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凯旋献馘犒三军,代巡方关心遣十将

第十章大凯旋献馘犒三军,代巡方关心遣十将

话说友鹿道人和丈身和尚、了了和尚、铁冠道人等十位大侠在霞明观中把善后事情一一办了。擎天寨众好汉也将观里所藏的军器、火炮、粮米、银钱以及一切机括战车等物,还是可以有用的,一古脑儿装扎成车驮,便用霞明观所有的大车牲口装扎驮载,径自上路,取道出塞。

到了擎天寨内,大犒将卒,升旗庆祝,不待细表。所由霞明观获得的钱财、物件分别归库。投降人等除受伤的先交医调治,俟愈后再点归各处外,所有强健的都分派各队当健卒;年老、残废的都派作养马、厨司等职司。其中有曾习手艺的,如木匠、裁缝等,都查明另拨工房做事。寨内忙了两三天,庆祝、调拨诸事都毕,众好汉才得稍稍歇息。

有事时,一日如一年,没事时,一年如一日。擎天寨众好汉休兵牧马,养精蓄锐,一意储备,待一旦国家有事边庭之时,擒王杀贼。众好汉在这很久休养中,练得本领更加精进,交情愈益和睦。彼此相亲相爱,说不尽的亲热畅快。那些女英雄,除却章怡、李松都是设誓不肯嫁人的以外,其余各人因相处日久,性情相近的缘故,都由同道作月老,各缔良缘。其中如姬云和秦源是已定的夫妻,只行了个大礼,用不着再烦冰斧。此外,众好汉中有没家室的,各缔良缘:丽菁是由归瑞、凌波作媒嫁给魏光;梅瑜、梅亮由魏光作媒嫁给于佐、冯璋;魏明自愿嫁给凤舞;华菱原和左仁有约;史晋被凌波说合,配与凌翔,得遂心愿。配成六对夫妻,寨中庆贺、筵宴不必细表。

光阴易过,倏忽间,已经寒暑迭更。擎天寨众好汉除却练武、操军,刺探番人消息,备将来报国酬志以外,都没甚急要事故,倒也得些乐趣。山寨中因此立下一条规章:每隔五天,大伙儿全到大同堂聚会一次,有什么讯息,就此传布;有什么计策,也就此陈说,好大家得知,彼此参详。

有一天,春风渐起,塞外天气虽没解冻,仍和隆冬时一般酷冷。却是众好汉都是关内人,未免念及家乡春景。这时正是大家聚结春会,仿着春宴的意思,会宴解怀,一连聚了几天了。这天午宴才罢,忽接关内递来的信,连忙拆阅时,却是伍柱的来信,说是于谦已简放河南巡按,即日驰驿前往开封。闻说河南素多顽民,和汉王高煦的匪寇犹众。于巡按此番前去,预备破除情面,拼着掼了乌纱帽,定要严厉整饬一番。同道兄弟中,有熟于河南情形的,请即进关,直到开封相会,于巡按亟盼同道前来帮扶。众好汉传观已毕,大家都心想入塞干些功业,却彼此碍着,不便启齿。丈身和尚见都不开口,诧异道:“怎么呐?难道你们都在塞外过惯了,全不愿意去吗?你们别当作这是和鼓几词上巡按御史带着壮士做奴仆的那一回事,须知这是于廷益诚心相邀,咱们前去也是去帮同道;而且帮着除寇去恶,也就是咱们自家的份内事,并不是鼓儿词上的义士、壮士们攒营谋干,去巴结大官府,贪图富贵。为什么全不言语呢?”茅能见众人都不答语,憋不住了,站起身来,率尔答道:“师傅,谁也不是不愿意去,不过大家碍着都不好先开口罢了。如今我先说罢,我去一个!还有谁愿去的甭再客气了。”文义道:“俺原想去一趟,因为俺家在开封,有事时便当些儿。只是若有哪位要去,又因人数太多,不能走却许多人时,俺就不去也得。”接着孙安、王通好几个都要去,但是所说的话,全和文义的言语相似,不肯占人先,情愿尽让旁人后,再算上自己。丈身和尚笑道:“你们似这般彬彬有礼,揖让进退,可把我难坏了。这般办吧:我和各位宗师去商量去,排定人名,再来斟酌。只是你们有什么意思不便口说的,不妨具个字帖儿来。”众好汉听了,齐声承应,各自散去。这时可不比往时下厅,两人携手、三人并肩那般亲热暇逸的情形。各自匆勿走出,便急忙各循归路,分途赶回屋里去了。

丈身和尚回到屋里,和了了和尚,飞霞道人仔细商酌。飞霞道人道:“这时友鹿、铁冠诸道兄都入塞云游去了,只剩得你我三个在这儿,这单儿恐怕不易开得公平呢?您说他们全不言语,须知这个不言语,比那争着嚷着更难办呐!”了了和尚点头道:“这话极有道理。既是于廷益放的是河南,咱们只就河南这地方想去。那和河南没大因由,或竞不曾到过那儿的,自然派他不着,那么派得着的就不多了。”丈身和尚笑道:“您俩说了两大车儿话,究竞派多少人去呀?不先商量个数目,旁的都是废话。”了了和尚也笑道:“只有您机灵,会挑眼儿。这有什么难!除却有重要职司,万离不开的,再刨去不懂河南情形的,瞧有多少就派多少去。俺想于廷益是不会嫌人多的。只有这儿不够人时,就多留几个,要觉得去的人太少,就多加几个也没紧要。这寨里反正没当前大敌,无须多人防守。所以人数倒容易定,只是谁去谁不去,却难处置。”丈身和尚哈哈大笑道:“您瞧,您说话越说越糊涂了。您这话里不是说‘除却离不开的和不懂河南情形的以外,瞧有多少就派多少去’吗?照这说法选派,又有什么为难的呢?自己把法儿说出来了,还说没法儿,这不是怪吗?”了了和尚回头一想,自己也笑起来了。

当下了了和尚便和丈身和尚、飞霞道人照着花名册子,一个个排头点去,可以派去的,便把名字录下来。从头到尾点完了,又仔细商酌一番,方才定妥。却是三位大师商量之时,各处递来众好汉的字帖儿,雪片般飞来。丈身和尚一齐拿来,点了一点,竟是人人都有,一个不短。所写的,全是矢丹忱、告奋勇,愿往河南的言语。丈身和尚都给飞霞、了了二人瞧过,便都密襄严封之后,全毁得没影成灰。

次日早上,传令众将齐到大同堂议事。令才传出,众将都已到齐。原来众好汉都料得,今晨必有聚将会商之举,各自赶早起床,匆匆盥漱,好似约定的一般,齐齐的挥鞭骤马,迅赴堂前,静静待着。所以一声令下,只见鱼贯而入,不见飞骑来临。丈身和尚等三人居中落坐。待众人都进堂归座,丈身和尚便先将言语着实安慰一番,又说:“如今还不知道开封的情形怎样,于廷益这时也没到地头。所以先派一批人去,待到将来再加派一批人去,才不致失却后援。这趟先去的人,必须熟习河南情形,能够帮助于廷益即时做事的,一到地头,就得出力干事。所以派去的人,就不能不就事论事。待将来再派一批,便已有人在开封领导,毋须谙熟地面,都可去得。所以只留下几位走过这条路的同道,为将来领路率道。这便是这回分拨的缘故。”说毕,众人都默然没语,静待调派。

丈身和尚见众人都没言语,便向怀中掏出已经开列停当的派将单,先当众宣读一遍,然后传给众人观看。那单上列的人名是:

镇华山钱迈,金刀茅能,玉狮子文义,铁枪刘勃,万里虹黄礼,铁臂施威,镇巫山韩欣,赛由基赵佑,赛李广唐冲,飞将军柳溥共计十人,择定三日后离寨入塞。当下全寨众好汉,纷纷向钱迈等十人道贺,却没人争夺,因为都望着有个第二批呐。自这一天起,各队各寨,排成次序,按日设宴饯行。还有托为捎带书信、物件入塞的,都各寻相知,叮咛嘱咐,忙乱了两三天。直到钱迈等拾掇鞍马,安顿动身时,还有人来请捎信到山东一路的,钱迈等一一承接了。

到了动身期届的那一天,钱迈、茅能、文义、刘勃、黄礼、施威、赵佑、唐冲、柳溥、韩欣等十筹好双,全装扮成投考武场的士子模样,浑身紧扎,各带长短军器,弓箭、衣甲等物。整顿好鞍马,一齐系马辕外,上厅打参。了了和尚、丈身和尚、飞霞道人各各慰勉一番。十将躬身告别。三位大师亲率各队好汉,直送到棨门岭,方互道珍重,各自回头。

十将一同离寨渡河,来到杨洪营里。杨洪早已得着丈身和尚的书信,将卫所保送武生观场赴试的文书办好了。届时只分别填上十个假名和年月日,就饯行席上,分递给十将各自收藏。钱迈等谢过杨洪,会罢筵席,赶路要紧,动身告别。杨洪知事情紧要,不再强留,亲自乘马送上大路,欢然而别。

一路上,虽是春天,冰雪未解,四望一白,耀人眼花。钱迈等十人骤马飞驰,但见蹄下碎银乱溅;马头白气如云。众人谈笑风生,冲寒急走。转过一个村落,遥见前面几间新屋跨路建着。远瞧去,好似一只黄老虎,伏在一片大白毡子上。钱迈一眼瞥见,心中忽觉恍然,有所感触,便回头向茅能道:“茅二弟,您瞧,那丛屋虽然是新造的,咱们上趟打这过路还没见有。却似曾经到过一般,这是什么道理?”茅能也正凝神瞅着,被钱迈一问,陡然牵起旧思,脱口答道:“那屋子真象赛华陀那呆鸟造的害人坑。钱哥,您还记得黑林岗吗?”钱迈猛然记起离乡的事,不觉摇头叹道:“唉!只为徐老妖寇的鸟观,我接着师搏谕帖,立刻就动身。当时虽还不知是甚事,却总想着至多不过两三个月罢咧!却不料竟闹到这多年月还在这条路上奔。真是人生那能说得定!动身时,许多人托我带北地东西,我都答应说‘至多半年准带到。’我如今还不知甚时候回乡,那些人难道不背地说我轻诺寡信么,有些人还当我死了呐!”茅能笑着接声道:“别诉心事了,咱们这般人还能想家吗?思前想后,更加不是件事,徒然自讨烦恼,没些益处。您瞧我,满不想这些,多么爽快!”钱迈道:“我倒不是无故呻吟,不过想起了前事时,总不能无动于中罢了。”茅能方要再接言,韩欣抢着羼言道:“俩位哥您说些什么,俺们全不懂,何妨说来大家听听呢,什么叫个黑林岗呐?”钱迈道:“你问这个吗,咱这一行人里头,大概就只你不大详细,文四弟各位全是知道的。柳三哥和唐五弟也该都听得谈说过了,你怎么竟不知道呢?”

说话间,已走到那丛新屋跟前。钱迈瞧近那屋时,全不似黑林岗模样。耳中却听得茅能絮絮叨叨,正和韩欣说着破成和妖窟的事。钱迈也不理会,勒缰直过。茅能等随后马接马,鞭连鞭,连翩穿梭般过去,径到中尖站头,才落站打尖。

当黄昏前赶到居庸关外,便向关上呈验文书,进关落店。卫所里派弁卒来盘查,知是塞外卫上保送下场的武生,彼此算是同伍,照例道了声恭喜,说了几句客套,也没瞧行李,便自去了。钱迈等心中暗自好笑,却装着没事人儿一般,各自收拾安息。

究竟擎天十将如何到河南,干些甚事,待下文接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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