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不完整的都市面相

(五)不完整的都市面相

《东京梦华录•序》描写北宋末期的东京时说:

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班(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1]

这一概括性的描写,展示了东京的一个整体形象。这一完整形象又经《东京梦华录》诸多细节的补充,构成了东京丰富多彩的面相。比较而言,话本小说在描写东京都市整体形象方面,与《东京梦华录》及其他同类著作相比,可以说还多有欠缺。

虽然话本小说中已经可以看到东京不同行业和不同阶层,但较之东京各行各业兴旺发达以及不同阶层同时并存的局面,还有很大距离。如《水浒传》中多处描写了东京相扑,这是东京广受欢迎的一项竞技活动,在话本小说中就没有这样的描写。

又如话本小说中涉及客栈的描写并不少,但与当时客栈的兴盛情况相比,犹有不足。如宋彭乘《墨客挥犀》卷七载:

参政赵侍郎宅,在东京丽景门内,后致政归睢阳旧第,东门之宅,更以为客邸。而材植雄壮,非他可比,时谓之无比店。[2]

这种官员退休后用自家豪宅开设客邸的情形(或被他人改造为客邸),反映了宋代商品经济活跃的程度。

在东京,出行有马、驴、牛等交通工具供租用。如宋王得臣《麈史》卷上载:“京师赁驴,途之人相逢,无非驴也。熙宁以来,皆乘马也。”[3]

除了繁华热闹的一面外,东京也有阴暗的一面,嘉祐四年,时任开封知府的欧阳修曾上书道:

今自立春以来,阴寒雨雪,小民失业,坊市寂寥,寒冻之人,死损不少。薪炭食物,其价倍增,民忧冻饿,何暇遨游?臣本府日阅公事内,有投井、投河不死之人,皆称因为贫寒,自求死所。今日有一妇人冻死,其夫寻亦自缢。窃惟里巷之中,失所之人,何可胜数?[4]

在《夷坚志》甲志卷一八《天津乞丐》中,就记述了东京乞丐的居住之所。

此外,都市的发展,在管理方面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城市的卫生状况以及由此产生的较为严重的疫疾问题,史料多有记载[5]

诸如此类事例,举不胜举,而话本小说中少有相关描写。当然,有一个因素是我们必须考虑到的,那就是现存的宋元话本与《醉翁谈录》等书所记载的说话艺术的兴盛局面有很大距离,也就是说,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话本小说中的东京,可能与当时小说家们的描写也有很大的距离。比如妓女的故事本来是小说家们津津乐道的,在不少文言小说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方面的描写,如王明清《挥麈余话》卷二载“康倬”事,《青琐高议》后集卷四载《李云娘》等,均事涉东京妓女,情节生动,形象鲜明;但在现存话本小说中,此类形象不多见,应当不是小说家的疏漏,多半是作品失传所致。

总之,与史料及文言小说相比,话本小说对东京的描写还有所不足,但这并不意味着宋元话本中的东京就是残缺不全的。毕竟,小说不同于史书,面面俱到也不代表着描写的深入。无论如何,宋元话本小说共同构成的东京形象,超越了此前小说对任何城市的描写,随着城镇商品经济的发展,成为文学与时俱进的典型例证。

[1] 伊永文《东京梦华录笺注》,中华书局,2006年,第1页。

[2] 《侯鲭录 墨客挥犀 续墨客挥犀》合刊本,中华书局,2002年,第358页。

[3] 王得臣《麈史》第二册,《宋元笔记小说大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376页。

[4]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九,中华书局,1985年,第4547页。

[5] 参见包伟民《试论宋代城市发展中的新问题》,韩国《中国史研究》第40辑(2006年2月,第235—266页)。兹据网络检索(http://www.ihp.sinica.edu.tw/~wensi/active/download/active01/BaoWemin.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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