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单元 成长,携梦逐志的旅行

第一单元 成长,携梦逐志的旅行

色彩斑斓的童年时光美好难忘,记忆里的欢笑与泪水,成长中的困惑与迷惘,一起伴随着我们迎接每一天新的太阳!长长的、美丽的紫风铃虽不会奏响美妙的乐章,但《纸风铃 紫风铃》无声地诉说,让我们聆听到一个盛开在生命春天里的故事。每一个孩子都曾拥有自己的梦想,如何才能挖掘出自己内心中最强大的宝藏,达成所愿?《一个十岁男孩的梦》告诉你:坚持、努力,也许你也能创造奇迹!有人说少女的心如天上的云絮般绵密,《天堂的孩子》会是你成长道路上的一个风向标。走进本单元,让正值成长季的我们,摆脱世俗的拘束,守住生命的热情,携梦想追逐志向,创造自我,升华自我,沉思自我,完善自我。因为,真正的成长是自我成长。

纸风铃 紫风铃
彭学军

陪母亲走进病房,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魏纹,如果不是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全身有点浮肿,她真是个美丽的女孩,明眸皓齿,雪肤黑发,我们进来时,她正躺在床上打点滴。

安顿好母亲,莉莉就进来了——是被她母亲抱进来的,她母亲把她放在床上,我才发现她的一条腿被锯掉了。她很瘦,躺在床上像薄薄的一片树叶,窗外的一阵风也会将她吹去似的。

过了一会儿,魏纹打完点滴,她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对莉莉说:“怎么样,开上咱俩的‘宝马’,出去遛遛?”

然后她下床,她母亲把拐杖递给她——我惊异地发现,她需要用拐杖,她的左腿只能轻轻点一下地。她母亲打开阳台的门,我看见外面并排放着两辆轮椅——这就是她们的“宝马”。

莉莉的母亲把莉莉抱在轮椅上,两辆“宝马”在两位母亲的陪同下徐徐地驶出了病房。

走廊里隐约传来她们的歌声……

相处了几天,跟她们熟了,有一回聊起魏纹的病,才知道她生病前在念大学,我问她:“念什么专业?”

“服装设计。”

“女孩子学这个挺好,那你病好以后还回去继续念吗?”

“我好不了啦,我只上了一个月的学就病了,到现在已经四年了。”

我吃惊地望着她,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无畏的笑容,很自然,不像是硬装出来的。

这么年轻美丽的生命,怎么就好不了呢?知道不该问,可我还是忍不住问是什么病。

“是一种恶性淋巴瘤。”

“不能做手术吗?”

“病灶在动脉周围,如果没做干净会迅速扩散,有个女孩和我同时发病的,她做了,两个月以后就没了。我当时也上了手术台,打开来一看是这种情况,医生就给我缝上了。我能活到今天,非常感谢那个医生。”

魏纹为自己的好运气感到庆幸,对一个有经验的、没有自以为是的医生心存感激,当生与死强烈对峙的时候,一切变得十分简单,所有的欲望都像天亮后的星辰,在太阳的光芒中骤然离去。活着,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陪她一起快乐地活着的是她的母亲,她们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对亲密的朋友,常常,魏纹不用拐杖,她母亲搀扶着她,她们很亲昵地偎在一起,脸贴着脸,有时魏纹会在母亲的脸上亲一下。晚上,她母亲就支一张活动躺椅睡在她身边,母女俩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好一阵才会入睡。

我努力想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因为我不明白她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魏纹病了好几年,母女俩朝夕相处,怎么天天都说不够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就埋怨我不和她说话,我也没耐心听她唠叨,常常在她一句话还没交代完就扯着嗓喊:“知道啦——”

我十一岁多就离开家独自生活,远离了母亲的疼爱与呵护,对这一切也就没有了依恋,我只能隐约记得母亲温软的手和芬芳的体香,却不记得如此亲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莉莉又在痛了,她总很痛很痛,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呻吟。她母亲握着她的手,不停在替她擦汗,心里也一定随她一起痛着。

莉莉痛得脸有点变形了,她母亲说:“叫医生来打杜冷丁吧?”

莉莉紧闭着眼睛摇摇头。

可是她像是被一头恶兽缠住了,她拼尽了全力都无法挣脱,最后她只得放弃,她母亲再一次问她时,她没有再摇头。

莉莉排斥杜冷丁,她担心打多了会上瘾。

打了杜冷丁,莉莉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精神好多了,躺在床上看报纸,对一块介绍美食的版面大感兴趣:“香辣蟹,看着就想吃,魏纹姐你吃过吗?”莉莉是从新疆来的,很多南方的菜没吃过。

“吃过,可好吃了。”

“什么味道?”

“辣辣的,香香的,唉,没法跟你说,”魏纹咽了口唾液,“你别逗我了,病好了,让你妈带你吃去。”

我看见莉莉妈别过脸去。我心里就有了一种预感,但我不愿往深处想,莉莉才十八岁,正是花一般的年龄。直到我离开她们我都不知道莉莉得的是什么病,我不愿去打听。这样我就给自己留了一个理由,相信有一天莉莉的病好了,她妈妈带她去吃香辣蟹。

李医生进来了,他端了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纱布、酒精、一只很高的白瓷缸子和一根粗大的针管。

莉莉一看,苦笑着说:“你又来了,我还没心理准备呢。”

这是莉莉最痛苦的时刻,她坐在凳子上,依在妈妈怀里,她妈妈把她背后的衣服捋上去,露出她很瘦的背,上面密密的针眼历历在目。这个时候,魏纹的妈妈去帮着拿缸子,医生会用针管从莉莉背上抽出满满两缸子的水。莉莉瘦得那么一点点,我不明白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水!

每到这时,我都背过脸去,但我无法背过莉莉压抑的痛彻心扉的呻吟声……

母亲终于做了手术。

母亲曾得过鼻咽癌,痊愈后因当初放疗在右侧的颈部留下一块疤痕,确诊为放射性皮炎,最近,患处开始有血水渗出,担心转化成皮肤癌,医生建议做切除植皮手术。手术后,母亲的颈部缠了几寸厚的纱布,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三天后拔去了导尿管母亲可以坐起来一会儿了,可是晚上母亲要小便怎么办呢?

我从医院里租来的钢丝床太宽,母亲的床边放不下,我只能把床靠墙放,这样离母亲的床就有一点距离,她晚上如果要起来就要大声叫我,这很有可能会把大家都吵醒。

我正发愁,莉莉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对着我晃,我过去一看,是一只很小的铃铛,莉莉说是她原来的书包挂件上掉下来的。晚上睡觉时,可以把它吊在我的床头,再用一根绳子拴在母亲的床头,母亲要起来,拉拉绳子,铃铛就响了,声音很小,不会吵醒别人。

真是个好主意,我谢了莉莉,就找来绳子,想先试验一下。

“等会儿,把铃铛给我。”魏纹一直在听周杰伦的歌,这会儿她对铃铛也感兴趣了。

我的朋友来看母亲送了她一束鲜花,魏纹把上面的一层淡紫色的装饰纸撕下来,三下两下就折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风铃,再把那个小铃铛套进去,拎在手里,一晃,丁零丁零,声音轻柔透亮,像是响在幽谷中的滴水声。

“真好看!魏纹姐,你教我折。”莉莉开心地嚷道。

病房里只有报纸,我把报纸裁好,我们来到莉莉的床边,魏纹教我们折风铃。

莉莉心灵手巧,看一遍就学会了,我老是出错,最后折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莉莉拿过去,托在手里左看右看,然后惊喜地大叫道:“哇,好像一只癞蛤蟆!”

魏纹拿过去看:“真像,你天才,教你折风铃你居然折出了癞蛤蟆。”

然后,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嘲笑我。莉莉笑得最响,我还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出声的笑,笑声如风铃一般清亮,笑容里透出一份健康少女的动人与灿烂。

我看得发呆,残缺的肢体、痛苦的呻吟、杜冷丁、粗针管……仿佛只是一个噩梦,遥远而虚无,这个时候的莉莉才是迫在眼前的永远不变的真实。

第二天,我去买了几张淡紫色的蜡光纸,我们折了一串长长的紫风铃挂在窗边,只是这串风铃是无声的,我跑了很多地方都买不到小铃铛。

晴天的午后,阳光会斜照进来,阳光中的紫风铃让人想起五月里美丽的紫藤花,还有熏风中淡雅的芬芳和盛开在生命春天里的天籁般动听的铃声……

一个十岁男孩的梦
[美]莫尔/著 王存林/译

杰逊•哈德曼10岁的时候,决定为他的小镇创办一座图书馆。当时谁也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而现在则不同了。

1979年,他的父亲韦恩在海军服役20年后退伍还乡,决定在犹他州的爱尔西诺尔小镇落户。小镇坐落在盐湖城南160公里处,人口680人,空气新鲜,邻居友善,而且有许多良种马匹。

韦恩有三个孩子,最小的男孩叫杰逊。对杰逊来说,爱尔西诺尔是个好地方,美中不足是缺乏一样重要的东西——书籍。

父亲以前的兵营里有四个图书馆,杰逊曾是那儿的常客。但在这里,离得最近的图书馆有六英里远,而且还限定每周只能借三本书。

1980年年初,也就是杰逊10岁的时候,他向妈妈诉苦没有书看。林达•哈德曼——杰逊的妈妈是当地文化俱乐部副主任,知道几年前小镇图书馆关闭时,还有一些书堆放在仓库里。她建议儿子去翻翻看,有没有他喜欢的书。

杰逊在翻阅时,渐渐兴奋起来。这些旧书保存得挺好。突然,他有了一个想法:这些书足够开一个小图书馆了。

文化俱乐部里没有人反对杰逊的计划,但也没有人认真对待它。因为这些书属于小镇所有,开办图书馆必须征得镇议会的同意。杰逊不知该如何办,便去请求爸爸的帮助。那时,韦恩正忙于经营保险事业和筹建新房子,但是他没有拒绝儿子的要求。

一个月后,父亲陪儿子去了镇议会。杰逊回忆说:“那些大人围着圆桌坐着,我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问我有什么事,父亲站起来说,‘我儿子想办个图书馆。’”

议员们有些吃惊,他们问杰逊打算怎么搞。杰逊讲述了他是怎样发现那些图书的,以及他的一些想法,要求镇议会同意使用镇议会的一间未修理的地下室办图书馆。这时,镇长马克•罗斯表示反对,因为那儿没有暖气和电。

韦恩向镇长保证,他们能解决。镇长同意让镇议会再讨论一下。但议会的所有议员都认为杰逊的热情一两天就会减退,再不会提及此事了。

回家后,杰逊问父亲议会是否同意他的请求,父亲让他等着瞧。一个月后,父亲提醒儿子,再向镇长询问一下。杰逊受到了鼓舞,很快找来了马克•罗斯的电话号码,每天晚饭后给镇长打电话,他有礼貌地问:“我只想知道我的请求镇议会是否作出了决定?”镇长告诉他:“不,还没有。”

杰逊说:“我相信我最后会把他逼疯的。”杰逊连打了几个星期电话,使镇长开始意识到创建一个图书馆对一个孩子来说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建议镇议会同意杰逊的请求,但提出了苛刻的条件。

第一,一切都得杰逊自己干,包括筹备经费、原材料,小镇将不提供任何帮助。第二,即使图书馆办成了,也不提供经费。第三,图书馆开馆时,必须由一个成人负责。

杰逊同意了前两条,拒绝了第三条。他说:“既然成人不给我帮助,那么我也不需要他们的管理。”他还说,如果镇议会不同意他的意见,他会每天晚上给所有的议员打一遍电话,直到他们同意为止。议员们都知道镇长的经历,只得向杰逊让步了。

第二天,杰逊和父亲去看了那间地下室,不禁心里一沉。地下室又暗、又湿、又脏,好像从来没有人使用过。

几个星期后,一个邻居自愿来帮着安装了电灯,有六七个人来帮着他们做书架。妈妈、姐姐、哥哥都来帮忙。不久,他们就把地下室收拾得有点儿像图书馆了。

在装修地下室期间,杰逊就开始向镇上人家征集旧书。每天晚上,他随父亲爬上他们的小吨位运输汽车去拉书。在他十一岁生日后的第二周,他的图书馆正式开始营业了。

每周二、周四,杰逊从下午四点工作到六点。借书时间相当随便,罚金规定也不过分。杰逊没有设立借书卡,因为他认识每一个来借书的人,只要记下书名和人名就行。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冬天来了,没有暖气的地下室里寒气逼人。杰逊穿着厚大衣,坐着冷板凳,却没有人上门借书,他真想打退堂鼓,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他找了几块旧地毯铺在水泥地上,父亲还帮他装了一只煤油取暖器,就这样硬是挺过了严冬和春寒。当暑假到来时,学校的图书馆关门了,他的图书馆的图书借阅量几乎增加了一倍。

1981年秋天,当地报纸的编辑哈尔•爱德华兹注意到这个犹他州最小的图书管理员,他报道了这件事,一些报刊转载了这个报道,转眼间,这个“犹他州最小的图书管理员”变成了“美国最小的图书管理员”,杰逊出名了。

1982年7月,国家图书馆和信息科学委员会派人访问了哈德曼家,说要杰逊到华盛顿去,在一个议会联席会议上阐述美国农村对信息的需求,以及图书馆在乡镇中的作用。

在一间挤满国会议员、记者、旁听者的屋子里,杰逊平静地叙述了在家乡办图书馆的经过,他还讲他多么希望把农村图书馆变得和城市的一样好。他的讲话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杰逊回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问他是否愿在“今晚荧屏”节目上露面。杰逊还以为是朋友在恶作剧,可是一个星期后,他到了加利福尼亚的勃邦克,在那里向约翰尼•卡森的电视观众讲述了他的图书馆以及对更多、更好的书籍的需求。

于是,图书从世界各地源源而来,有新的,有旧的,有单册的,也有成套的,有的还寄来100美元的支票。到那年的冬天,杰逊已经收集到四套大百科全书和1.4万册其他的书籍。

但是,杰逊的故事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几个月内他先后在“你好美国”“奇迹”等电视节目露面。南加州大学提供了奖学金,让他上大学。1983年1月,杰逊应邀到犹他州立法机关的两院作演讲,他又一次站在成人面前,从容地讲述了他艰难的创业过程。

1983年夏天,杰逊的努力得到了全美国人的承认,全国图书和信息科学委员会向他颁了奖,在椭圆形办公室里他与里根总统对话。杰逊受奖后向总统赠送了一张爱尔西诺尔图书馆的荣誉借书证。

1983年冬天,杰逊与父亲又一次匆匆来到镇议会,要求任命人员管理图书馆,因为杰逊要离家四年上大学念书。镇议会答应了这项请求,此外还同意把地下室的另一间空屋子也拿出来,并要拿出一笔钱帮助装修一个较大的图书馆。

一个10岁的男孩做了一个梦,使小镇有了一个像样的图书馆,自己也走上了成才之路。现在再不会有人怀疑杰逊是否能坚持下去了。

天堂的孩子
张洁

虽然是大热天,但空调将热浪击得溃败不堪。这家快餐屋既清爽又安静,进门便见一大瓶新鲜的花,每张桌子上还插着一朵康乃馨,潘可欣把我拖进来,我紧跟在她身旁,不一会儿我们就把桌面弄得满满当当的。

两人一同举起筷子,伸向的都是那盆白白方方的杏仁冻,潘可欣的手悬在那儿,望着我。我夹紧筷子抵住盆底,望着她。潘可欣曾经是我爸爸的学生,我那时去他们班上玩,对她印象格外深,后来我因为功课不好,又说什么也不接受爸爸找的家教,便自作主张找到已工作的她,于是她给我补课,偶尔也带我出来玩。此时她右脸颊上显出酒窝,眼睛里的笑好似微风中的波浪一褶一褶荡漾,我的心蓦地轻颤一下,我脱口而出:“我梦见我妈妈了,她不理我,她看上去好像不高兴。”我妈妈在我五岁那年患病,等我长到十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潘可欣用调羹舀了一块杏仁冻送入我的嘴巴。“妈妈看着你呢,她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如果你不开心,她就会难过;如果你快快乐乐,她才能够放下心来。”她说。

“潘可欣,人怎么才能快乐呢?你一直笑眯眯的,你为什么总是很快乐呢?”我问。

扑哧,潘可欣笑得用手捂住嘴巴:“李赛阳,你好可爱,你知道吗?你好可爱。”她的笑眼专注地看着我。

我想她是喜欢我的,欣赏我的。我不是个令人骄傲的女孩,老师眼里的我成绩不好,爸爸眼中的我缺乏自觉性,我心中的我不喜欢读书,潘可欣看到所有这些,却仍旧把她完好的亲切和温柔给我。我喜欢被人这样喜欢。我一直幻想自己是众人瞩目的人。我想,自己是朵高贵、出挑的花。

她轻声慢语地说:“阳阳,还能想起刚才我们在柜台那儿看见这杏仁冻时的感觉吗?想得起那时你惊喜的叫声吗?不断地去找出一些让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时常都有好心情。”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对我来说太难。

是的,我时常不快乐,大人们说我小时候就好生气,看见爸爸和妈妈两个人走在一起,一定要将他们分开,让自己插在中间才能够舒服;跟菲儿表姐在一起,尤其是有大人跟她说话时,我就用话去激怒她,让她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脸还很难看地扭曲;我还不许蓝表弟来我们家,抱怨他太小;我不喜欢跟我差不多大的人,更不用说比我小的人了……反正,我就是这样,不乐意不乐意就是不乐意,就是随时随地浑身不舒坦。潘可欣说是因为我还是小孩的缘故,她说女大十八变,每个人都是在扔掉一些东西、吸收一点儿东西,在这种交错中长大的。

“其实,阳阳,我看你没那么严重,我保准一会儿你就阳光灿烂,把一对小虎牙笑得比巩俐还媚。你呀,瞧,瞧,现在眼睛已经骨碌碌活蹦乱跳了,像玛瑙,像黑珍珠,像小鸟,像野兔……你呀你,想装到眼睛里的东西那么多,忧愁哪儿挤得过它们?”潘可欣说着笑得更深,眉眼配合得当地舒展开来。她没有小虎牙,但照样笑得明亮,拨动人心。似乎,她是到现在为止我接受的第一位年轻女性。

我的爸爸很忙。假如我说:“爸爸,爸爸,你坐下来陪我看电视!”他保准眼睛一瞪,干净利索地吐出一个响彻云霄的“不”字,然后孙悟空变戏法似的弄出一串鬼脸留给我,就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爸爸忙教书、忙赚钱、忙吃喝拉撒、忙喜怒哀乐;从前妈妈在的时候还忙跑医院、忙帮妈妈寻名医好药、忙护理妈妈,但他的虔诚没能挽回妈妈的生命,妈妈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之后,他继续忙教书、忙赚钱、忙吃喝拉撒、忙喜怒哀乐,还忙相亲。时常有女子被人领着或者自己来我们家跟爸爸见面。每次爸爸对我说:“阳阳,今天我们早点儿吃晚饭,吃快点儿,你吃完后就进自己的房间写作业。”我便知道该把屋子收拾一下,我便知道又有精心化了妆的女人要来。

我曾问过:“爸爸,有人中意你吗?”

“还用说!”爸爸抬头挺胸,两手叉腰,猛然起身单腿向后踢。嗬,“老”天鹅要往云霄飞去!我的掌声刚响了一下,就被一声“咚”打断,爸爸摔到了地上。故意的!哈哈哈!我不能抑制地大笑,鼓掌的双手立即把桌子敲得大叫不已,我不去理会它的痛苦,以胜于爸爸多倍的好感觉得意扬扬地问:“爸爸,谁配得上你?有人配得上你吗?”

“去去去。”爸爸说,从地上爬起来时显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不就是完成任务,像你每天完成家庭作业一样?”

我知道,这些都是爸爸同事的主意,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找个人,不要让你爸爸去买妇女卫生用品”的意识当作一粒种子撒播在我们家里,并且坚持不懈地洒水灌溉,精心培育。爸爸的一些同事,包括有些妈妈住院时的护士非常热心。

我知道,爸爸要在我面前做一回新郎官。

姨妈的女儿芸表姐让我竭力反对,她教给我好多应对那些同样是相亲的人的方法,说是姨妈他们的意思,他们一致认为来“蛮娘”后受苦的是我。我因此又捧起格林童话,捧起安徒生童话,一遍又一遍地读《白雪公主》《灰姑娘》《野天鹅》,终于读得心惊肉跳、心烦意乱并且几乎丧失信心和耐性,于是随手翻动了席绢的书页,她说:现代的小孩还把继母想成是给白雪公主毒苹果吃的皇后,那是自寻烦恼、作茧自缚。我的脑子一下子就昏昏沉沉了,我抬眼看四周,一切都模模糊糊。

又一个补课日,潘可欣在我的眼前晃着手,说:“注意,精神集中。”

我问:“潘可欣,你说我爸爸是结婚好还是不结婚好?”

“阳阳,这个问题应该去问你爸爸。”潘可欣的眼睛又笑得一片欢快与轻柔,她说,“我自己还搞不清独处、恋爱、结婚和独身到底哪个好呢!不过——”她回复到惯常的沉静说,“阳阳,你们的家似乎是需要个女主人。”

我不知道潘可欣的话缘何而出。但是我相信潘可欣。在我眼中,她的一言一行都合体而让人信赖。我愿意让她进入到我的生活中来,为此我努力掐掉了受同学影响而来的粗话口头禅,努力改掉用袖管擦鼻子的习惯,注意不穿有污渍的衣服出家门……我十三岁了,爸爸不会想到我的内衣问题,我的初潮弄得彼此张皇失措,结果只能打电话给姨妈;我十三岁了,在晚饭桌上面爸爸说着肚子里的气、让他看电视上的肚脐眼、当屏幕上出现男女相拥时对他们尖叫,冲动地要说什么问什么,却本能地说不出口;我十三岁了,被爸爸高声呵斥,觉得百般委屈,有时只能跟他对着干……时常感到身体里血液的流动有点加速,而莫名的恐惧抵在喉咙口,折腾得人说不出的难受。是不是有妈妈就不会这样?我没有体验,我对妈妈的印象只有喊痛、被药物弄得变形的体态以及我在她气息奄奄时的誓言——“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假如有妈妈,那拉着我的手、第一个领我走进内衣店的人肯定不是潘可欣。“女孩的成长最好由母亲、由一个成熟的女子相伴。”这句话是潘可欣曾经说的。这么说,她是认为爸爸应该再结婚?

“不要!”我在座位上跳了一下,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茫然地愣在那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不要的是什么。

“瞧你急得,”潘可欣咯咯地笑,“是不是你爸爸有了方向?”

“告诉我,到底怎么样好?”我的手指摁在她的手背上打着旋,“你说,其实我并不介意爸爸结婚,你说结婚好也没关系。”

潘可欣沉默了一会儿。“外人没资格说,阳阳,我是认真的。”她说,“也许,顺其自然吧。”还是没有明确的答案,无论我如何恳求,她就是坚持不给我确定的答案,而固执地坚持这是爸爸的事,是爸爸跟我两个人的事,别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发言权。

好吧,爸爸相他的亲,我想我自己的,我们各尽其责。

这一想,想出了恍惚,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不是顾虑姨妈说的“蛮娘”,我怕的是与一个陌生人相处。

我已经习惯了跟爸爸两个人的空间,其实可以说在我的生活里一直就只有爸爸,爸爸接送我上幼儿园、小学,我跟着爸爸去小菜场,爸爸陪伴我默写,他检查我的作业……不由分说来一个不是妈妈、不是亲戚的人,处于同一屋檐下,同吃同住,过一家人的生活,想想都别扭!更不用说我本就是个在外婆家或者表姐家过夜都心神不宁、坐卧不安的人。

两打女子进出我家的大门,在我眼中如时装秀,只是没有灯光激动人心地闪烁。我扑腾翻滚的心等来爸爸的一个宣布:决然再不肯跟别人给他排定的队伍牵上瓜葛。他让我对所有的来电称他不在家。如此,我便有机会更深刻地领会到了他身边某些人的热情。她们不厌其烦地对我说:“给你找个新妈妈。”

奇怪,妈妈还有新旧?渐渐地,放下电话之后我对爸爸的玩笑开不出来了。渐渐地,放下电话我心里面就窝火,一点高兴不起来。渐渐地,放下电话我就忍不住找茬儿发脾气。稀奇古怪,这个世界神经病大发作,不是我,就是其他人。

我的十四岁在这种愤怒中来到。

那一天,潘可欣买了生日蛋糕来为我庆祝。她走后,爸爸对我说:“我要跟潘可欣结婚。”

我笑得倒在床上翻滚,像一个大滚筒,被人一会儿推出去,一会儿推回来,反反复复,好不热闹。酒精在爸爸的体内发生作用了,我想。刚才我和爸爸执意开了瓶香槟,爸爸喝了很多,而他根本就没有酒量。被香槟醺倒的男人,我顺着他的“超级笑闹”说下去:“最完美的,最伟大的——”我的词汇卡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爸爸马上在电话上拨号,“可欣!”他叫。

“你不要把潘可欣吓坏!”我扑过去夺电话。

爸爸紧紧拽住听筒,命令我:“别胡闹。”他的表情非常严肃。

“正儿八经嘛。”我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疑惑与不相信倔强地来到人世——在我眼里它就是我拥有的一根绣花针,细微,但尖锐而强硬;很容易被人忽视,但仍旧执着不屈。

爸爸把听筒重新贴住耳朵,双眸凝重而充满焦渴地盯住墙上的一块斑点,但我可以肯定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专心地字句分明地说:“可欣,我对阳阳说了。嫁给我!嫁给我!”

空气没来得及彻底凝固便被我的放声大哭摧毁……在如山洪般喷薄的泪水中,旋涡四起。我对潘可欣的信赖和刚刚搭建的依恋以及我对爸爸的爱,一同急速地顺着水潮与波涛,或向前行,或受阻激起水花,或回旋钻入水底。

哭着哭着我忘掉了自己为什么而哭。我觉得自己脱胎换骨成一个雪人,里里外外空白一片,身体上原有的一切斑驳都消失了。

我想,在这样的喧嚷中,我亲手而彻底地送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现在,我肯定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孩了。刹那间我跃过一道沟壑,脚重新点着地面后才发现来处根本遥不可及,我再也无法倒转回去。我没有任何准备,我觉得可怕!怕!

“我终归要结婚的。”在相互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过了一段日子之后,爸爸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对我说。

我把脑袋晃得如鸡啄食:“我早知道。”

爸爸点点头,说:“我们总该有新的生活,况且你一点点大起来了,其实不管怎样,我终归应该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的脑袋又如鸡啄食:“我知道。”

爸爸点点头,说:“好,不要潘可欣,我重新考虑。”

“出什么花头,你。”我忽然火了,“你花样经真多,我看这回该轮上你配不上人家,你配不上潘可欣。”

“是的,我配不上,我很矛盾。”爸爸说,“潘可欣的父母不同意,再说我比她大十七岁,又曾经是她的老师,还有你……”

“你真烦,要换你自己换,我只能要潘可欣。”我几乎叫起来,觉得爸爸非常絮叨。

爸爸嘿嘿笑两声说:“我试探你!”他的笑容虚弱,但看得出欣喜若狂——由内心深处如浪花一朵朵、一阵阵、一片片绵绵不绝、层出不穷地翻卷而出的欢乐。我心底里又喜又悲,仔细探究都没能弄出缘由,只好听任他再往下说:“感情的事哪能说来就来、说放就放,又不是从前的年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凑合凑合。真正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不容易啊!”我心里扑棱扑棱,似什么都晓得却更好像木乎乎的没有任何感觉。

“傻孩子,你担心什么?爸爸终归是你的爸爸,不会因为结婚而改变。潘可欣与你又彼此十分熟悉,你跟她一直也挺处得来……”

“我不是担心,我就是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我的眼泪无声地流淌。

“傻孩子。”爸爸用手抹着我脸上的泪,我一头扎进他的怀中,他不住地轻拍我的脑袋。

时间,定格吧,就这样止住!我默默地祈愿。我全身心地想一件事:让我变成爸爸怀里的一块化石。

刚才还要成为爸爸的化石,这会儿已经约了潘可欣见面。

潘可欣在给我过了十四岁生日之后再没有来我们家。我们家的电话在那不久后的某一夜开始突然成了电台的热线。有时候我走在路上也被人拦住了回答与他们两人“之恋”相关的问题。爸爸和潘可欣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不亚于明星的逸闻。我听到一种又一种版本,它们如纱幔,垂拂在我与我的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之间。

见到潘可欣的时候,我脑子里的话语忽然全跑丢了,但我竭力掩饰住,让自己显得老练地招呼:“好久不见。”潘可欣微笑着点点头,好像专等我说话。在慌乱与掩饰中,我无法再显出从容,口无遮拦地说:“姨妈他们都不希望爸爸结婚。”潘可欣还是微笑着点点头。我说:“你来吧,跟我爸爸结婚。”她的眼中泪光闪闪,但她还是笑着。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拉住她的手就落泪。

哭了好一会儿,我忽然觉出潘可欣的手很凉;我去拉她的另一只手,果真冰凉冰凉。我呆呆地看着她。她仍旧微笑着,眼中星光点点,曼声而语:“阳阳,你妈妈永远在天上看着你。”

我们的三口之家就在盛夏气温最高的日子里建成了。没有任何仪式,只有一束玫瑰花和正版的七个小矮人,潘可欣带着它们出现在我和爸爸两个人的空间里。

七个小矮人当然归我。我在潘可欣面前信口说它们好玩但太贵,没想到她给我带来了。我们心照不宣,那个我约她见面的日子是我俩的秘密——回想起来,我可以不差一毫地展示出当时的每一丁点细节,但我不会这么做,惆怅已经在我心里做好告别睡眠的准备,而我不想它压过小矮人们带给我的开心,于是我拥抱了潘可欣,竭力用热烈的态度迎接她。

玫瑰花瓣闪现沉着的绛红色,如绸缎一般,潘可欣说是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哇,爸爸过生日!”我耸着肩说。

“少见多怪。记住,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有生日,其他人也有生日。”爸爸一脸得意,哼着小调把花插入花瓶。他说,这是他迄今收到的第一束鲜花,也是在他成年后第一回有人对他说:“生日快乐!”

我追逐着花,追逐着爸爸。“味道真好。”我漫不经心地说,终于是克制不住,说出来后我有种痛快感。

“当然!”爸爸一副沉醉的样子,显然没有觉察到我话中的酸意。我有点儿失落,又有点儿侥幸。毕竟我不想讨骂,也没有破坏这面前的美好的意思,我不想让爸爸不高兴,更不想令潘可欣伤心。在爸爸和潘可欣之间,我似乎更顾及潘可欣,更在乎她的反应和自己在她心目中的样子,于是我要自己尽量表现得好一些。

什么是好?我在白纸上写道,心里面的鼓胀化成了一遍又一遍的“好”字被写出来。

“阳阳,你干吗?”潘可欣像给我补课时一样用尖尖的下巴颏顶我的脑袋。她像原来那样跟我有说有笑。我也跟原来一样向她撒娇。但是在我的心底,有时我觉得我们的从前仿若一个旧梦,是真实的,又如隔了千年万年之远;有时我感觉都不能够确切到底什么是存在过的,甚至记不真切自己那时候的模样,并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潘可欣很陌生。那个潘可欣,那个我,我只能说“她们”是四月天的柳絮,在遥远的北方雪花般飘游。

有破洞的床单换下了,旧棉被做了床垫,灶台上的污垢化掉了,缺口的碗搬进了垃圾箱,扔得到处都是的书上了书架……我们三个大忙乱,整个屋子不知不觉就亮堂了。

“房子好像大了,我们原来走路都觉得磕来碰去呢,爸爸,你是怎么弄的?一点儿不会安排!”我说。

“收拾房间这种事本来就是女的在行,你要你爸像女人?”爸爸边说边跷出一对兰花指,扭了扭屁股,还拿兰花指点我的脑袋。

“呕!”我做恶心状。

爸爸恢复了原状,伸出他有力的手臂揽住潘可欣的肩膀。我脸上的肌肉立即僵硬了,笑容“嗖”地由头顶飞得无影无踪。潘可欣很快地蹲下身子,做出捡灰尘的动作离开爸爸身边。我赶紧靠过去紧紧勾住了爸爸的臂膀。就这样吊着爸爸的臂膀,他走一步我跟一步,任他如何故意将我拖来拖去,任他管我叫“傻瓜”。

潘可欣扔去灰尘后就待在厨房里烧甜羹。当爸爸把我拖过去指给她看我的傻态时,她笑着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面颊上的酥痒爬到心口,我眯着眼睛盯住爸爸看,似乎这样才感到踏实。

不知道爸爸能不能懂我,我巴望他能够懂。

可是要他懂我什么?我说不清楚。我有时候很清醒有时候又非常糊涂——确切地说是模糊——越来越没有能力把思路弄清晰,云飞雾扬。能有的解释便是:原来的一切都已改变,包括潘可欣——她给我的感觉以及“我跟她”之间。

我爱潘可欣,高兴身边有这样一个温和地说话的人。潘可欣曾对我说,如果我觉得为难就不必对同学说她的存在,但我一开学就告诉同桌:“我家里来了个姐姐一样的妈妈,我好想她来做我们的老师,那样跟我说话、招呼我读书,我保准能读得好。”我的同桌羡慕死了,我答应带她到我们家看我的姐姐妈妈。

我不能喜欢她。她让我烦躁;她让我吊着爸爸的臂膀;她让我把她的东西藏起来;她一次次地在我面前坚持说,是爸爸告诉她的,他最爱的女人只有我妈妈,他是为了找人陪我照顾我才结婚的……我的同桌说我是刺猬,突然就会竖起了一身刺,使相识和陌生的人惊愕。我是刺猬,冷不丁地刺一刺爸爸,更冷不丁地扎一扎潘可欣。

我一方面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告诉潘可欣,另一方面又处处排斥她;一方面什么事情都依赖潘可欣,另一方面又无视她的存在;一方面听潘可欣听的歌、看潘可欣看的书、说潘可欣说的话、喜欢潘可欣所喜欢的东西,另一方面又当她是老土;一方面视潘可欣为最懂我的人,另一方面又以她为敌;一方面需要潘可欣的认可,另一方面又将她拒于千里之外;一方面在身边的所有人中对潘可欣最好,另一方面又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必经视线里留下我创作的蛮横继母的故事。我说不真实的话,我爱上落泪,我猜疑,我恐惧,我抱怨,我幻想,我矛盾,我焦虑,我疼痛,我渴望……

总有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在我脚下奔腾。

我的生活一团糟。

我简直就是一个影子,无定而诡秘,犹如一艘小船,冲入宽广的水域,没有舵手来划桨。

这不是我所想象的,更加不是我想要的。

我的第十篇杰作“掉”在煤气灶的开关上,这是一篇从某本通俗书上抄下来并换上真人姓名的文章。哈,真人的名字,我想唱歌但是没有唱出口。

准备烧晚饭的潘可欣没有像从前一样沉默,她把纸头拎到我面前,当着我的面撕掉扔在地上,然后拔掉了电饭煲的插头,把洗干净的菜塞到冰箱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我对面坐下。我偷偷瞥她,看见杯子在她手中颤动,水不停地晃荡。

“你到底怎么想?”她的声音依旧轻悠悠。

我低着头不吭声,心里说不出的紧张,暗自庆幸爸爸不在家。

“你说,我像平时一样仔细听着。”潘可欣仍旧是慢慢的语调,“我想我们的聊天不少,我们总是想到什么就相互说。我们也够平等、够朋友级别的了。说呀,你想怎么样?”她仿佛在跟人商量事情,只是不见拿主意的人应答。我没有东西说。

“你真让人着急。”她说,“可是除了心痛,除了尽我们的责任,我跟你爸爸还能做什么?最终,只能由你自己去完成你的长大,过你一天又一天的日子。”

“我不是故意的。”我表白。

“我当然知道。”潘可欣说,“我也知道你最不想让你爸爸不开心,不想伤我,不想惹任何一个人。”

我点头,绷紧的心“哗”地一下松开来。我几乎要欢快地跳起来,但仍不能完全放心。“你会把我想得很坏吗?”我问。

潘可欣叹了口气,露出一丝笑。“阳阳,你什么时候长大啊?”停顿片刻,她接着说,“有时候想你快点儿长大,有一份成熟可以抵抗生活的懵懂;有时候又想你不要长大,做小孩可以离开很多责任,生活的、社会的、人与人之间的。”她的声音似一滴水隐入泥土,她看着我,又说:“阳阳,你如实告诉我,我到底是走还是留下来?我可以为你离开,只要你能够觉得快乐。”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我尖叫着又泪流满面了。

“我不要你不快乐,”潘可欣说,“可是我竭尽全力仍帮不了你。有时候,我真想只做你的朋友,像最初的时候。”

“你们为什么要结婚?”

“因为我们相爱。因为我们觉得要用婚姻的方式来表达我们的爱。还因为,作为这个婚姻组成部分的你,在当时来找我表示赞成,我以为你高兴我们在一起。事实永远不是人们所想象的。快乐永远不能是他人所给……”潘可欣说不下去,她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笑容依旧轻柔,有一丝欢快的样子,在我的泪花中跳跃,“阳阳,我是凡夫俗子,也会疑惑、疲惫和麻木,像你一样疼痛。”

我吃惊地望着潘可欣,这时我的肚子发出一串饥渴的叫声,潘可欣站起身说:“去外面吃饭。”

我们手拉手走在路上,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有白白方方杏仁冻、有鲜花的快餐屋。但是它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分割成两家的时尚服饰店,我们只好另外找了家店。我们很快地将桌子摆布得满满的,一同举起了筷子,却都在半空停住。我望着潘可欣,潘可欣望着我。两人相视而笑。

泪水又弥漫了我的双眼,看潘可欣,她的眼圈红红的。我的心往下落去。她笑了。忽然,我觉得那笑容像夏天里的花,但不是每年爸爸生日时潘可欣送给他的红玫瑰,而是那些在盛夏季节匍匐于原野的花朵,有的有名字,有的根本叫不出是什么,它们散落在青草之中,好像夜幕中的一颗颗星星。

星星点点,盛夏的繁花开在潘可欣的笑中,她说:“阳阳,想象的生活是什么呢?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呢?”她晃着脑袋转动眼珠,然后捏紧拳头,在我眼前一点点将手掌展开,我“啪”一下重重地把自己的掌心扣在上面。我想我也是一朵盛夏的花,一颗开放在大地上的星星,尽管时常不能控制自己,不能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不能明确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这样,与每一个过去了的日子和时刻告别。

阅读三棱镜

1.挑选自己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写一写你最想对他说的话:

__________(谁),我想对你说:____________________。

2.年少的你有着怎样的七彩梦,写一写,画一画,把它珍藏在记忆深处。用真心去追逐,待梦想成真时再回首,你会感受到,坚持就是幸福!

3.动动手,用漂亮的折纸折一串美丽的风铃吧,把它悬挂在窗前,听它婉转地吟唱,让这天籁般的声音盛开在生命的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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