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碗的故事

搪瓷碗的故事

2019年春节前,原单位同事聚会吃年夜饭。我在微信群里事先说,届时会带一样东西,让各位来个集体回忆。众人在群里纷纷猜测是什么宝贝。聚会时,当我拿出保存完好的搪瓷碗,大家都哇地叫开了。我带的这只搪瓷碗上印有“1982年,江浦烟糖,编号××”的字样。

20世纪70年代末,改革开放刚开始,原先的“先生产后生活”的局面发生了改变。由于我所在的单位是小商店,店小、分散,职工的一些生活问题没有办法解决,喝“开水”用老虎灶(烧开水的大灶,形似老虎),吃饭是将自己带来的饭用开水泡一下,或者到附近居民家热一下,带饭菜的容器都是自己花钱买的饭盒。到了80年代初,可以用企业的福利基金购买搪瓷碗,每个人分得一套,大小各一。虽然搪瓷碗在生活中使用的频率并不高,但因为小企业没有自办食堂,所以,对不大发福利的商业部门来说,员工们已经很满足搪瓷碗这项福利了。

搪瓷碗在桌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大家纷纷拍照留念。

关于搪瓷碗,我的记忆始于20世纪60年代,那时,正是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家家粮食不够吃,家家都自觉计划用粮。我家八口人,一个月的粮食定量是一百九十七斤。以现在的眼光看,一百九十七是个庞大的数字,现在的三口之家一个月吃不了十斤米,可是那时的一百九十七斤粮食,如果让我们敞开肚子吃的话,估计维持不了半个月,所以只能节省着吃。每天每顿吃多少,都有规定,我哥哥设计了用粮表,根据这个表格,我负责将大缸里的米舀到钢精锅里,这个舀米的容器就是搪瓷碗。那年妹妹幼儿园毕业,在幼儿园吃饭的搪瓷碗也带回来了,是小小的、蓝蓝的那种。那么,装满这一小碗是多少米呢?我到米店做了实验,平平的,不能满出来的,正好是半斤,这个搪瓷碗就成了量器。全家舀米的任务由我完成,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每天用搪瓷碗将转天(第二天)三顿饭的米倒入三口锅中。以前说“一碗水端平”,现在是“一碗米端平”,不端平不行,因为有几次将搪瓷碗的米堆得高了一点儿,到了月底,米缸没有米了。遗憾的是,等到不再需要舀米的时候,那个陪伴了我们好几年的珍贵的搪瓷碗竟然没有保留下来。

搪瓷在清末民初传到中国,据说曾经是宫廷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当时《国画日报》有首诗说道:“可怜锡匠担/近来难吃饭/不是锡作艺不精/只因锡器东西逐渐减/锡器不用用浇磁……安得急筹抵制法/莫教此业不能支。”这里的“浇磁”,也就是“洋瓷”,即我们今天的搪瓷。我小时侯听说有“洋瓷茶杯”“洋瓷面盆”,也知道搪瓷曾经被称为“珐琅”。

20世纪70年代末,我结婚了。那个时候亲朋好友送贺礼,搪瓷脸盆、搪瓷茶杯、搪瓷痰盂是首选。一来是搪瓷用品经久耐用,二来价格实惠。有的人结婚就曾经收到十个脸盆、十对热水瓶,家里堆满了搪瓷用品,好在可以等到别人结婚的时候转送出去。据说,上海久新搪瓷厂曾经推出过“万紫千红”“花好月圆”等主题的搪瓷产品,非常抢手,一推出便被抢购一空。那时,外地小城市或者农村的亲戚都委托帮忙买搪瓷用品,指定要上海搪瓷。搪瓷用品还有一个特殊用途—用来做奖品,先进生产者、先进工作者的奖品就是搪瓷杯子、搪瓷烧盘,或者搪瓷脸盆,上面印着大大的“奖”字,然后是厂名、年份,很光荣的。

当然,搪瓷用品也有致命弱点,那就是娇气,不能跌,搪瓷跌破,里面的铁会露出来,有碍观瞻,甚至影响使用,这也推动了搪瓷用品的进一步改良。一次,我到朋友家,看见主人在煤气灶上用搪瓷锅在烧汤,觉得奇怪:搪瓷锅能在煤气上烧?原来是搪瓷的改良产品,叫搪瓷烧锅,现在家家都有搪瓷烧锅。

社会在进步,科技在发展,工业化的生产曾一度让搪瓷成了“家家有、人人用”的普通生活用品,到如今,塑料制品、玻璃制品、不锈钢制品已经基本取代了搪瓷产品。值得一提的是,原来的上海搪瓷七厂竟然成了“荡荡住住吃吃唱唱”(“搪瓷七厂”谐音“荡住吃唱”)的代名词,实在有点儿黑色幽默了。

202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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