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经历了许多时代，依然觉得青春最可爱。

我们站在成熟的影子里，却喜欢怀念那些幼稚的记忆影像。

2012 年 9 月，我的青春怀旧小说《滴答不滴答 —— 往事窘得不堪入目》（以下简称《滴答不滴答》）带着长长的奇怪的名字出版，这和本来要表达的意思有些出入原本只是青春快乐而感伤的故事收集，承载着有些不舍的缅怀情绪，而它原来的名字叫《被偷走的时光》。

转眼已经是 2020 年，八年的时间，太多事情发生，让那些青春的过往显得更加如钻石般珍贵。

青春永远是那么不完美，我们却无比眷恋这曾经的不完美。

2018 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许久许久失去联系的勇哥打过来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同学们盛传他已经死了。为了求证，我给他的QQ发了消息，一直没有回音，我也觉得他挂了，还写了篇文章纪念他。而通过电话之后，我知道他还在柬埔寨活蹦乱跳，立马加了他的微信，把他拖进了同学群里，他的一句“大家好”，证明长腿大侠还是活的。

2008 年，汶川大地震，熊丹同学走进了最不该走进的电梯，我想起小时候对她的诅咒，觉得自己特别小气，从此，诅咒变成怀念，却渐渐再也想不起她的脸。

当年在深圳的时候，读大学时一直劝逃课的我回去上课，甚至跑来恐吓我的班长大人，永远倒在了深圳漆黑的小巷里。原本计划请假参加追悼会的我，却因为老板说人都死了，悼念有什么用，无法得到请假的批准，而错过了最后送他一程的机会。

许多年过去了，无论何地，我依然可以想念他们。生或死，有些故事有了结局。

记忆中的青春大多数时候是欢乐的，却因为时光的流逝有了不一样的终点。但我们的故事，却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开始。想起电影《COCO》（《寻梦环游记》）里说的，人真的死去是因为被完全遗忘，我希望我们的故事不被遗忘，那曾经的我们就不会被遗忘，至少我们还能在过去的年月里，以某种姿态一起活着，无论快乐还是感伤。

2012 年版的《滴答不滴答》是两百多个小故事的合集，时间跨度从幼儿园入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属于编年体青春通史小说，虽然看似零散，但实际上是连贯的。我的本意是将青春过往中那些忧伤的场景删除或简化了，直接让读者看到最直接最纯粹的开心往事，或者希望同学们蹲在厕所里的时候，随便翻到一页，都能够稍稍地笑起来。

曾经有读者说，放下书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成熟度下降了。

这次我做了调整，增加新的人物和故事，同时删减一些故事。曾经有些不愿意授权登场的同学，在许多年后已经释怀，他们的粉墨归来，也意味着青春真的已经被告别。当很多人在繁忙的工作和生活中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更愿意去纪念一下曾经美好而令人头疼的过往。

人生其实挺奇怪的，我们一天天长大，拥有的财富越来越多，可是纯正的快乐却在日渐减少，我不太喜欢“宁愿在宝马车里哭泣”的逻辑，我们到底在追求什么？好像我们所剩下的，除了那些跟钱有关的东西，几乎一无所有。遥想那些曾经懵懂而无知的时光，我们的快乐是那么简单，只是骑着单车，去一些所谓遥远的地方，一路上有说有笑，渴了能买一瓶汽水，两个人分着喝，仅此而已。

青春和生命一样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今天的我们，站在成熟而虚伪的世界里，看着后来的小朋友们，说他们幼稚而愚蠢，而我们却失去了最宝贵的，当年的我们。

所以，我们要给自己一个载体，可以去回忆，因为我们好像只能站在成人的世界里孤单地回忆了。

当年奔跑过的泥土球场，早就不复存在了。你想回学校再去看看，却会被保安拦在门口，也许两年之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母校了，但或许你的怀念会被焦虑覆盖，因为这一次来，你是为了参加会被老师训话的家长会。

熊孩子已经从你变成了你儿子。

而新修的球场，有着华丽的塑胶跑道和人造草皮，却看不见足球的影子，那是只有领导来视察的时候，才会被假惺惺地启用的投资项目。

在时光的流逝中，我们努力想要找到当年的自己，现在即便穿上球鞋去两个小时需要几百上千块租金的新球场，奔跑的速度却比 17岁的自己慢太多。前些天，看朋友圈，当年百米 12 秒的追风足球少年，晒了一张植发的照片，回忆里全是他奔跑的影子，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

毕业五年的时候，想当年觉得矫情。当毕业超过十年，当年就是找不到的内存了。

小学好友的父亲最近离世，想起这个我叫过叔叔的人，已经无法再叫他一声叔叔了，还是很难过，曾经构建自己世界的人，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少，人就会越来越觉得孤单。

当年和小朋友一起叫嚷的游戏厅，早就关门大吉，而现在的小朋友都是拿着一个手机，低着头，暗地里可能烧了几千块压岁钱换来游戏中的虚荣一刻。家中一直留着当年玩过的MD主机，还有去职业高中学了电子科学的王小波同学维修过的黑色六键手柄。那个没有淘宝的年代，由于县城没有游戏机店，手柄很难买到，所以靠着不够娴熟的技术和高精尖的电烙铁，王小波修好了那个手柄，虽然不太完美，有些姿势下会按键不灵，但这足以维系我们青春时代的快乐。

现在的我，可以一口气把所有的主机都买回家，可当年一起玩的玩伴却不见了，他们有的在工地奔波，有的把衬衣扎进西裤里，油腻地出现在某拆迁现场。

千金难买曾开心，是吗？

原来很难过的罚站和面壁，现在想起来也是愉悦的。

那时被连累的同桌女生，早已经不再联系，再听到消息的时候，大概会是她坐在劳斯莱斯的车里，或者是参与了某个商业投资。

可是，就算拥有几个亿，也没有那本上课悄悄一起看过的《少男少女》珍贵，因为你再也不能拥有那样的美好时光了。

又或者是 100%收集的小浣熊不干胶贴纸。那时的成就感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而现在，你会觉得世界和你是格格不入的，过于现实和冷漠。

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夏天，当暑假从你的暑假变成你孩子的暑假，我们戴着面具沉重前行，于是在暑假跟领导请假，周游世界，却疲惫不堪，回来之后又得投入令人焦头烂额的工作中去。

暑假就成了夹在工作之中的东西，工作——请假过暑假——回来继续工作。

还是毕业的那个夏天最美好，阳光晒在青春洋溢的脸上，就是皱着眉都没有现在的皱纹多，那时心中的未来都是光明而美好的，可能至少还有理想。

那时的理想是要比比尔盖茨有钱。

可后来的现实却是，想去比尔·盖茨的公司都要挤破头。

更惨的是，用着盗版的比尔·盖茨的excel（微软公司研发的办公软件），加班到周围的窗口都透出灯光，走出去的时候，满眼都是大街上的Windows（微软公司研发的操作系统）。

其实，时光改变了很多人，包括我们曾经以为的美好。当同学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出现在聚会上，满嘴都是世界经济变化的时候，我却感觉我们隔了一整个青春。

十年之前，或者二十年之前，我们的世界，就是坐在教室里，看着前面的女生，觉得她扎马尾辫的样子真好看。

我们喜欢《夏至未至》的前半部分，现在却活成了《小时代》的反面。是谁把那些香樟树的夏天，变成了每月都要还贷款的夏天？

其实好怀念，

那些懵懂不经事的脸，

来不及说出的“我喜欢你”，

来不及后悔的少壮不努力。

成长是弥漫世界的大雾，

青春给我们不再孤单的回忆。

希望关于青春的记忆是美好的，

单纯、正直，光芒万丈。

希望我们躲开世界的残酷和现实，

快乐、健康，实现理想。

兰海
2020 年 5 月 2 日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