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连着几天,明子爷爷下地前先到一处地方停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一个黑皮西瓜。这个西瓜又黑又大,黑得发亮。有时候黑大个儿也围上去,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显然都对这个瓜产生了兴趣。谈着谈着,黑大个儿嘴角翘一下,表情温和起来,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上几眼。因了这个瓜,两人突然亲近了。
过了几天这个西瓜不见了,明子爷爷再也不到那地方去。我问明子西瓜哪去了,明子神采起来,得意地冲我一乐。看来他知道那西瓜的去向,只是不愿跟我讲。不就是一个西瓜吗,我最关心的是捉到能唱歌的蝈蝈,那样明子爷爷就送我小笼儿了。
瓜园里没活儿可做,黑大个儿就不来。那天我听到黑大个儿在骂:“娘的,活儿做完就让我回队去,活儿多了就让我来,我他妈的是后娘养的!”黑大个儿对队长不满,他就怠工,一天的活儿两天做。他经常悠闲地背着手在田埂上漫步,嘴里哼着歌:“大辫子甩三甩,一甩就到弥河涯……”我跟明子冲他笑。他不唱了,故意把身子摇晃几下:“鬼子兵真可恨,又放火来又抓人……”那样子实在滑稽可笑,我跟明子哈哈大笑。他理也不理,继续摇晃着朝前走。
有几次明子爷爷突然盯住我,使着唬人的眼神:“队上的瓜不能白吃,要付钱的,回家跟你妈要钱去。”我为难地看着明子,心里说明子也是白吃队里的西瓜,而且经常有人来吃瓜,明子爷爷平时从不提钱的事,我可是明子的伴儿,离开我明子不敢来瓜园。明子爷爷说完这些话,严重的神色马上松弛下来,嘴角一乐,我知道是吓我玩的。
明子爷爷这样唬我多是黑大个儿不在的时候。赶上夜里露水大,瓜叶和野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明子爷爷就说,等会儿再吃瓜,先跟我去草沟捉蚂蚱去。明子爷爷扫我一眼,再鼓动说,要是捉到雄蝈蝈就送你小笼儿。我知道草沟里只有二蹦子、老勺、飞蝗这类蚂蚱,就问要是捉不到雄蝈蝈呢?明子爷爷说,只要蚂蚱捉多了,就给你编只小笼儿。
我捉蚂蚱非常卖力,裤筒被露水打湿,很凉,依然在草沟里面蹚个不停。蚂蚱翅膀沾上露水就懒得动,发现了用手一捂,保准能捉住,不过要小心别被草针扎伤。老勺个头大,孕着卵的肚子鼓胀胀的,这种蚂蚱最好吃。不过这种蚂蚱善于伪装自己,绿颜色的就伏在青草叶上,身上带条纹的蚂蚱专找枯黄的叶子,如果不细心很难发现。
明子跟在我身后,一步一试探,他怕露水打湿裤子。我连着捉了几个二蹦子,他一只蚂蚱也没捉到。我一把攥住一只肥大的老勺,举着手送到明子爷爷跟前。明子爷爷很欣赏我,拍拍我的脑袋。我抬起脸盯着他看,希望他说“待会儿给你编个小笼儿”。明子爷爷只管用草梗穿蚂蚱,根本不理会我的意思。
草深的地方我也敢去,明子不敢,他怕里面有蛇,会突然缠住双脚。其实我也怕,但我要表现出勇敢,讨明子爷爷欢心,希望能得到一只小笼儿。
太阳升起来,露水不见了,蚂蚱变得活跃。离你很近,手还没触到,它翅膀一展飞走了。二蹦子没有翅膀,却不停地弹跳,惹得你身子一抬一哈,费了半天劲它还是跑了。飞蝗就更欢,一展翅从这边能飞到瓜园那端,翅膀下还发出“喳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