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田应诏病逝凤凰龙天胜惨遭剥皮
且说王家烈再掌黔省军政大权后,何键即连续去电促王家烈履行前约,出兵打击陈渠珍。王家烈也派少将师长廖忠、中将参军王天赐率两个团去攻黔东,准备拿下铜仁后再进攻凤凰的陈渠珍。
在铜仁驻守的车鸣翼获悉王家烈派兵来攻后,又派人向凤凰的陈渠珍求援,陈渠珍再派李可达出任援黔军总指挥,谭文烈为副总指挥,率领三个团分两路向铜仁增援而去。
送走李可达出征军的当晚,忽有田应诏的一位随从匆匆找到陈渠珍说:“陈师长,田镇守使患了重病,他想见你一面!”
陈渠珍随即连夜来到田应诏家里,只见烛光摇曳之下,田应诏躺在床上已经病入膏盲,气息奄奄。原来,田应诏自将军政大权彻底交给陈渠珍后,近数年先是在各地游历了一段时间,而后便回到了凤凰故居生活,只以休闲为乐,又研究过佛经道教学说,本想把身体调养好,无奈他嗜食鸦片,中毒太深,体内精力终被耗空,近日病倒在床便难动弹了。此时陈渠珍来到田的卧房,握着他枯瘦的手轻声问道:“军门,你怎么样啦?”
田应诏微睁着眼,吃力地回道:“玉鍪,我……恐怕不行了,阎王爷要招我去呢。”
“别这么想!你的病会好的!”陈渠珍安慰道,“我给你再想法去请个名医来看看,一定要治好病!”
“不用了!这城中的名医我都请过。”田应诏缓缓道,“病势至此,已经难活,我自明白。达人知命,人固有一死,我当坦然待之。只是瞑目之日,尚有两事不能放心,想面告于你。”
“请说吧,我一定记着!”
“一事为公。把湘西统领好,不是易事,你要记住以前的教训,不要让外来势力吞并。我听说贵州王家烈与何键勾结,想图谋湘西,你有足够警惕吗?”
“我会有办法应付的!”陈渠珍回道,“这次王家烈已出兵进攻铜仁,我已派李可达赴黔再援车鸣翼,只要作战顺利,凤凰当不会受威胁!”
“你有警惕就好。”田应诏道,“另一事是为私。我死后,妻妾孩子没有依靠了,还望你多照应。”
“军门尽请放心,这两件事玉鍪一定记在心里。”陈渠珍又保证道,“只要我在,决不会亏待您的家人!”
“好吧!你记住这两件事,我也就瞑目了。”田应诏说罢,忽然一口痰堵住喉咙,不禁猛咳起来,全身痉挛不止,一旁侍候的小妾赶忙给他捶背扶腰。让他将痰吐了,才又渐渐平缓下来。
陈渠珍见田应诏痰中夹有不少血,显见其病确实不轻。他又俯身安慰几句后,方才告辞回府。
此后,田应诏又吃过一名中医开的几付中药,但仍不见好转。当无情的病魔再次在一个深夜发作之后,这位曾经在雨花台为辛亥革命苦苦奋战过的志士和统领过湘西的著名将领,停止了脉搏的跳动。其时是 1933 年 1 月 10 日,享年56 岁。
陈渠珍听说田应诏病逝的消息后,心中一阵悲痛。毕竟曾经患难与共,并且是提携自己的老上司,没有田应诏的栽培提拔就不会有他今日之出息。想到田应诏对自己的种种关爱推荐,陈渠珍忍不住流下热泪。在田应诏的灵堂前,陈渠珍率部属恭恭敬敬地鞠躬三次,以示哀悼告别,同时写了一副挽联相赠。其联曰:
富贵与功名相同,前佐东征,后为西狩,以只身任风雨飘摇,耿耿斯心,公所鉴也。
患难如生死之异,大则继命,私者托孤,有此心唯天日可表,遥遥后事,我自任之。
为田应诏办完后事,陈渠珍又一头扑到黔东的战局之中。其时李可达和谭文烈已率部来到白水洞、尖岩山永川洞一带,经过几次激烈战斗,黔军廖怀忠部损失惨重,廖的部属罗俊臣、邓国周溃败后逃至贵阳,被王家烈当场枪毙。廖怀忠不敢回贵阳,带着一个团拖到凤凰,投向陈渠珍。剩下中将参军王天赐,兵力不够,无法攻打铜仁,只得撤兵回了贵阳。
王家烈经此失败仍不甘心,过了不久又派师长柏辉章率蒋德铭、李维亚、万式炯三个团东伐铜仁,企图得逞后再攻湘西。在铜仁的车鸣翼部又写信向陈渠珍求助。陈渠珍这次除派李可达率三个团去增援外,又抽调周燮卿率第三旅作李可达的后援,一同向铜仁进兵。周燮卿和李可达分别在猫猫岩、尖岩山等地与柏辉章的黔兵展开激战,柏辉章渐觉抵挡不住,请求王家烈派兵增援,王家烈却因蒋介石派了何浚来黔逼其改组省政府,已感处境十分困难,而何键驻芷江的十九师因奉命防守湘赣边区红军,也无法前来配合作战。王家烈见何键屡次失约,对陈渠珍反而转变了看法,遂决定与陈部休战讲和,于是指示柏辉章在黔东停止进攻,并与李可达达成停战协议。李可达经请示陈渠珍后,也同意重修旧好。双方最后在铜仁举行了谈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王家烈同意向陈渠珍赔偿战争损失 20 万元,车鸣翼部则出让铜仁给了王家烈。
当谈判达成协议后,柏辉章于 1934 年 2 月来到凤凰,此行除带来 20 万赔款之外,还带了许多茅台美酒来犒劳陈的部队。陈渠珍则举行盛大宴会款待了柏辉章一行。酒席上,柏辉章对陈渠珍道:“玉公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使我们两军重新修好,在下表示十分感谢。”
陈渠珍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们湘西部队从来都很讲义气,既然你们愿意讲和我们当然很欢迎。其实我们之间本来就无冤无仇,如若不是危及到我们地方的切身利益,我们也绝不会轻易出战。”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天起。我们修好睦邻,决不再相互侵犯,怎么样?”柏辉章端起酒杯说。
“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就这么办!这杯酒就叫和气酒,咱们干杯吧!”陈渠珍举起杯来建议道。
众人于是一同起身,彼此碰杯后将酒一饮而尽。
柏辉章一行走了之后,李可达在当晚的一次军事会议上向陈渠珍建议道:“师座,黔军内部现在矛盾重重,我们这时若向贵阳进军,可有把握打败王家烈,把王打败,这贵州省主席位子就非你莫属!”
“对!玉公请下决心吧!”新近才投靠的黔军旅长廖怀忠也赞成道:“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拥护你当黔省主席!如果这时去进攻,保证可以成功。”
除了李可达、廖怀忠外,从黔军投过来的皮德沛、杨其昌、雷鸣九等首领也都极力主张去打贵阳,拥护陈渠珍当贵州省主席。周燮卿此时也气冲冲地说:“玉公,你就答应吧!大家都拥戴你!你现在势力已很雄厚,有两万多人的兵马,还怕什么,有枪就是王,这江山又不是哪一个人的,黔省主席高位你不坐白不坐!你当了主席,我们也就可弄个师长军长干干嘛!”
“诸位都说完了吗?”陈渠珍这时望了望大家,见无人再发言才缓缓说道,“大家的好意我都领了!打到贵阳去,我们确实有一定实力。不过,现在黔省虽内乱,但我们却不能乘人之危,去抢那主席位子,做那不仁义之事!我的想法还是就在湘西,这里才是我们的命根子。只要把湘西经营好,我们就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见陈渠珍仍执意守在湘西,并不动心图谋黔省,也就不再相劝了。
粉碎了来自黔省的武力威胁,陈渠珍一时心情舒畅。住在凤凰原镇守使府内,他请了一个戏班子,连续看了几天杂剧。
有一天,陈渠珍看完戏从戏院出来,忽有一个约 50 多岁的苗民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口里直叫道:“陈大人,请救我女儿一命!”
陈渠珍让那苗民站起来,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事要救你女儿命?”
“我叫吴荣真,是毛都塘人。我女儿叫吴妹者,嫁给龙云飞兄弟龙滕甲做了妻子。现在龙云飞要把我女儿处死,说她犯了罪……”
“犯了什么罪?请你到我府中慢慢说吧!”
陈渠珍于是回到原镇守使署内,细听那苗民讲述详细缘由。
凤凰毛都塘乡,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一年,农民吴荣真的女儿吴妹者满了 18 岁,因为相貌漂亮,有一次上街被大田守备龙滕甲看中了。龙滕甲托人说媒要娶吴妹者为妻。吴荣真不敢得罪龙滕甲,因龙家有权有势,其亲哥是龙云飞,时在江山镇总兵营任游击司令,后又升为陈渠珍部下的第三团团长,于是应允了这门婚事。吴妹者过门之后,两口子关系尚好,还生了一个孩子。谁知过了几年,那龙滕甲突然患了精神病,不久发狂癫而死。吴妹者年轻守寡,带着一个孩子,从此生活暗淡,十分苦闷。
忽一日,江山镇来了一位裁缝师傅,叫龙天胜,只有 28 岁,长得年轻英俊,一手缝衣服的活计十分出色。龙天胜是大田人,早年在乡里学艺多年,吴妹者以前跟丈夫在大田住过,和他早已认识,此时龙天胜到了江山镇一个大户人家来缝衣,吴妹者于是主动请他道:“龙师傅,我扯了几丈布,请你也到我家去,给我和我小孩做几套衣服,行吗?”
“当然行,我给这一家做完就到你家去!”龙天胜满口应允。
过了两日,龙天胜给那大户人家把衣服缝完了,就应邀到了吴妹者家。
吴妹者的住房是一栋木楼房,家里条件好,不愁吃不愁穿,只可惜男人死得早,使得空荡荡的房子缺少了一种生气。
龙天胜一来,那缝纫机一踩响,往日寂静的木楼里就有了欢快的笑语。
“来,我给你量量身子,看腰有多大,裤有多高,肩有多宽,袖有多长。”龙天胜拿着皮尺说。
吴妹者含笑站过来,任他在身上比量着。两个人面对面,身体挨得是那么近,相互间的异性气息弄得彼此都有些晕乎了。
“你这身材多好!”龙天胜情不自禁地夸赞说,“穿上我缝的衣服,保你更加漂亮动人!”
“我都三十多了,还漂亮吗?”吴妹者说。
“三十女人一枝花,怎么不漂亮?”龙天胜又夸赞道。
“你多大年纪?”
“我 28 啦!”
“找媳妇没有?”
“哪里去找啊!”龙天胜摇头道,“像我这种手艺人,谁瞧得起?”
“俗话说家有千金,不如薄艺在身!你有这手艺有何不好?”吴妹者道,“肯定是你要求条件高吧!”
“不,不,我条件不高。”
“那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女人?”
“就像你呗!”龙天胜看着吴妹者道,“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媳妇,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别拿我开玩笑!”
“我是真话!”龙天胜认真地说,“如果你不嫌的话,我想娶你做媳妇!”
“这……怕不可能!”吴妹者有些羞怯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龙天胜连忙追问。
“我怕……这个家有龙云飞在,他不会允许的!”
“寡妇再嫁,有何不可,他龙云飞管得着?”
“我是真有些怕他啊……”
“别怕,别怕,有我哩!”龙天胜为她壮胆,同时,伸手一把抱住吴妹者,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吴妹者忽然奋力推开他道:“你别这样,怎能猴急!小心别人看见!”说罢径自回房去了。
这天晚上,龙天胜睡在隔壁一间房里,夜里睡不着,半夜轻声轻脚推那吴妹者的房门,门却闩着,只得回了自己房间。那吴妹者心里也似猫抓似的未能入睡,但她却控制住了自己。
到第二天晚上,龙天胜顾自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里,忽觉身边有个人,一摸,竟是赤裸的吴妹者,顿时惊奇不已,俩人一个如干柴,一个如烈火,彼此碰在一起,便熊熊燃烧起来。
有了这一夜风流,接着就一发难收,随后两个多月里,俩人如胶似漆,夜夜偷情,难分难离。渐渐地,日子久了。外面便有了风言风语。吴妹者这时有些害怕了,龙天胜却安慰她道:“你怕什么,我早晚要娶你正式做老婆!”吴妹者说:“你要娶我,除非龙云飞死了!不然我们的好事就办不成!”
“要龙云飞死也不难,他惹得我火起,我也有办法治他的!”龙天胜说。吴妹者毕竟怕闹出乱子,不得不打发龙天胜先回老家再说。临走,又让他带去了她和小孩的一些衣物,预备以后正式嫁给他。
龙天胜走后没几天,此事终被龙云飞听说了。不守妇道,败坏门风,这是他最忌听到的自家人丑事。为了以示惩罚,他随即派人到大田抓获了龙天胜,并在其家里搜出了吴妹者和孩子的衣服。见了这衣物证据,龙云飞更怒不可遏。他令手下将龙天胜和吴妹者分别关押起来,一面严刑拷打逼问口供,一面送信给吴妹者的父亲,逼他派自己的儿子来亲手开枪毙杀吴妹者。吴荣真得悉此情,便飞快来到县城找陈渠珍求情,给他女儿保条命。
陈渠珍了解此事详情后,觉得这类风流案败坏道德,龙云飞惩罚没有什么错。但是否就要将两人处死,也可视情给予宽容通融,于是便给龙云飞写了一简信,略云:
“惊闻吴妹者龙天胜犯下私通之罪,按理其罪固然可惩,然其父只有一女,是否可饶其一死,望请三思!”
吴荣真得了陈渠珍的信,便飞快又赶到数十里外的江山镇。待他来到龙云飞家里,却见女儿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原来,龙云飞见吴荣真来到,便强令吴荣真的一个侄儿吴如能亲手开枪打死了吴妹者。吴荣真来迟一步,只得悲痛万分地将女儿的尸体运回老家安葬了事。
龙天胜这天却死得更惨。龙云飞派人拷打招供后,便将他押到龙滕甲坟前做了一番“谢坟”的鬼事。几个人将龙天胜强行按跪在坟前,一位苗老司焚香喷酒,口中念念有词地做了一阵仪式。然后,有人端起一竹筒白酒,将那龙天胜灌醉得不省人事。接着,便将他拖至附近一棵大古树边,两手两脚岔开,用那几寸长的铁钉,将他的两只手掌和两个脚后跟钉在树上,再由一个名叫龙占标的凶手手执锋利的尖刀,先从其头部眉毛割起,然后一刀一刀从脸上割到身上,直到将他的皮剥了,又剖腹剜了心,几个人才扬长而去。
事后,有一位姓罗的乞丐来到树下,将龙天胜的尸首卸下,丢进了树对面坡上的一个天坑里。
龙天胜死的当日,正值江山镇赶集,街上有许多人目睹了这一殘忍无比的剥皮惨杀,那龙云飞亦在现场监督。龙天胜被活活剥皮处死之后,人们闻之无不骇然。而陈渠珍得知吴妹者和龙天胜已被处死,亦觉不好怎么干涉,此事也就没人去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