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开幕之夜
那年秋天,我正在林肯研究中心的排练室看我编导的话剧《隔壁房间》(In the Next Room, or the Vibrator Play),一边看着演员排练一边吃着零食,我只能把明显的孕肚藏在排练桌下面。真希望演员们能休息两个小时,我好抽空去个卫生间或者多买点吃的,让他们觉得我只是看起来胖了点而已,并没有怀孕。我都不知道将来有了三个4岁以下的孩子后,还能不能坐在排练桌前。
我穿了一件绿色的宽松毛衣,看着有点另类,合影的时候我把胳膊搭在一位靓丽而苗条的女演员腰上,她的腰如此之细,感觉我的胳膊能绕她的腰两圈,然后对着镜头微笑。
一般来说,在任何剧目首演前一个星期,剧作家都会紧张。但是在纽约的百老汇——这个全世界最好的演员、剧作家、导演都梦想登上的舞台,其氛围让你几乎没有紧张的时间。再加上我怀着双胞胎,注意力总是在胎儿身上,不时感觉他们会从肚子里出来似的,孕早期像孕中期,孕中期像孕晚期,这种感觉像得了间歇性精神病。
怀孕中的我
首演前的一周,我正忙着接受采访,记者们对舞台上的裸体表演提出了很多问题。这部剧讲的是两性婚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在剧中,19世纪的维多利亚时代,一名带着孩子的离异女士嫁给了一位医生,在那个电力刚刚兴起的年代,他会用新发明的电动振动棒来治愈歇斯底里的女人。他的妻子虽然没有到歇斯底里的程度,但是她希望她的丈夫能治愈她。在剧情结尾,医生赤身裸体地躺在雪地里。整部剧中,她的丈夫都没怎么见过她,而在结尾,丈夫看见了妻子,妻子也看见了丈夫。
非常奇怪,为什么记者独独对这么一段男士裸露在外的情节感兴趣。为什么聚焦在裸体上呢?记者跟我说裸体的视觉冲击是“直击灵魂”的,而且“挥之不去”。这种反应让我困惑至极,尤其这是在纽约。记者为什么会对男性裸体感到震惊?他们对女性裸体也会震惊吗?他们注意过女性裸体吗?女性裸体就像一个完美的注脚,而男性裸体却能引来轰动。我们在舞台上不常看到男性裸体,更没有透过女性视角看男性裸体的经验。
* * *
在最后一周排练的时候,为了体验更多的观看视角,我第一次坐在右边观众席上,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在舞台左边的房间里。从观众席这个位置观看最后一段女主角独白的时候,男主角吉文斯医生完全裸露在观众的视野里。在原来左边的房间,我连男主角的影子都看不到。确实,从这个角度而言,在戏剧的最后时刻,男主角简直万众瞩目。
当女主角向我抱怨观众都被男主角的裸体吸引,没人听她独白的时候,我想是时候改变一下舞台布局了。
作为编导,我正从偏头痛中恢复理智,看看如何遮挡一下观众的视线。
我打电话给我钟爱的男主角迈克尔·瑟沃瑞斯,告诉他女主角觉得他太抢镜了,影响到舞台效果了。
第二天,我冲进排练室,想调整一下男主角面对观众时的视角,舞台经理严肃地跟我说,让我回家休息。我难以置信,“戏剧首演迫在眉睫,而我应该休息到开幕那天吗?”
“是的。”他说,“回去休息。”
整个星期,我严阵以待,孤注一掷,焦虑不安。
在开幕之夜,我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孕妇装,像斗篷一样,领子上有闪烁的亮片。
我的母亲、婆婆、托尼与我一起到了纽约百老汇的莱塞姆剧院,百老汇的灯光绚丽耀眼。我大腹便便地挤在剧院的座位里。最终,男主角面对观众的角度并没有变,不过他是那么美好、坦诚、无所畏惧。我终于安全度过了开幕之夜,却没有喝一口香槟来庆祝一下。
晚宴后,我们得知戏剧的反响很好,一致评价完美无缺,大家都欣喜若狂,主角们更是热血沸腾。
开幕之夜后的第二天,我发现我流血了。在怀孕的时候绝不想看到血的地方流血了。我记得之前流产的时候写过一句话,这句话此刻冲进我的脑海中,像一句悲伤的咒语:
每个月,女人都要经历流血,她们已习以为常。女人私处流血像个动物,男人公开流血像个王者。
我打电话给医生,告诉他我流血了。“待在家里。”医生说。“待在家里?”我疑惑地问。
是的,接下来的4个月都要待在家里,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