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陈渠珍暗斗何键王家烈窥图湘西

第十七章 陈渠珍暗斗何键王家烈窥图湘西

赤溪河之战后的当天夜里,陈渠珍在乾城师部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烦躁不安。他心里有种预感,向子云进兵剿共恐有不测。果然,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陈渠珍伸手抓起话筒问:“谁呀?”

“我是罗文杰,报告师座,有紧急军情相告。”

“什么事,说吧!”

“向团长在桑植战死了!”罗文杰沮丧地说。

“什么?向子云战死了?怎么死的?”陈渠珍大吃一惊。

“今天上午他亲自从赤溪河过渡向桑植县城进击,谁知这座城是空的。整个部队中了埋伏,红军凭借地利把我部压到了河滩。向团长抵挡不住,在过河时被水冲走了!我部官兵大半被歼,只有几百人撤回来了。”

“你这次去参加围剿没有?”

“去了,我在后卫部队,留守在桃子溪,我是听撤回来的人员讲明情况才向你报告的。”

“唉,真是没用!一个团的人马竟然被红军吃掉!我叫你们和红军作战要小心,向子云就是不听!这下可吃了大亏!”陈渠珍震怒地说了几句之后,又指示道,“我现在命你代任永顺保安团团长,你赶紧守好永顺城防,别让红军占了永顺!”

“是!我一定会守住永顺,请师座放心!”罗文杰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他这次没有随向子云进攻,是留了个心眼的,原以为会挨陈渠珍的骂,谁知陈渠珍对他仍信任有加,遂赶紧作了保证。

陈渠珍放下电话,心中更觉不安。他立刻请来几位幕僚商议,并连夜起草急电,将向子云战死的消息报告省府,同时请求省长何键对向部的武器损失给予补充。

第二天,何键回电对向子云剿共战死表示安抚,并应允补充部分弹药武器。但是,数月过去了,这些许诺没有兑现。由此,陈渠珍才深觉何键阴险奸诈,何是借清剿红军来削弱陈的实力。从此后,陈渠珍对于“剿共”就更消极了,只是为应付上司命令,才不得不派兵去应付应付。

随着国民党不断增派部队围剿,贺龙领导的红四军其后又转移到湖北鹤峰、五峰、长阳、澧县、石门一带打游击。1930 年 7 月 1 日,鄂西红军占领公安城,贺龙率部赶去。红四军与红六军在此会师。两军接着组成红二军团,一时兵力大增,不久连克石首、藕池,进而夺南县,占华容,下津市,围澧州。湖南当局震动,何键电请川军赖心辉部与湘军各路武装共同会剿这支红军。经过几次激战,红二军团最后被打散。一部撤往洪湖,只剩 3000 余人的主力又撤往鹤峰山区。

在这次围剿中,陈渠珍所派的戴季韬警卫团和陈斗南所率的一团也各受到很大损失,且没有得到省方补充,陈渠珍为此更加恼恨何键,认为何键是不断借打击红军而削弱湘西武装实力。陈渠珍在战事结束后,即电令部队调回老巢,并臭骂了戴季韬和陈斗南一顿,认为两人没有领会好出兵意图,不该与红军硬拼消耗实力,中了何键“借刀杀人”的毒计。

为与何键相对抗,陈渠珍又召集亲信幕僚研究对策,并决定送王尚质到中央军校参加一段培训学习,以便让他到南京去联络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贺贵严,因贺是陈渠珍过去的一个老部属,由贺再向蒋介石进言寻求政治上的支持。王尚质临行时,陈渠珍叮嘱他道:“你要贺贵严争取弄个新的番号,我们藉此好摆脱何键的控制!”

王尚质对此心领神会:“您放心,我一定会弄个新委任状回来,保证让您满意。”

王尚质走后不久,在长沙看病的秘书长陈慕素突然不治身亡。陈渠珍闻讯十分悲痛。他传令将陈的遗体运回凤凰,并亲自写了一篇祭文前往灵堂吊唁,其文曰:

维中华民国十九年,陆军独立第十九师师长陈渠珍,率全体弁兵,谨以酒醴肴馔不腆之仪,致祭于本军秘书长军荐一阶陈君慕素之灵座前曰:“呜呼,吾慕素至少之贤,知慕素者,无异词也。慕素从余七年而哭慕素,吾之悲何如也。慕素此次长沙之行,来吾话别,吾之别于慕素较难,隐然若知其不复相见者,此吾所以尤悲也。慕素之始来,为民国十二年春,吾斯时驻节迁陵,治军余暇,颇从事于故里文献。方以民德新民,恒基于敦宗睦族,久处相习,延至幕府,司笔札一年,因知慕素不仅深于学而豪于文。其性情之纯笃,尤为可亲也。中经历川黔军之役,慕素相从于戎马斯沛之中,由保靖而凤凰,旋又由凤凰而保靖,而龙山,而乾城者复年余。讨贼之役。慕素与田君瑶阶,滕君剑龙同留守乾城,慕素由卯达子恒书声琅琅。一日十二时中,休焉息焉不过四时止耳,今剑龙犹在,犹言之凿凿也。洎吾移住凤凰,慕素住宗祠中,犹读书如故也。慕素之勤于学,吾目中所仅见也。慕素之疾,即由兹起,并由之而愈深也。方疾之加剧,吾曾屡诫之,其友人亦多劝之,犹读书如故也。慕素治小学尤劬,所为文亦本之。其处心清洁,缙道诚笃,假仍以十年掇拾研究,当能理坠绪,契道真,直跻于亭林船山之诚,而如昌黎氏之文,起八代之衰不难矣!抑或神游广漠,托志林泉,览胜登临,啸傲湖山,以潇洒于当时,畅怀于言表,举一心之忧虑,寄百代之讴歌,虽慕素之学且勤,而慕素之疾或不与之俱深也。奈何山屺钟残,珠沉月碎,广陵孤琴,不复人间;山羊哀笛,弥增楚凄,中原龙争,征程满几;大湖豕突,烽火燃眉;孙思势众,张鲁术横;涓流不塞,溃岸为虑。抑以大地河山;破碎一沉,百年身世,蜉蝣俄顷。生有何乐,死有何哀,吾又何庸为慕素悲邪?独是生死贵贱,交道乃见。慕素有亲,垂白发于高堂;慕素有妇,斩然而衰裳,方挈幼子,留滞于异乡,此早逝者之赍恨,极人士之悲伤。吾苟息而尚存,当尽力而教养,决不使吾慕素饮泣黄泉而独抱无涯之戚也。蕴泪万斛,顾瞻四方,鬼神森列,吾言敢谎?尚飨!”

为陈慕素办完丧事,陈渠珍接连许多天心绪不佳,只在家静静养神。忽一日,王尚质从南京回来,向他报告:“师座,祝贺你,蒋主席对你有了新委任!”说罢,将一张写有蒋中正亲笔签名的委任状递了过去。陈渠珍接过手一看,见这委任状是委任他担任国民革命军新编陆军三十四师师长,职务虽未提升,但却不再受何键的任意摆布了,心中顿觉大悦。

“有这个招牌,就可以扩编招兵!”王尚质说,“现在何键就不好干涉了!”

“好!你办得不错!”陈渠珍夸赞了一句又问,“你是怎样活动到这委任状的?”

王尚质遂向他汇报了这次活动的详细经过。

两月前,王尚质到南京后,乘着在中央军校学习的机会,抽空去拜访了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贺贵严。见面后,王尚质对贺贵严说:“陈师长要我向你问好!他目前的处境不怎么妙,省主席何键处处与他为难,省里不断调湘西部队与红军作战,损失消耗很大,何键却不补充,陈师长请你一定帮助想办法,能否在蒋主席面前吹吹风,给一个新番号!”

贺贵严道:“你转告玉公,叫他不要老想守在湘西,坐井观天,要看清外面的形势。与何键斗法,必须上下活动,多搞政治攻势。他现在处境困难我能理解。有机会我一定帮忙,请他耐心等候。”

过了几日,贺贵严果然在蒋介石面前大讲何键的坏话:“主席,有人反映何键这人阴险奸诈,野心勃勃!”

“何以见得?”蒋介石问。

“他在湖南大搞结党营私,排斥异己。”

“有证据吗?”

“听说他私自扩编了很多兵马,打红军只调别的部队在前线拼杀,自己的部队不肯消耗实力。”

“你是听谁说的?”蒋介石又问。

“我是听湘西部队首领陈渠珍讲的,他是十九师师长,何键经常排斥他,他的部队在澧州打红军损失很大,何键表面应允补充军火,实际却不肯兑现。陈渠珍为此很恼火,他参加打红军,没有武器弹药补充怎么行,所以他不想受何键的气,请求主席能另给个番号!”

“这个要求可以满足!”蒋介石稍一掂量就应允道,“就给他委任暂编三十四师师长吧!由中央给大洋三万元作为军费!”

蒋介石的意思是湖南目前还需何键来撑台,而给陈渠珍一个新番号,可不受何键控制,利用两人即可相互牵制,又都置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下。

贺贵严就这样给陈渠珍争取到了蒋介石亲自签署的暂编三十四师师长之职。

陈渠珍听了王尚质讲述的经过后说:“贺贵严到底比我见识高,计谋好,这事应当感谢他!”

有了新编陆军三十四师师长的委任,陈渠珍立刻在凤凰把新招牌挂了出来,接着即大肆扩编兵马,将部队编成了 6 个旅 16 个团,又设立屯务处,陈渠珍自兼处长,下辖屯务军 5 个独立营,总兵力已达 25000 余人枪。为加强对外联络,又在南京特设了一个办事处,由李济民和王尚质分任正副主任专门负责在上层进行活动,争取反何势力。陈渠珍采取的这一措施,使他在中央有了靠山支持,而何键见陈渠珍得了新的番号,不好再直接干涉,只得采用羁縻策略,把陈笼络住,并邀陈渠珍共办吗啡厂,好赚取巨额利润相互分成。陈渠珍见有利可图,即派戴季韬出面主办此事。经过一番筹建,该厂不久在凤凰昭忠祠正式投产了,每月所产鸦片烟土有 100 余担,烟土包装后,由陈渠珍与何键分派武装押送,转运到上海等地进行交易。

有了编制有了经费,陈渠珍便加紧对部队进行训练。从 1930 年起,又成立了一个军官教育团,由王尚质任教育长,汤子纯任教育主任,来军官教育团学习的都是连排长以上的军官,又在凤凰办了一所经武学校,专门招收下级军官和社会知识青年参加学习,并聘请了河北人武术大师朱国福当该校校长和武术教官。为训练教育官兵,陈渠珍还根据自己的经验编写了《军人良心论》一书,当作教材让官兵进行学习。该书认为:“没有良心的人拿枪炮便是土匪,因为军人存心是处处求人民的利益,不顾自己的牺牲;土匪存心是处处求自己的利益,不顾别人的痛苦。”所以,陈渠珍要求军人应用“良心”来衡量检查和统帅一切,而一个军人具有良心就需要做到“六要”、“九尚”和“七忌”。“六要”即要早起、要谨言、要整齐、要有节、要守业、要守分;“九尚”即尚公、尚勇、尚信、尚任、尚勤、尚俭、尚节、尚耻、尚恒;“七忌”即忌骄、忌忿、忌嫉、忌躁、忌怠、忌吝。陈渠珍这套关于军人“良心”的论说,对于指导所辖部队的思想建设,确实起了不少作用。

眼见陈渠珍在湘西的势力渐渐壮大,何键又深觉不安起来。他正愁其羽翼丰满尚无好办法将其解决时,忽有陈渠珍部的一个上校副官处长双景吾找上门来,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何公要解决陈渠珍,我有一好计策!”

“什么计策?”何键问。

“陈渠珍不怕前门进虎,只怕后门进狼;不畏前攻,只恐后袭。如若何公联络贵州王家烈以重兵从贵州压迫湘西,则陈可以一击而溃。”

何键听了此话,认为此计确实不错,遂高兴地对双景吾道:“你的主意很好!今后还望你多注意陈的动向,随时向我报告!”

“是!”双景吾满口应允,告辞回常德。这双景吾为何会找何键献策而倒陈渠珍呢?原来,双景吾是古丈县古阳镇人,因其善于投机、能说会道而得到了陈渠珍的信任,让他当了副官处长。双景吾住在凤凰时,曾将一婢女送入县女子小学读书,由这婢女引诱女生到家中,让其进行奸污。此事被人密告到陈渠珍处,陈怒而不发,从此却将其疏远,调任他当了三十四师驻常德办事处主任。双景吾由此暗恨陈渠珍,这才蓄意投何倒陈。

那何键接受双景吾的献计,便着手与贵州军阀王家烈进行联系。其时王家烈已被蒋介石特定为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军代表,正好路过长沙,准备去南京开会。何键盛情款待他,留他在长沙住了一晚,两人密谈了很久。

何键对王家烈说:“湘黔两省唇齿相依,许多事需要互相支持。”

王家烈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们两省应该密切合作,譬如这烟土,我可以从贵州多组织烟帮过境来湖南,运销的特定税就对贵省有利。而武器弹药我们黔军目前尚匮乏,期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武器一事,我可以给你们想想办法。”何键道,“我要衡阳兵工厂马上给你们造一批重机枪,再到南京买一批枪支弹药给你,怎么样?”

“那就太感谢了!”王家烈说,“有了这批武器,我就可以增加—定实力,打败毛光翔就不在话下。到时我主黔省军政,我们之间就更好合作了。”

原来,前贵州省主席兼二十五军军长周西成曾联桂反蒋,结果被蒋介石支持的贵州四十三军军长李燊打败。李燊上台不久,又被周西成的副军长毛光翔和师长王家烈、犹国才等联合击败。毛光翔当了省主席,但上任后不为蒋介石所用,蒋介石遂又转向开始扶持王家烈。何键见蒋介石支持王家烈,于是也就应允提供武器支持他,但又提了一个要求:“你若主持了黔省军政,还望能出兵湘西帮我解决陈渠珍,怎么样?”

“为何要打他?”王家烈问。

“他在湘西坐大称雄,谁也管不了他,这影响我们湖南统一啊!”何键说。

“好吧!只要你支持我打败了毛光翔,我一定帮你解决湘西问题!”王家烈作了允诺。

两人经过一番密谋,终于达成了协议。不久,王家烈开完会回到湖南洪江,得到了何键的武器补充,很快扩成了好几个团的兵力,接着便率部直趋贵阳,并在蒋介石支持下,迫使毛光翔交出了省主席和二十五军军长大权。

毛光翔退出贵阳后,暗中又联络副军长犹国材、师长蒋再珍和宋醒,共同密谋出兵倒王。混战中,王家烈退至榕江,并调洪江驻防的何知重部合力反攻。此时,毛光翔、犹国材已重夺得贵阳,并电令在黔东铜仁驻防的教导师师长车鸣翼,出兵截击驰援王家烈的何知重部。车鸣翼接电令后,又派代表到凤凰向陈渠珍求援。陈渠珍经过一番分析,认为贵州省内的这场争斗十分激烈,王家烈虽然当了主席,然而所掌兵力有限,反对他的这一方势力不可小觑,而何键忙于剿共不可能出兵援助王家烈。蒋介石对他的支持也只不过是暂时的利用,一旦王家烈战败,蒋介石不会再扶他。陈渠珍决计派李可达率一个纵队去黔援毛驱王。

李可达奉命即日率部起程,到铜仁后与车鸣翼部相汇合,两支部队兵分三路,准备截击由洪江从波州返贵州的何知重部。谁知何知重部率两个团日夜兼程,未等李可达、车鸣翼部到来,即已偷渡潕水,由天柱、黎平西上与王家烈主力汇合,车、李二部扑了空,转而配合毛光翔部对王家烈实行夹击。双方在龙里县发生一场激战,不料,李可达部的魏建铭临阵反戈一击,致使车、李二部损失惨重,全线溃退。王家烈乘机打败车、李联军,旋又打败毛光翔、犹国材、蒋再珍部,复又占据贵阳,重掌黔省军政大权。李可达受挫后,只得带了部分残兵,重又回到了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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