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文学之路寂寞又不寂寞
马步升
说起文学之路,习惯性的说法是:文学是一条寂寞之路。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执意要判定文学之路必须是一条先天的寂寞之路,而是激励正在艰难跋涉于文学之路的人要甘于寂寞,不要两耳只想听掌声,双手只想捧鲜花,心浮意躁间,那种蓄积于心田的澎湃之气早已消散,那种本来看得见文学之神的目光早已混沌。确实,文学是一种既要看重天赋,更要比拼耐心耐力的活动,怨不得,又急不得。
在文学之路上,当你走过一段旅程后,前后左右看看,恍然惊觉,那些一同出发,但中途离开者,未必没有你有才华,缺少的只是你的耐心耐力。而反观自己,多少次被堵在一道道坎儿下,多少次也都生了就此别过之心,终究还是提起一口口真气,迈过一道道坎儿,走到了现在。在这个过程中的寂寞、无助、迷茫,乃至失望绝望,种种郁闷,也只能留给自己在长夜孤灯下独自消化,不足为外人道也。
文学之路真的不好走,可是,话说回来,人世间哪条路又是好走的。不走这条不好走的路,必然要走别的不好走的路,人生在世,总是要走一条路的啊。
相比较而言,文学之路还算是一条好走的路。怎么说呢,这是一条相对可以自控的路。别的路,极尽心力也未必会有收获,因为很多事情是不由自主的。而文学之路,只要尽心尽力了,一定会有收获,只是收获多少而已。另外,文学之路是一条可以实现个体自洽的路。有钱难买我愿意,当进入自洽状态后,完全可以无视现实世界中的利益得失,阅读时,书籍就是自己不离不弃的精神伴侣;书写时,人生万物可以凭着自己手中的一支笔任意安排。起承转合,恩爱情仇,一个人,一支笔,一种自己理想的天地人生,于是一一生成。如是一来,时时都有大欢喜,处处都是大天地,又何言寂寞。
这就是文学之路的寂寞和不寂寞。
又有人时常说,哪里哪里是文学的沃土,哪里哪里又是文学的沙漠。看似言之凿凿,理之昭昭,实则都是经不起任何逻辑推敲的简单判断。本是膏腴之地,无人耕种,很快会成为撂荒地,而沙漠变绿洲也是经常的故事。话说到平凉文学,几千年的文明史,饱学才子随手就能扒拉出好多位,算不算文学沃土呢,当然算,标准的米粮川。可是,又经常会出现不算短暂的文学荒芜期,这个时段,算不算文学的盐碱地呢,当然也不能假装看不见。
庄稼长势如何,要看庄稼人是如何对待土地的。
客观说,平凉自古以来,学术名家、诗文名家,并不匮乏,唯小说尚嫌薄弱。而近几年,小说有了新气象,先有马宇龙,随即李新立、 宋亚平、曹鹏伟、田华、尚元诸人,紧随其后,而且,以他们的锦心绣手,创作出一个又一个华章佳制,渐成群体,渐成阵势,荦荦然,成为一种地方文学现象。
《猫先生》 《陌生人》 《思无邪》 《蓝鼻子》 《打花匠》 五部小说集摆在案头已经时日不短了,时常抽空翻阅,风格各异,所选内容却都是省刊发表过的,这个门槛立得好。我对他们几位都很熟悉,想说的话很多。熟人评说熟人作品,免不了戴着一副熟人面具,作品是写给大众看的,还是留给读者去说为好。总之,要真正写出好小说是很难的,而他们的小说都写得很好,各有各的好。
是为序。
壬寅良月于兰州
(马步升,甘肃省作家协会第六届主席团主席,甘肃省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多次担任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骏马奖等国内重要文学奖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