这路过。防河还早呐！”扬洪哈哈大笑道：“俺连夜的赶，就是怕落在您马后，还好，给俺赶上呐！哈哈！……”
马头相遇，彼此马上擐甲拱手相见。郝绍、张楚等六人都和杨洪和见毕。文义、柳溥便请杨洪一同宿营河边。杨洪道：“俺正想长谈谈呐！怎能分扎两处呢？——校尉！河边扎营！”部下轰应一声。文义等掉转马头领路，杨洪率兵随行，直到河岸，连营扎住。文义等便邀杨洪过营，一同饮酒谈心。直到大同兵营盘扎定，才送杨洪过营。
次日，休兵半日。到正午晌后，才拔寨齐起，鱼贯而行。将近开封，离城十里扎下。柳傅先进城回报。于谦立即携带旌旗、衣甲、粮饷、牛酒等项，亲自出城犒军。杨洪、文义等得讯，连忙传令夹道排队跪迎。霎时间，排成两行长队，蔽空红旗，匝地红衣，如同二条大龙伏地一般。文义、杨洪等全都顶盔贯甲，穿袍佩剑，列在道旁恭候。于巡按的仪仗过去，柳溥当先领头，唱名跪接。顿时鸦雀无声，一齐伏下。仪仗前导吴春林高声叫“免”！于谦立时停缰下马，亲自依次扶起众将，笑容满面的向众将说道：“本院奉密旨勤王讨逆，承义士公忠体国，惠然同行，本院理当代天行犒，为民致谢！众位远道辛苦，且请归帐，不必拘礼。”众将齐声道：“谨谢鸿慈，愿效犬马！”
于谦缓步进营，众将随后到帐内，公请于谦升帐参见。于巡按不允，说道：“今日是本院犒军，咱们大家坐谈吧。”众将让之再三，于谦终是不允。杨洪只得率众帐下参见。于谦起身，逊在一旁，还礼毕，向众将道：“本标兵马，疲敝已久，颇难整饬。本院想借众位贵部合擎天寨众，归于本标，开赴乐安。只是有屈众位，本院深觉不安！”众将一齐躬身敬答：“理应侍立帐下，恭听指挥！”于谦当即命吴春林率同校尉，将旌旗、衣甲一一点交更换；粮饷牛酒，都分别付与主将散放。
诸事已毕，于谦和众将细谈了一会军略。文义乘暇将召得锦屏山众的情形以及郝、秦、罗、郝诸人的出处，详细禀告于谦。于谦极力安慰诸人一番，并答允为罗和行文陕西查究。罗和诚恳谢过。并请再录张楚一同归标。于谦道：“张义士慷慨勇壮，本院正待竭诚奉请相助。暂时相烦统率本院亲兵，不知张义士肯屈就么？”张楚连忙叩谢毕，立起身来，便陈明：要到秦州奉迎罗母，恳请准许秦州回来时，再行归标。于谦道：“这虽是张义士一片热肠。却是有本院在此，张义士可以不必再辛苦一趟了。本院回头就差人驰驿，前去奉迎罗太夫人，只请张义士、罗义士各修一封书信就得呐。本院代办这件事，大概两位义士总可放心了。”又回头向吴春林道：“这件事就请吴兄费心，回院去马上就办。叫去的人携带勘合，来回驰驿，好早点儿赶到。”吴春林一一答应。罗和、张楚一齐拜谢。
于谦待校尉回报，犒军已毕，帐中摆宴，众将侍饮。于谦向杨洪、邵学等说道：“本院闻得众位今日要请本院阅兵。这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不必忙在一时的。兵卒们既是众位亲自教训多时，断没不精之理。本院想着人马已经趱行多日，再要大操大演，未免太辛苦了。暂且休兵数日，待塞外兵马都已到齐，定期出发、会众誓师时，再一同大阅吧。”众将都恭肃听命，并立即传谕下去。兵卒都山呼谢赏谢恩。吴春林代传帅谕，高声喝“免！”众兵卒依旧排列道旁伺候。
于谦待酒过三巡，便传谕“起马！”众将连忙起身恭送。于谦步行出营。众将几次恭请乘骑，于谦不允，直到营外，才向众将作别。校尉牵过雪里拖枪风雷闪电驹，于谦上马拱手起行。众将率领兵卒恭送如仪，直望到旌麾没影，方才收队回营，兵将各自歇息。全军上下，谈到于巡按，无不歌功颂德，感激肺腑，欢同挟纩。
次日，于谦遣校尉持牌，调取全军入城，分扎演武场营房之内。即日宴请邵学、邵铭、郝绍、秦馥、罗和、张楚等，并给杨洪、文义洗尘接风。事前，于谦就命吴春林先向众好汉说明：“今日是私宴，便衣候教，屏却一切礼仪。”众好汉只得遵命，都换巾衫入院。于谦在内堂相待，也是儒巾素服，含笑相迎，一见面便拦住众人不让行礼，各请归坐，说道：“咱们都是同道同门，全是要好的朋友，只为我不该是个官身，众位弟兄就被那些繁文缛节缚住了，一直不曾痛痛快快聚得一会，咱们乘今天向大家说个明白：以后关于公事的，咱们各间良心，用不着客气；除了公事，咱们还是弟兄朋友，千万不要生疏了情谊。咱们才能永保心腹至交，协力同心到底。今天咱们座中也有新见面的朋友，或许还不大知道我究竟是怎生样一个人，也许还拿我当禄蠹一般的看待。还望几位老哥儿们，闲时代我表表心迹，只要是志同道合，就是我于谦的好朋友，好手足。那些什么上司标下，都是些作威作福的欺人之谈。咱们心性相交，至诚相与，共矢血忱，携手报国的好弟兄们，使不着那些腐调。咱们同道性情都是爽快的，想必不会拿那不顾体统的腐官腔来责备我的。”众人听了，都说：“好！咱们恭敬不如从命！”杨洪道：“咱们于谦大哥可算没沾半点官场习气，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痛快朋友！”文义笑道：“做了官多半就不痛快了。难得于大哥、杨大哥，至今还拿俺们当小兄弟看待。”于谦笑道：“官是什么？不过是个担子罢了，朝廷给你这官，就是叫你挑上这份担子。难道是叫你摆威风，吓慌亲戚朋友的吗？我不是呆子，而且最怕人家拿我当呆子。”说得众人都笑了。
这一席酒，大家不拘形迹，格外欢畅。于谦留众人在衙里盘桓。公事一完，便和众人叙话。一连几日，邵学等几个生朋友都混得熟极了。大家才知于谦果是个不同凡俗的血性男子。接着伍柱等一班解犯进京的，都回来了。亲征上谕和召于谦率兵勤王的诏书都到了。于谦便大宴几天，方才分派众好汉赴卫所挑选人马。
这一天，人马选齐。黄礼恰由塞外回来，禀报：“擎天寨头领全都入关助战，并选精兵一万，分途趱行，不日就到。特先行赶回来报知。”于谦大慰，重奖黄礼。黄礼谢过，便出院来寻文义。文义将所经办的事，一一向黄礼说了，并邀黄礼同到锦屏营中自己帐房内，和黄仁甫、邵学、邵铭等相见。黄礼先诚恳拜谢过文义的盛情，并道贺他收得人马大功，才一同到锦屏营中。弟兄相见自有一番悲痛，和邵氏兄妹也自有一番叙话，不必细述。当夜，黄礼就在文义帐里宿了。整整叙谈了一夜。次日清晨，方才起身，罗和的母亲和叔叔罗焕章，已赶到了开封，正在母子、叔侄相见。张楚便和文义商量，想乘此在开封赁屋给罗母居住。文义听得，慨然应允，自己有屋可以供应。便回家商量，腾挪出几椽房屋，连同日用器具，分借与黄仁甫和罗母各居。张楚便写信给叔父张旷虞，也接他到开封来居住。黄仁甫也因兄弟之劝，差人去接眷到开封来，都住在文家。一来免得两地牵挂；二来将来出兵后各家也能彼此照应。
过得五日，擎天寨的大队人马，已经树着河南巡按的旗帜，陆续达到城外。于谦得讯，连忙亲自前去宣慰犒军，并请宴接风，大会将士，邀请同道到衙内，聚叙了两日。于谦因亲征诏已颁布天下，出兵期近在目前，便和众同道商定，先将各处人马，都聚在一处，再行调派分配。便传令：所有兵卒全归营盘驻扎，换成一色的旗幡衣甲，一齐改作标兵，再候令分拨统属。这时，擎天寨一众头领全都分路各各赶到，人数已齐，总计率来精兵一万名，将领都已到院报到参谒。于谦便命吴春林汇集各路将士已经亲到报名的，都详记姓名，列册候派。吴春林当即查册列报。计有：
霹雳杨洪，镇泰山潘荣，镇华山钱迈，镇衡山许逵，镇恒山沈石，虎头孔纯，镇嵩山杜洁，镇巫山韩欣，镇黄山弓诚，镇庐山弓敬，豹子程豪，玉狮子文义，小活猴邓华，万里虹黄礼，小大虫皮友，牛儿丑赫，浪里龙龙飞，云中凤凤舞，金麒鳞凌翔，石灵龟归瑞，铁臂施威，傻狮子王通，黑大郎孙安，猛大虫庹健，俏二哥骆朴，金刀茅能，千年松伍柱，赛由基赵佑，赛周仓周吉，小罗通蒋庄，铁枪刘勃，赛雄信林慈，莽大虫陈曼，八哥儿王齐，一阵风庹忠，螭虎雷通，红蜈蚣查仪，红孩儿火济，一朵云岳文，铁狮子魏光，怒龙徐奎，千里驹武全，震天雷卫颖，飞将军柳溥，没毛虎董安，恶虎徐斗，黑飞虎范广，黑铁塔聊昂，莽男儿薛禄，乌鹞子彭燕，赤虹白壮，急三枪吉喆，穿云鹤秦源，好人儿袁琪，铁香炉左仁，冲天孙孝，赛李广唐冲，劈破山余鲁，追风鸟承秉，草上飞常洪，铁戟干戢，水上飘马智，琉璃球郝绍，镇海龙邵学、活无常汤新，黑虎张楚，小游龙何雄，满天飞金亮，闯三关覃拯，铲不平尤弼，闪电于佐，火流星关澄，大老虎车宜，盖湖广成抚，沈一剂沈刚，金戈种元，一颗珠钟强，山字儿季寿，乘风虎罗和，大旋风秦馥，双锤李隆，梅花鹿李青，飞毛腿欧弘，赛叔宝徐建，四眼狗刘福，铁头冯璋，分水犀李松，玉麒麟凌波，双尾蝎丽菁，混天霓章怡，黄虎魏明，岭头云越嵋，闯天雁奚定，铁爪鹰史晋，浪里花姬云，渔船华菱，凌霄凤邵铭，出水莲钮雪，毛头星梅瑜，过天星梅亮。
总计将领一百员，内男子八十六名、女子十四名。当即报请于谦分拨。于谦便就挑选卫所的壮健，大同镇兵，锦屏、擎天义勇，总计三万兵卒，万五千马匹，分拨作“中”、“前”、“左”、“右”、“后”、“运”六军。每军分统兵卒五千人，马二千五百匹，将领按军分配。各军将领名次是：
前军：统领兼正先行官丑赫，副统领兼副先行官文义；军将：魏光、庹忠、施威、茅能、刘勃、范广、聊昂、薛禄、武全、汤新、季寿、钟强、岳文、韩欣。
中军：中军官张楚，旗令使黄礼，医官沈刚，帐前都护卫刘福；护卫：李隆、李清、欧弘、徐建；军将：龙飞、凤舞、王通、孙安、归瑞、凌翔、骆朴、庹健、赵佑、唐冲、邵学、柳溥、雷通、董安。
左军：统领伍柱，副统领白壮；军将：钱迈、潘荣、杜洁、许逵、弓诚、弓敬、邓华、于佐、卫颖、秦源、孙孝、袁琪、左仁。
右军：统领程豪，副统领孔纯；军将：徐奎、徐斗、周吉、蒋庄、林慈、陈曼、种元、王齐、火济、彭燕、常洪、吉喆、余鲁、何雄。
后军：统领杨洪，副统领马智；军将：成抚、尤弼、干戢、覃拯、金亮、承秉、关澄、车宜、秦馥、罗和、郝绍、查仪、皮友、冯璋。
运军：统领兼正护粮使章怡，副统领兼副护粮使越嵋；军将：魏明、邵敏、凌波、丽菁、奚定、姬云、史晋、李松、钮雪、华菱、梅瑜、梅亮。
将士分拨既定，便各自归队。乘此暇空，众好汉都寻朋觅友，畅叙离怀。次日，归队令下，六军统领便各自会同副统领，率领军将，点齐本部兵马，按着各军部位扎营候令。犒军一日，专待誓众出师。
次日破晓，于谦全身戎装：头戴亮金元帅鍪盔，身贯精金锁环铠甲，腰扣连环玉带，足踏双螭战靴，腰佩蛟龙剑，手仗黄金钺，跨着风雷闪电驹，旌旄前导，校尉夹驰，直赴校场誓师。各军将士，齐都铠甲鲜明，列成龙鳞阵伺候。全城文、武官员，都到校场侍候。没多时，已见黄罗伞盖冉冉行近校场时，报马飞驰。各军统领趋前恭迎；文、武官遮道参谒；中军官张楚传“免！”帅纛直入校场。六军队伍排队，众将上帐打参毕。于谦更服，红袍玉带，象简乌纱。当有司仪官吏，宰杀乌牛白马，祭告天地。于谦整肃威仪，行礼已毕，便登坛誓师。辞曰：
“惟皇明受命，承天之庥，毋忝祖德，惠尔蒸民。兹以逆藩不庭，抗命称叛，事夷乱国，涂炭生灵。维我皇上，天威震怒，挞伐斯张！本帅奉天行讨，誓众出师。维尔有众，其各戮力，用佐大勋。毋忝厥职！信赏必罚，同指山河！此誓。”
誓毕，歃血为盟，全军踊跃山呼，惊天动地。
于谦正位将台，即传先行官听令。丑赫、文义立诣将台，打参毕。于谦发令：“即日师指乐安，征伐叛藩。克期到达，毋许停留！”丑赫、文义齐声恭应：“得令！”转身归队，立即上马，率领本部人马，旗幡招展，鼓角齐鸣，就在此号炮声中，蜿蜒开拔，径出校场。随后各军次第奉令起行。于谦自归中军，一同开拔，离了开封城。自有文、武官员，照例在离城十里官亭驿站，饯行犒师，一切仪节，不必细述。
乐安何时得平，请阅下文便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