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跫音——《蹚不过的马家河》序

大地跫音——《蹚不过的马家河》序

◎张石山

马举先生,是我省知名作家。《蹚不过的马家河》,是他即将出版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其中,中篇小说《蹚不过的马家河》发表之后广受好评,荣获我省2019—2021年度赵树理文学奖。

三年前,马举先生出版了长篇小说《孽缘》,我曾经为之写过一篇序言《彼岸灯火》。士别三日,尚且要刮目相看,时隔三年,捧读马举先生的新作,确实能够看到他的长足进步。

纵览马举先生的文学创作,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值得言说。

其一:是他自觉秉持、并且愈益坚定的民间立场。

马举先生,犹如我省绝大多数作家,大家来自民间乡野,天然熟悉热爱我们脚下的大地。而且,出自作家的职责,一贯关心民生。众所周知,广大底层民众,是为“沉默的大多数”。在奉行“宏大叙事”的史书或者文学作品中,他们总是被冠之以一些大而无当的抽象名词概念,而他们真实而鲜活的存在,则往往被忽略掉。

事实上,众多底层民众、千百万老百姓的生活,他们的生存状况、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汗水血泪,构成了历史最丰富最生动的细部。离开这个,所谓的大历史,只能走上空壳化,至少属于残缺不全。

马举先生,目光向下,不违本心,倾情书写自己熟悉的乡间小人物。质言之,他所秉持坚守的正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士君子“以天下为己任”的卓毅情怀。

其二:马举先生能够自觉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并且逐步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创作个性与艺术品格。

关于文学创作,从西方传来的名词概念种种“主义”何其多。不少作家热衷于追新逐异,当然也写出了若干好作品。但“现实主义”远远没有过时。马举先生谦称,自己不懂什么现代、后现代,“写不了魔幻,也写不了意识流,只能老老实实、本色本味地讲故事”。不妨说,马举先生正心诚意,能够坚持本色本味,恰恰是“得其所哉”。

我们中国,自古以来的文学作品所使用过的传统创作方法,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况且,除了形诸文字的“书写”,我们深广的民间,还有不立文字、口传心授的“说话”,也就是讲故事的丰富艺术表现手段。质言之,用中国传统的创作手段和方法,完全可以写好中国小说、讲好中国故事。

因之,作家写来是为得心应手,读者看去足能雅俗共赏。

马举先生的写作,正是如此。

其三:马举先生的语言,不仅显出了相当的功底,而且有了属于自己的追求,能够见出其独具的特质。

作家作文写书,所能仗恃者,唯有语言。语言是否具备个性特色,是作家成熟与否的重要标志。在马举先生的作品中,生活于特定地域的人物,犹如生活本身一样,那些人物讲的多是当地方言;而且,他的叙述语言,也自觉地引用融入了不少他所熟悉的方言语汇。

以中国地域之广大、方言之众多,构成了汉语的雍容博大、异彩纷呈。众所周知,所谓普通话,只是为着各地人们相互之间的交流方便。它不仅消减掉方言发音的多样性,还丢弃了好多在方言中生机勃勃的独特词汇。将若干方言语汇,经由某种“翻译转换”,有机引入文学作品,这是好多乡土作家的自觉追求。在文学创作中能有这样的自觉追求,极大丰富了我们的现当代汉语。山药蛋派祖师爷语言大师赵树理,在这方面给我们树立起一个辉煌的榜样。

马举先生在他的写作实践中,大胆吸纳许多生动鲜活的方言语汇,这样的勇敢尝试,值得肯定。

由于马举先生在以上三个方面都能有所进益,所以他的文学创作顺理成章取得了显见的进步。秉持民间立场,使用本土语言,运用传统手法,事实证明,果然可以写好本土故事,而且写得相当好。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城市化进程突飞猛进。而在同时,我们熟悉的令人梦牵魂萦的传统乡村在日渐凋敝。犹如大地在沉沦,令人痛心疾首;历史车轮滚滚而过,仿佛要碾碎一切。

我们勇毅担当的作家们,包括马举先生在内,目击经历了这个过程。我们无法改变这一切,但我们绝不会漠视、也不会忘记这一切。

我们拿起笔,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艺术化地再现了这一切。

历史不容漠视,大地拒绝沉沦。

由于我们的担当,沉默的大多数,终于不再沉默。仿佛我们梦牵魂萦的大地,找到了代言,发出了它的呐喊。

因之,马举先生的作品,与众多同道们的作品,汇聚成强大的声波,犹如大地跫音,声震耳鼓。

那声音,仿佛来自洪荒远古,又仿佛来自我们的血脉基因。

是为序。

癸卯仲夏 公元2023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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