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震虎告别了妻儿无可奈何地走了。五婶也常来看望紫芸他们母子,关照孩子们,指导孩子们如何照顾服侍好母亲。

母亲躺在床上也交代孩子们去做事。孩子们也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他们都能把事情做得亭亭当当。母亲看了也很满意快慰,但也深感苦了孩子们。

母亲看着怀中的孩子强强,十分感慨地自言自语地说:“我的乖儿子,要不是你的哥哥姐姐们去叫你爹,去请五婶,娘一定是带你见你奶奶去了!”

这时候,母亲有点感激孩子们了,但她更恨自己的父亲徐云豹了。她觉得徐云豹是一个草木身躯,榆木脑袋之人,既无情又无义。其心比蛇蝎还毒,其行比虎狼还狠。

母亲叛逆了她的家庭和父亲徐云豹,拼死拼活嫁给了自己的奶娘的儿子,徐云豹家的长工强震虎。徐云豹看看女儿病得无药可治,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气不过硬逼着强震虎给他做十五年长工,作为迎娶他女儿的聘礼,依照赵郎中“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处方,让强震虎把他女儿娶回去了。对于徐云豹这样歹毒心狠的做法,母亲非常气恨!

母亲叫徐紫芸,强震虎只比她大十个月。强震虎是当年八月初生的,紫芸是下一年五月生的。紫芸是徐云豹的大姨太的女儿。大姨太叫陆俊霞。陆俊霞那年年方一十八岁,身材苗条,脸蛋清秀,肌骨莹润,是当方少有的貌美可人的女子。陆家家境贫寒清苦,租了徐云豹家的几亩地耕种着。那年由于老天不从人愿,常年不下雨,干旱严重,以至于田里缺收,陆家交不出地租。徐云豹就动了邪念色心,硬逼着陆家将女儿陆俊霞抵押给他做老婆,那些租金就算聘礼金了。陆家无计可施,无法可想,于是就只好同意了把女儿陆俊霞嫁给徐云豹。谁知徐云豹是个“吃着腕里的,看着锅里”的小人,是个朝三暮四的伪君子,没有多少日子,他又一连娶了两房媳妇。徐云豹是个贪财如命的人,是一个忘情负义的人,他哪里看得起寒门出生的大姨太陆俊霞呢?陆俊霞被他玩够了怀孕了,徐云豹喜新厌旧,在漂亮无比,美若天仙的三姨太的淫威下,逼迫下,他把大姨太陆俊霞打入了冷宫。陆俊霞怀着紫芸熬着冷清凄苦的日子。她要临产了,徐云豹不闻不问,漠不关心。那年代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闹不好就去了阎王殿。当初,紫芸出生时,由于陆俊霞难产,在床上大喊大叫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把孩子生下来。乡村接生婆无计可施,无法可想,急得满头大汗。接生婆问徐云豹说:“徐老爷,你看怎么办?”

财大气粗的徐云豹身高马大,穿着黑色长衫,外套一件闪闪发亮的绸缎背心。他不戴瓜皮帽,却留着一头披肩长发,发起怒来,摆动着披肩长发,就像一头奋威咆哮的公狮一样,怒吼着震颤着他的长鬃,威猛凶狠得令人可恶可怕。徐云豹娶了三房姨太太,最得宠的是年轻漂亮的三姨太贡美丽,最受冷落的是出身卑微的大姨太陆俊霞。一个倍受冷落欺凌的大姨太,徐云豹哪能哪敢把她放在眼里,哪能顾惜她的死活?徐云豹问接生婆说:“你看会出现什么情况,发生什么问题?”

乡村接生婆毫不掩饰地说:“这样拖延下去,大人小孩都没命!”

“那就千方百计地保全孩子的性命!”徐云豹毫无顾忌地狠心地下了这样的残酷无情的指令。

接生婆也不得不依从徐云豹的指令。于是她含着眼泪,粗野地动了手术,取出了孩子。可怜大姨太陆俊霞的痛苦的喊叫声,惊天动地,令人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由于大姨太陆俊霞遭遇了三天三夜极其痛苦的折磨,体亏气虚,又失血过多,一个乡野接生婆哪有起死回生的能耐?最终大姨太陆俊霞丢下了可怜苦命的孩子紫芸,一命呜呼,含恨于九泉之下了。

紫芸的亲娘陆俊霞怀着莫大的遗恨离她而去了,小紫芸的命算是保住了。可是由谁来哺育喂养她呢?一个出生卑微的大姨太陆俊霞生的丫头,二姨太、三姨太看得上吗?就连徐云豹也不感兴趣。不过,没人喂养也不行,正当徐云豹烦心之时,家中的长工强大榆,看见小紫芸可爱可怜,就主动向徐云豹推荐他老婆强王氏来当紫芸的奶娘。强大榆告诉徐云豹,他儿子虎娃才十个月大,还在吃着母乳。他老婆身体强壮,奶水足,又营养滋补奶娃子。徐云豹听了异常高兴。不过,徐云豹要求强王氏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带过来,但必须断了孩子的奶,只准喂米糊,这样才能保证紫芸吃饱奶,喝足奶。强大榆都一一答应了。

强大榆虽被风吹日晒得黑不溜秋,可他身强力壮,是个种庄稼的行家里手,田里的生活件件拿得起,样样都精通。徐云豹家还真的少不了他。强大榆家住在徐村的村东边,在徐云豹的安排下,他急急忙忙,但也很高兴地回到家里。他看见虎娃的娘强王氏正在给虎娃喂奶,就把到徐云豹家去当奶娘及徐云豹的要求,一五一十地跟他老婆强王氏说了。

强王氏起初不肯。她认为虎娃才十个月大,正是吃奶的时候,断了他的乳,这也太残酷,太不近人情了。他们有钱人家的孩子高贵值钱,我们穷人家的孩子难道就那么下贱,那么不值钱?

“紫芸那个小女孩,生下来就失去了亲娘怪可怜的。”强大榆善心大发,开导他的老婆强王氏说,“虎娃有米糊吃,你奶水多得小女孩吃不完,你还好让虎娃吃点,又没人看着你,谁知道?”

“那样躲躲闪闪地吃一点,不把虎娃饿瘦?”强王氏不放心地说。

“有米糊,又有奶吃,这样很滋养虎娃的,到时候虎娃会养得又白又胖,令人喜爱的!”强大榆接着说,“你还可以挣得一份不菲的工钱,我们家的生活不就好过了吗?”

强王氏觉得强大榆说得很有道理,也觉得小女孩生下来就失去了亲娘太可怜了,就整理了衣物行李,让强大榆一担挑着,自己抱了虎娃,锁了门高高兴兴地跟着丈夫强大榆一道来到了徐云豹家,当了小紫芸的奶娘。

小紫芸虽然失去了母爱,但她根本就体会不到失去母爱的痛苦。因为奶娘弥补了这一点,给了她母爱。强王氏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喂养她,呵护她,疼爱她。紫芸长到两岁,还依偎在奶娘的怀抱里嗲吧嗲吧地吮吸着奶,啃着奶,摸着奶。三岁的虎哥常常羞她。她或是用小手打虎哥,或是用小手捂着清秀的脸蛋不看虎哥。到了紫芸能在地上摸爬打滚时,她常常跟在虎哥的后面,操着稚嫩的金声玉韵般的嗓音,虎哥长,虎哥短地叫个不停,十分亲热甜蜜。

虎娃八岁了,他不能陪着紫芸玩耍嬉戏了。虎娃要做事挣钱了,于是他成了徐府的放牛娃,喂养牲口的小伙计。因为夜间要给牲畜添料喂草,他就和他父亲强大榆一起睡在了驴屋牛舍。

紫芸七岁了,不再吃奶了,但她的一切生活料理都由奶娘强王氏操持打理。紫芸却把奶娘当亲娘一样,把虎哥也当成亲哥哥一样,一日不见就想念他们。

一天放牛回来,紫芸吵着闹着要骑牛,虎哥就将她抱上抱下,让她过把瘾;紫芸要骑驴,虎哥做出下蹲的姿势,拍着大腿,搭成云梯,让紫芸踹着他的大腿爬上驴背,让她骑个够,玩个痛快。紫芸常常咯咯咯地笑着对人说:“虎哥好,虎哥善解人意,疼爱紫芸妹子。”

又一个晚上,天黑得像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天空电闪雷鸣,又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可是,虎哥放牛还没有回来。原来是一个炸雷惊吓得水牛蹦跳起来,拧断了缰绳,狂奔乱窜着,像离弦之箭似的,飞快地向远方疾驰而去。虎哥冒着惊雷闪电,顶着瓢泼大雨和摧古拉朽的狂风,急得火冒冒地勇敢地追牛寻牛去了。在这么晚,又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家里人不见虎娃回来,你能不急不担心吗?小紫芸急得顿足捶胸,号啕大哭;虎娃妈强王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恶心烦躁,不知所措;虎娃的父亲强大榆心急如焚,他穿了一件蓑衣戴了顶笠帽,又拿了虎娃的蓑衣和笠帽冲出了门,消失在夜雨中了。天黑得可怕,强大榆在茫茫夜雨中呼喊虎娃,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把大地照得通明透亮,令人焦躁不安,惊慌恐惧,一声接一声的撕破天空,震裂大地的雷鸣,震得人们心惊肉跳。接着又一道闪电,拖着长长的火线,从高空一直延伸到地面,紧接着就是一个地动山摇的炸雷,直震得人们耳聋发聩,把灾难降临到了人间,无情地殃及了虎娃家,可怜虎娃的父亲强大榆不幸遭雷击身亡了。真是苍天无眼,玉帝无珠,竟然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

虎娃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痛苦之深,悲伤之极,实在是难以形容,不可想象,就连那条乖巧的紧毛黑狗,也伤心地趴在门槛上眼泪汪汪……

虎娃十八岁了,出落成一个大小伙子了。他长得和他父亲强大榆一模一样,又高又大,体格健壮得像一条水牛,浑身都透着一股使不完的劲。虎娃聪明灵巧,庄稼活一看就懂,一学就会,他已经和他父亲强大榆当年一样,铸炼成了徐府的一个得力长工了。虎娃不再放牛,但还管着牲口,每年收租稻,都是虎娃赶着馿,跟着账房先生把收缴来的稻谷驮回来的。

紫芸也已十七岁了。她已经像节节高的芝麻一样,串成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苗条的大姑娘了。她穿着朴素大方,身材苗条匀称;丰满的胸脯随着她的鼻息一起一伏,显现出她的成熟;长长的瓜子脸,白里透红,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头披肩黑发,衬托着镶嵌着的一对黑亮的眼睛的长长瓜子脸,显得格外水灵秀气。

紫芸已经知道,是徐云豹指令千方百计保住了她那小小的生命,然而,她并不感徐云豹的恩,射徐云豹的情。根据紫芸这些年来的观察和体验,她知道徐云豹一直倾心于那个凶狠霸道的像太上皇一样的三姨太贡美丽。三姨太的话,徐云豹像一个大臣奴才接受女皇的圣旨一样地顺从施行。当初,徐云豹如果有一点人性和良心的话,凭他的财力、物力、权势,用不着她娘陆俊霞拖延三天三夜,就可以早早地设法让她娘顺利地产下紫芸,而不至于丢掉性命。可是,这个忘情负义的徐云豹,竟然听那个母老虎三姨太贡美丽的摆布指令,采取默然不问的态度,最后又做出那样的残酷无情的指令。想起这件事,紫芸又惋惜,又伤心,又气恨!

十七年来,徐云豹心目中只有二姨太和三姨太以及她们的子女,对紫芸从不过问,连一句关心安慰的暖心的话都不曾有过。现在,紫芸长大了,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徐云豹和三姨太开始重视起紫芸来了。如此说徐云豹和三姨太把紫芸当成大家闺秀的小姐养起来,还不如说是把紫芸关起来,管起来了。他们给紫芸送来了上好的衣物首饰,三姨太还打发人给紫芸送来了法国香水脂粉等等。他们这样极力包装紫芸,岂不是想在紫芸身上打主意,企图在紫芸身上做文章吗?你们的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谁不知道?你们想得美,紫芸心目中只有虎哥,就是皇帝老儿来,紫芸也不稀罕,也看不中!

近日来,紫芸看到有一个四十多岁,脸上涂得粉嘟嘟的女人,常常来徐府。那个女人跟三姨太打得火热。他们到了一起,鬼鬼祟祟,不知鼓捣些什么。那个女人走时,或朝紫芸瞅瞅;或朝紫芸嫣然一笑。紫芸觉得恶心,也有点蹊跷,估猜他们对紫芸没安好心,不怀好意。紫芸可不能掉以轻心,马虎大意,得想法子堵了她们的臭嘴;断了她们的邪念;死了她们的歹心。

晚饭后,紫芸拿了一块绸缎衣料,说是请她的奶娘给她量身裁剪一下。她来到奶娘的住处,把衣料放下。

奶娘笑着说:“紫芸呀,这么好的料子,我裁坏了,你可不许哭啰!”

紫芸看看没有人,就做话说;“娘,你等着,我去拿一件衣服来,让你照样子剪裁。”

奶娘高兴地说:“这样好……”

奶娘的话还没有说完,紫芸就悄悄地出了门,见没有人,就跑到驴舍去见她的虎哥了。

强震虎正躺在床上休息,见紫芸妹子来了,就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地迎上去说:“紫芸妹子,这么晚了,你来有事吗?”

紫芸一本正经地说:“有急事才来找你。”

“什么事?看把你急的!”虎哥有点莫名其妙。

紫芸把几天来观察到的情况和她分析判断的事情,毫不掩饰地一五一十地跟虎哥说了。

强震虎听了开怀地哈哈大笑说:“这是好事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我都急死了,你还笑呢?”紫芸红着脸说,“你也当婚了。我心目中只有你虎哥,谁都不嫁!”

强震虎听了吓了一跳,忙说:“你是千金小姐,我是长工,是佣人,不合适,也不配!”

“谁把你当佣人啦?你是我虎哥,”紫芸没好气地说。

“对呀,你是我的亲妹子,怎么好成亲呀?”强震虎顺势推辞说。

“我是你不是亲妹子的亲妹子,怎么不行?”紫芸理直气壮咄咄逼人地反驳道。

“你那个父亲徐云豹和那些姨太们绝不会答应的!”强震虎十分为难地说。

“那我不管,我认定了你虎哥,虎哥要是不接受我紫芸,我就不活了!”紫芸说着流下了既着急,又伤心的眼泪。那眼泪像观音老母那个净瓶里的晶莹剔透的水似的,闪着亮光,滴滴答答地淌下来了。

“不许瞎想胡说。”强震虎十分疼爱地安慰紫芸妹子说,“这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以后再说。”

“还以后再说呢?以后你就见不着紫芸妹子了!”紫芸一下子扑到虎哥的怀抱里。

强震虎顿觉问题严重。他深知这种自由相爱相许的婚姻,是冲不过时代的牢笼的。可是,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妹子紫芸的真心痴情,深深地感动了他,感染了他。他们脸挨着脸,胸贴着胸,随着那急促的呼吸,紫芸妹子那松软热乎的胸脯,挤压着他的壮实有力的胸脯,牵动着他们的心,牵动着他们的神经。虎哥闻到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息,这是女人身上溢射出来的特有的气息;紫芸妹子也嗅到了一个强壮的男人身上透散出来的极富魅力的气息。两人的胸膛里如干炭烈火似的炽热燃烧。一对青年男女拥抱在一起,如胶似漆。他们目空一切,忘记了一切,好像天和地都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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