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观音
你便把一缕香魂通过我转赠给了她,你知道她会把这当成一个无比重大的精神事件,沉醉着宴飨,祝祷着感恩。
办公室里养了一棵滴水观音,阔大的叶子高高擎着,叶尖上常有水珠滴下。“真真没有虚担了‘滴水’这两个字哦。”我每每擦拭办公桌边角上那一汪水痕时就忍不住这样想。可是,这“观音”两字又是从何说起呢?懵懂着,却一直未曾向人讨教。
深冬的一天早晨,我一上班,就觉得办公室好像有点异样。有一种味道,很特别的一种味道莫名地袭扰了我。不是我的香水的味道,没有那么浓烈;也不像新近得到的一种茶叶的味道,它比茶香更鲜亮;更不可能是窗外某种“路过”的香,它一点都不飘忽,很稳定地存在于这个空间。我遍寻了所有可疑的地方,最后,我停在我的滴水观音前。
居然是它开花了!
它的箭太像叶子的柄了,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的悄然挺出;它的花也是淡绿色的,恬淡地隐藏在叶子后面。
喊来了整个楼道的同事,让他们来看我的滴水观音。
在那朵散发微甜微香气味的花面前,一圈人纷纷举起了手机拍照。有人说:“噢,这下终于明白滴水观音为什么叫滴水观音了!瞧这花型,多像一个小小的佛龛里供奉了一尊玉观音呀!”有人激动地附和说:“真的呢!你看那观音,多么端庄秀美呀!”另一个年龄稍长的同事幽幽道:“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滴水观音开花。但上次见到的那个香棒,绝对没有这个香棒更像一尊观音。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大家散去之后,我给千里之外我的爱花成痴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一个令她无比开怀的美丽花讯。母亲听后惊喜地反复问我:“真的吗?真的吗?你养的滴水观音真的开花了吗?我养过多少盆这种花呀,可到现在也没见过它的花是什么样子的。——那花真的很像观音吗?——看你多粗心,连今天是开花的第几天都不知道!不过,你忙啊,‘观音’不会怪你的……”
第二天,收到妹妹发来的短信,说母亲逢人就讲我养的滴水观音大冬天的竟开花了!妹妹让我把滴水观音的照片传给她,以便进一步提高母亲向乡邻宣传时的可信度。我便将照片传了过去。
妹妹又发来短信说:“看着你那个滴水观音,可把咱妈给羡慕坏了!她催我赶紧给咱家的滴水观音买些营养液,也好让它尽快开花。”
记忆中,母亲养的多是些“贱”花。吊兰、胭脂、仙人球、死不了……有时她来我这里住一阵子,每次往回打电话时必定要问起她的那些很“皮实”的花。“我的那些花好吗?”她总这样问,语气轻柔,如问儿女。那年,我养的一盆杜鹃早已半死不活了,母亲每天精心地给它施肥、浇水、松土,还跟它唠嗑,告诉它说,它开出的花真是漂亮,漂亮得赛过四月的牡丹、五月的石榴。我那杜鹃,想必是个专喜欢拣好话儿听的东西,居然水灵灵地活转来,开成了一个闹嚷嚷的花山!
那一年暑假,母亲在我这里小住,邻居一家人倾巢出去旅游了,把花都放在了阳台上,分明是指望着老天爷给浇水,可是,老天爷偏偏就忘了给浇。眼看着一溜儿花盆干渴得冒烟了,母亲毅然把我的一个不锈钢大缸子绑了长长的木柄,从阳台罩子里伸进去给人家的花一盆挨一盆地喂水。
…………
我的滴水观音终于在母亲一次次殷切的询问中幸福地谢幕了。打开手机,看到那个神秘端丽的影像,我会在心里对它说:我这么粗心,又这么惫懒,委实没有理由领受你飘然的君临与慨然的垂顾,但是,你一定掐算出我会把你的到来庄严地转述给一个人,一个于你于我都十分重要的人。于是,你便把一缕香魂通过我转赠给了她,你知道她会把这当成一个无比重大的精神事件,沉醉着宴飨,祝祷着感恩。她,愿意娓娓地告诉天底下所有的人——观音,带着微甜微香气息的观音,真的来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