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历史系朱玉麒教授是我认识的知名教授中最有古胆侠气的一位。我和他认识有赖于荣新江先生的介绍,然后我们一起开会,一起喝酒,一起聊大天,我这才发现这位仁兄是何等有趣之人,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还写得一手好字,兴之所至可以随歌起舞,也可以脱衣下湖(还是外国的伊塞克湖,过去中国人也把它叫作“热海”)。永远带着孩子般清纯的脸庞上那道小胡子,也会随着他情绪的高涨而起伏飞动。有气场却并不张扬,动静有致,温润如玉,让人不知不觉地对他既敬又爱。

就是这样一位好兄弟,某一天忽然给我寄来了一本他的新书《云鹿居漫笔》,在引言中说这是他“最近二十年来学术论文之外的部分文字”。拜读之后,才理解到他所说的这类文字,的确与正儿八经的“学术论文”有所不同,是一种具有另样风格的文字,看似散淡,却也和学术有关,更准确地说是和写学术论文的“学人”关系更为密切。透过这些文字,使人能够从更多的层面了解和接触到一个学人眼中的人和事、人和书(要么读书,要么写书,要么买书,要么教书……),更能读到一个学人成长的经历和他眼中的百千世界。

又是某一天,他在短信中向我约稿,说是可以将类似这样的文字也收拾一下,汇成一本书交给凤凰出版社,并颇富诱惑性地写道:“……将来凤凰台喝酒庆功,霍老一定上座。”原来的计划中,真没有想过要做这件事情,一是过去并没有写过太多这样的文字,二来也自认没有玉麒兄这份才情,过去写出来的这些东西怕是难登大雅之堂。但玉麒兄的诱惑是常人难以抵御的,才子加美酒,极具冲击力。所以还是马上动手了。

扒拉了一下旧作,还果真搜出了一些大概属于这类风格的文字,按照玉麒兄的要求,从中选出了一部分汇集成这部小书。没有过多地去精心构思书名,就用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四川大学江安花园,把书名定为了《江安漫笔》。实际上书中的这些文字并不完全写作于江安,早早晚晚写作的时间跨度也超过了二十年。但是,江安花园的得名,是因为这个小区紧临江安河,这可是一条具有悠久历史的小河,源于秦李冰开凿都江堰引岷江之水进入成都平原。它的上游是环绕成都的两江——府河和南河,两河在成都南面合流之后成为府南河,流经著名的成都平原古镇双流之后,其中一段便成了江安河。河面不宽,河水也算不上清澈,但它每天绕着我的校园和我的家流动,让人感到自然亲切。每每夜半听到涛声轻拍江岸,心中常常涌起阵阵难言的柔情,不知不觉在脑海里就跳出了这么个名字来。

这本小书的内容大体上分成四辑,对各辑的内容和编排的思路我略作一点说明:

第一辑的5篇文章主要是关于中国考古学理论、方法、学术发展历程等问题的一些个人思考,其中也包括参加学生的学术活动时我和同学们的一些交流互动,有些文字是同学们根据我的讲话录音整理成文的,当然经过了我的最后审定。不过为了尽可能保持当时的语境,除修改了一些明显的错误之外,语气和文字都未再作大的改动。

第二辑的7篇文章中,有6篇是对历史文化名城成都——这也是我出生、少年成长和现在工作的地方——写下的一些随笔,是我对这座古老而新潮的城市的点滴感想和粗线条的描述。这一辑最后的一篇文章是对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中发现的一些历史时期重要的考古遗存所作的点评,因为和历史上的古城多少有些关系,所以也放在了这里。

第三辑只有3篇文章,是对几位已故的和健在的师长的缅怀与回忆。本来在我原定的计划中,还有好几篇准备一定要写完的追思性的文章,其中包括近年来逝世的北大的宿白先生、藏族考古学家索朗旺堆先生以及早年去世的我的业师童恩正先生等人,但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完全打乱了写作的计划,有的只开了一个头,有的还没有最后完成,很遗憾就没能收进这个集子当中了。将来如果还有机会编辑类似的文集,我想是一定会收入的。

第四辑共有21篇文章,是我为学生和文博考古界同仁们出版的著作所写的序言和评论。这类文章虽然不算是正式的书评,但也可起到评介的作用。因为这些著作当中,不少是年轻人的作品,差不多都是我的博士生根据博士论文后期修改、增订而成的学术新作,从而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到我多年来所培养的研究生(主要是博士生)大体的研究兴趣、选题和论文的基本内容。从他们的身上,也或多或少可以折射出一些我自己的学术趣旨。

最后,我要感谢和我素昧平生的凤凰出版社,他们不仅策划了这样一个选题,能让学者们的这类“另样文字”公开出版,同时也给了我一个机会可以敬陪末座。

还要感谢我的学术秘书李慧女士,她在本书的编辑过程中协助我处理了大量技术性的问题,使得我能够静下心来较为从容地选出一些我认为还可读的文字——当然,它们究竟是否能够为读者大众所接受,就只能随缘了。

愿以文会友,在这里先道个吉祥!

                 霍巍

2020年10月21日写于江安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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