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在一个著名的化妆品广告中有这样一句话：“美丽的女孩有点酸！”原来，美离不开酸，美要有一点酸。酸即娇媚、泼俏、性感、放电……凡女人，没有不希望自己美的。那就要能酸、会酸，酸得恰到好处。一点不酸不行，但酸得太过也不行，太过就成了“酸溜溜”，使人倒牙。做女人的技巧就在于把握这种酸的程度，如同制醋过程中把握发酵的火候一样，即行话说的“发好了做醋，发不好酿酒”。

做醋需先把粮食酿成酒，由酒再做成醋。所以，凡会做醋的都能酿酒，会酿酒的却不一定能做醋。酸比辣更难。既然酸能酸出一种美来，在需要酸而自己又不酸的时候就要人为地制造一种酸，那便是吃醋。爱的特性是怀疑和轻信。连《犹太法典》里都说：“没有妒忌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妒忌是什么？妒忌就是吃醋，就是发酸。

如此看来，真正的爱情就要经常吃点小醋。于是，吃醋就成了世界上最绝对的一种感情。花花世界，女人吃醋，男人也发酸，大家一同大吃其醋，醋海兴波，酸不溜丢，不亦乐乎！故而历史上因为吃醋杀人，乃至发动了一场战争的事例层出不穷……

人活得好好的，爱得热乎乎，为什么非要自找苦吃——不，是自找酸吃，大发醋劲呢？这是生存的必需，是爱的必然。天地万物都存在于一种自然的平衡之中，即“阴阳协调，相生相克”。一年分为四季，就是大自然的一种调和。正如《周礼》上所说：“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自然界需要平衡，生态需要平衡，生命也需要平衡，一旦平衡打乱，轻者受伤害，重者被毁灭。不然天下已经有那么多好味道，为什么还非要发明醋这种酸物质呢？

许多年来，注重保健的人就一直在醋上大做文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初，全国从南到北兴起一阵大喝“一号饮料”的热潮。传说此饮料最早是由中央机关为保健而发明的，故称“一号饮料”。其实就是往雪碧里兑醋。这毕竟有些麻烦，成本也较高，普通家庭难以长期坚持，于是就改成了“每饭一勺醋”。眼下最时髦的健身术是“每日三口：一口醋，一口芝麻油，一口葡萄酒。”现代人不管想出多少健身养生的绝招，总是离不开吃醋这个基本点。

但我长时间以来对醋都没有好印象，因为小时候的一次吃醋吃怕了。那是得了疟疾，怎么也治不好，人被折腾得走了形，后来母亲听来一个偏方，买来两根油条，倒了半碗醋，让我早晨起来倒坐在门槛上，吃一口油条喝一口醋。油条本来是我平时馋出口水也不能经常吃得到的好东西，没想到跟醋混着一块吃就不是味儿了，比任何药汤子都更难下咽。母亲手拿笤帚疙瘩站在眼前，使我不敢糊弄……奇怪的是受过那次罪之后，疟疾果真好了。

醋发明于春秋时期，最早是当药用的。战国时代的名医扁鹊，就用醋“理诸药、消毒”。到明代医圣李时珍修撰《本草纲目》时，已经收录了二十多种用醋的药方。但现代人不得不吃醋，是因为入口的食物中碱性物质增多了。比如许多人每天都离不开的茶，就属于碱性。而人的身体本身必须维持酸碱平衡，才能和谐融洽，所以醋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东西。

目前的科技手段能够检测出醋能杀菌、促进血液循环、提供人体所需的氨基酸。所以醋厂的职工爱说自己不感冒，得癌症的也很少。因为做醋和吃醋又不一样，他们天天泡在醋里，呼吸的是醋，眼睛看的是醋，鼻子闻的是醋，皮肤接触的是醋。冬天预防流行感冒的一个偏方，就是往铁锅里倒二两老醋，放在炉火上熬干，让空气中充满醋香，消毒灭菌。

看来爱欲泛滥又注重养生的现代人，非得经常把自己泡在醋缸里不可了！

1980年6月

摄于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