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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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飘》作者的故居

到美国佐治亚州,听很多人介绍首府亚特兰大时,都要说到这个城市有可口可乐、达美航空、UPS快递、CNN(美国有线新闻)等大企业的总部,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小说《飘》诞生在这里,老想着要去看看。旅游网站介绍亚城名人,总会提到《飘》的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以及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等。

米切尔故居就在亚特兰大的桃树大街(PeachTreeStreet)与第十街交叉处990号。作家毕竟是一个城市的骄傲,桃树大街边上就有指示牌,第三行写着“玛格丽特·米切尔故居”。

来到这里实地看了才发现,之前在网上读到的一些游览文章,普遍出现两点错误,也许是以讹传讹:其一,说故居在郊区一个幽静的小镇上,其实故居所在的那一片地方叫MidTown(中城),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中心区。其二,说故居是一栋两层小楼,其实房子是建在一个斜坡上,从后门(不开放)看是两层楼,从前门看是三层。

故居是一座独立的红砖小楼,起初是一处公寓,曾被焚毁,后来修建成故居兼米切尔博物馆,准备于1996年奥运会期间开放,但突然又被焚毁。而后德国奔驰公司出资450万美元重修,1999年12月15日重新开馆。中国观众熟知的是根据小说《飘》改编的电影《乱世佳人》,它曾获得过奥斯卡金像奖。重新开馆那天,正好是《乱世佳人》在亚特兰大举行首映式60周年纪念日。现在米切尔故居门口的招贴画上,以小红楼为衬底,还印着电影中郝思嘉与白瑞德相拥的镜头,上方是一行大字:“《飘》的诞生地。”

从一楼进门,不太大的厅里,售票兼卖纪念品。门票13美元一张,纪念品主要是书和文化衫、钥匙扣之类。只有门票是我需要的,把门票作为纪念品就够了。

从卖纪念品处后面绕过去就是博物馆,其实说“博照馆”更准确,因为其中主要就是照片。西方作家不像中国作家留下很多手稿,算是实物,他们很早就使用打字机了。墙上挂着米切尔不同时期的照片,其中一张黑白肖像照,梳短发,很精神。还有很多《飘》的不同文字译本的照片,其中有傅东华先生的中译本,大约是这部小说最早在中国面世的中译本。有一幅照片镶在小镜框里,照片上,米切尔坐在打字机前,下面有一句她的话:“在虚弱的时候,我写了一本书。”左侧墙上是一张巨幅照片,那是当年《乱世佳人》亚特兰大首映式上,米切尔和制片人塞尔兹尼克、女主角的扮演者费雯丽、男主角的扮演者克拉克的合影。

印象最深的是一张照片上作者1915年说的一段话:“我希望通过一些途径出名:演说、艺术、写作、士兵、斗士、国家的管理者以及其他。”

旅游指南上说,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游客来故居参观。我去的那天,人不多,一起进来的有一拨大约是欧洲的游客,高个子白人讲解员滔滔不绝,听者也很专注。可惜我听不懂,主要靠自己看。

别的地方也有少量实物。一间很小的隔间,放着两台打字机,一台对着窗户,一台对着墙。据说这是米切尔历经10年写作《飘》用过的打字机。房子都烧毁过,打字机是否为原物,不免令人怀疑。不妨把它们作为文化符号来看吧,就像中国作家的故居,展品中的那支笔真是作家当年使用过的?打字机标志作家的身份嘛,何必认真!

相连的卧室不开放,从门上方的玻璃看过去,很小的空间,堪称蜗居,一张床,床尾对着窗户,窗下摆一张桌子。窃以为,这间卧室可能才是当年作家的写作之处,打字机是后来搬到那个小隔间的。卧室连着厨房,厨房大约4平方米,局促到只能容纳两个人,一个小灶台,一个洗碗池,上面挂着一些勺、铲之类,全然没有现在美国厨房的宽敞大气。只能从一块小玻璃看进去,实在不好拍照。20世纪20年代,美国居住条件不如现在,作家一般都是清贫的,这样的环境应当是真实状况。

回到售票的厅里,从楼梯走上二楼,有三个小的空房间。看到网友以前参观拍的照片,展示了很多内容,我去看时,里面除了几张照片挂在墙上,几把椅子摆在像前,可谓空空如也。还有一个很小的洗手间,连着一个锅炉房。三楼不开放,也不必去了。这里不是米切尔的私人住宅,当年这里是一座公寓,小小的空间,住了10户人家。从1925到1932年,米切尔一直住在这幢楼一层的1号房间。二楼、三楼本来就不是她住的。

小楼对面,院子另一边,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几排椅子,一台电视机在放《乱世佳人》的碟片。进去时一个人也没有,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玛格丽特·米切尔一生只写了一本《飘》,却让她名扬天下。从1936年出版之日起,这部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的浪漫史,打破当时所有出版纪录,1937年获得普利策奖。小说被翻译成数十种文字,畅销不衰。有人说,在美国,《飘》的阅读量仅次于《圣经》。

南北战争期间,亚特兰大是南军的大本营。有人说,如果在那场战争中南方获胜,美国的首都也许就不是华盛顿了。《飘》中描写的南方种植园一派和平安然的景象,黑奴幸福,庄园主悠然自乐,但这些内容放在种族问题背景下自然引起争论。这也就注定了《飘》的作者与黑人脱不了“缘分”,以至于死亡和死后都与黑人相连。其一是,米切尔就是在门口这条桃树街上,被一名黑人出租车司机撞倒不治而亡的,但这位黑人“的哥”听说后悔恨不已,后来抱着一本《飘》自杀。其二是,故居第二次被焚烧,据说是黑人纵的火,至今没有破案,也许永远成为悬案。前者被解释为文学可以超越种族,受到对立阵营的热爱;后者被认为是体现了黑人对《飘》所宣扬的南方庄园生活和蓄奴制度的不满。两种解释,也许各有道理。

其实,一般人(尤其是外国读者)看《飘》时并不特别关注种族对立问题,我当年就是这样的。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听说学校图书馆新进了《飘》,赶快跑去抢来。一个亲戚听说了,希望能够先睹为快,要我用挂号信寄去,他看完后再用挂号信寄给我,可见这部小说当时的诱人魅力。看小说时,印象最深的是郝思嘉那股拼死奋斗、不肯认输的精神,甚至有点不择手段。很多大学生,尤其是女大学生,就直言特别喜欢郝思嘉,我听到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我想主要是个人奋斗的精神感染人,让人受到鼓舞。米切尔生前曾对友人说:“我经常在想,为什么读者会喜欢这本书。或许因为它写的是一个象征勇敢的故事,才引起读者的共鸣吧。我相信,这个世界,只要有勇气,就不会毁灭。”体现在小说中,就是郝思嘉说的那句广为传诵的名言:“无论如何,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对生活永远充满希望,永远不放弃奋斗,这也许是《飘》打动广大读者的最重要的情感力量。

今天的人们再看《飘》及其作者,已经有了更为超然的态度。米切尔故居基金会主席玛丽·罗斯·泰勒为拯救故居做出了最多的努力。她认为,围绕米切尔故居的去留所产生的辩论是亚特兰大不能正视历史的象征。她主张用历史来激励人们以更真诚的态度看待战前种族关系,而不是赞美南北战争之前南方的荣耀。就是她说服德国奔驰公司出资重修了故居。

米切尔故居北边,隔一条街,美联储分行高高的大楼赫然屹立,街东边矗立着一家玻璃幕墙的五星级宾馆。那天阳光灿烂,在故居外面拍照时,蓝天背景下的红色楼房很是上镜,同时不免担心这座小楼还能存在多久。也许是我多虑,回头想想看,在寸土寸金的市区中心,这座孤零零的小楼还没被“开发”推倒;被人烧毁之后,外国大企业还愿意捐款重建,这些已经表明了《飘》在亚城乃至世界人民心中的地位。听说最近的三任市长都支持保护这座故居。希望这座小红楼能够永远给亚城的文化留下一个亲切的纪念,它虽然孤单,但并不寒碜,作为一道风景,我感觉丝毫不逊色于四周的高楼大厦。

发表于2015年5月25日法国《欧洲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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