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间的流浪赋予意义——从《流浪 无尽的梦想》也谈一个人的书写与追求

为时间的流浪赋予意义——从《流浪 无尽的梦想》也谈一个人的书写与追求

梁凤莲

无论我们每个人遭遇什么,时间的流淌总在承担相应的前因后果。那么,每个人是否有相应的能力,去为自己的生活添加一些内容、赋予一点意义呢?这不是一个孤立的如何度过人生的问题,而是自己怎样跟生活建立一种让日子过得有些牵挂的关系。一个普通的人跟平凡的生活建立起一种相互驱动且有效地偎靠生存的关系,无论是精神层面的还是物质层面的,都离不开这样的归属。

据说,这就是人与物与事发生关联的心流所在了,不然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分子,无论人的愿望如何蓝天绿地,人的梦想如何朗月清风,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诸多的努力与挣扎中,艰难地应对着所有不可预测的意外,维系着平淡无奇的惯性与庸常。

在自己内心需求中寻找答案,如何应对现实的答案,尽己所能不会制造自己大片的荒原,至少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里可以种植一些心仪的或者是怡情养性的绿意。

有一个比人生如寄更有趣一点的形容,那就是我们这辈子也许是一只雪糕,在还没被融化之前,也许我们都一样觉得美好,也许我们的生产日期不一样,然而终有一天都得消失于融化。如是,在形状完整的时候,就尽量持久一些,让喜欢的目光停留得尽可能长一些,那就是一件想想也是开心的事情了。在这里,喻指的是如何追随文学的导引,在书写中找到自己的信心及与生活握手言和的方式。

万物都有开始和结束,不管怎样,我们这几代人,也就是出生在20世纪50—70年代的大部分人,在贫瘠的无处安放种种念想的年代里,都曾经在文学中寄放过自己的梦想、放飞过一些情怀,甚至是一些难以企及的愿望。不管怎样,在文学艺术带给我们微弱的温暖或者是额外的抚慰中,我们的身份都一直是一个守望者,一个追梦人,一个试图以自己的心念去企求文学的救赎或者引领的诚意者,即便有更多的想法,似乎也是在无力抵抗命运追讨时的求助之人。这些多元的动机,毕竟还是跟文学有关联,哪怕再多些或许不该做的非分的梦想,也有着起码的方向吧。当然,时间流转到当下这个斑驳的世道里,问题是谁又说得清什么才是底线和风骨?什么才是追求和操守?恐怕唯有时间的检验和筛选,才可以验证谁才是虔敬的守夜人。

1.唯有文学艺术能刺破暗黑的围困

“逐字逐句,凝为更广阔的静寂。”这句表述,似乎很是贴近文钦梅的书写。从选择文学追求、选择写作开始,也许一幅全然不一样的图景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以言说的文字,去回应人生的际遇,去面对迎面而来的现实。在书写中去整理或者澄清很多现实中的委屈、落寞、困顿、挫折、向往、愿望、自得与收获,等等,这算不算是经由书写对自己进行一次救援式的清洗和补给呢?

把自己还给自己,山水一程,让花成为花,让叶子成为叶子,这曾经是很多人年少时的梦想和对自己最好的承诺。

而不以写作为业者的书写,当是赋予日常生活以神话性的向往的最实际的一种宣示。如何召唤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具有精神性的方式,如何进入其中,用书写来搭建一个可以为内心遮风挡雨的房屋,建一个持久的有吸引力的可靠的栖息地,钦梅的业余写作就是这么开始,想必也是这么坚持的,让无处安放的所思所想有处安放。一下子十多年就过去了,寄托的技巧与方式自然也就日渐熟练和稳定,她甘愿就此去支付自己的人生,时间、精力以及学习写作所相关的一切,这实在是一个最不容易守护的消耗。值得庆幸的是,钦梅挺住了,从刚开始匍匐在方格字框里,到一篇一篇的写作中慢慢地挺立起腰杆子,并且把书写变成铅字,发表出来,站立在自己想望着能站立的位置上,信心一点点地充盈起来,可以变得更加从容和乐观地打量这个活在其中的世道,也可以更加自信和充满希望地打量和谋划自己书写的走向和路径。作为一个一路尝试亲历不少波折的文学中人,我猜想她的目光应该是开始闪烁着秋天阳光的那种亮泽的。路在脚下延伸开去,钦梅的计划和目标应该在她的视线的前方,足以让她再次鼓劲,去触及更加完整的自我和完善的写作。所有的柳暗花明都是这么转换的,所有的暗黑衬托出来的星空都是无比璀璨的。

白天与夜晚在交替着,一年的四季在轮转着,人的喜怒哀乐也在更迭着,没有谁的经历注定顺风顺水、阳光明媚。这时候,依托的支撑点是重要的,所谓选择自我拯救的方式也是至关重要的。从此,变化就在不断的滚动中加剧了人的蝉蜕,过往的旧壳艰难地剥落下来,新的生长就成为可能。钦梅在该文集中的四大部分里,都以时间和经历为轴线,把大致的轮廓和周期描述了下来,去极力呈现一个人从生长到成长的生命过程,去给个体的经历和时间的流变赋予一些意义。

尤其在变幻阴晴的职场,谁没有过至暗的时刻?现代人的人生经历,大多在愿望、碰撞、转向、摆脱、放弃、打发的得过且过中,坐上了时间的旋转木马,背景乐歌舞升平,人在旋转中起起落落,有的意气飞扬,有的眩晕呕吐,没有更多的雷同可以复制。此时,落寞者向谁寻找胸怀?失意者向谁寻求宽慰呢?此时,文学艺术博大无边的爱抚与包容,让多少人可以暂时地喘息过来,也让不少人视此为一诉内心的知遇和善待,是可以振作起来再图愿景的加油站。在人生大同小异的得失悲喜中,每个人必然有自我的际遇与感受,钦梅把自己的文集命名为《流浪 无尽的梦想》,想必她的视线与小时候期待能把我们带到远方的铁轨一样长,亦想必她已经化解了人生历程中的酸涩与苦楚,而把不停歇地赶路,视之为一种浪漫的梦想,一种可以放飞自我的流浪。这本身就是一种诗意的升华了。只有不断地摆脱身陷其中的泥沼的羁绊,人的精神飞升或有可能成为一种动力,让我们有持续的热情与动力去向往蓝天白云,向往天涯浪迹的超越和自由。

2.与笔下的文字找到面对现实的共情

当暗黑的困顿像一堵墙一样横亘眼前,扼杀了前方或正呈现的开阔和明亮,我们怎么翻墙而遁,去寻找下一程奔跑的执念和动力?世上有着多种或正或邪的可能,也有着或输或赢的方式。不管怎么样,文学艺术至少是一种能让人激活的力量,让困毙的自我有足够的勇气把墙推倒,向着有光的方向突围而去,无论这是某个时段的能量,或者是更长时段的陪伴。

钦梅把自己开始从事写作自喻为是人生流浪的拐弯再拐弯,也许这正是在她无数的尝试之后的决绝的选择。写作一开始需索的不需太多,足够的投入与持续即可。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的方式,每一种表达方式仅就个人的作用力而言,是合适的还是唯一的光源,动机与梦想大都是潮起潮落,不凡与普通不过是时间叠加上他人的评价而已。以行动对抗荒废,以书写诠释思考,以不断的努力前行呼唤远方的回应,以执着的坚持横渡不可抵达的未知之境,甚至是向往的彼岸,“没有起始,没有结束,唯存无尽的中途,只能一往无前”。所有守望文字耕耘者的内心,似乎都有着这种无望而又心存侥幸的希望的偏执之念?我想肯定是大同小异的。

确定一个目标,或者拥有一个新的梦想,对于立愿坚定的人来说,永远都不会太迟,所以,千百年来,文学向所有寻觅出路或归途的梦想者,一如既往地敞开着窗户,像春天向所有的蝴蝶和鸟雀敞开了飞翔的天际,大海向鱼类开启着无边无际的远方,这毕竟是一种鼓舞人心的励志啊。

给自己一个信念,不必纠缠于路上的风雨阴晴,只要心有所向,又有什么不是冥冥中的磨砺呢?就这样,钦梅的职业身份,从位置到定位,在职场的波折中不断地调整着取向。最终,她选择停留在文学的场域里,不再离开了。

职场际遇的疼痛是大多数人都免不了的考验,也许是让有感应的人借此对人生、对活着有着更深刻的体验,或许由此落荒而去,或许就在满天的暗黑中寻找头顶的星星,对着臆想出来的星空说说梦话,甚至幻化出一个梦想,这就是历练吧。痛苦或者磨砺,从来都会带动另一种增值,让思考更加深入,让文字更有重量,让领悟更为开阔,这就是必须偿付的代价了。轻飘飘的码字与自恋,永远难以构成书写的深广度,命运何尝不是把燃烧过后的灰烬变成书写的血黑的底色,以此让文字更为触动自己的内心,更能摇撼他人的共鸣。

救赎的方法因人而异,而书写的抵抗肯定也是一种,因为当触碰键盘去形塑内心的想法时,再脆弱无助的人也会在此时此刻跟自己的梦想在一起,跟某种摆脱的祈求在一起,而经由文字去突破困扰。这恐怕就是书写的力量和魔力吧。

在钦梅的笔下,那些出走之后却是魂牵梦绕的故乡,那些因偶然而进入的他乡,那些因机缘而选择的归栖处,那些因得失而添加的情绪和波折,那些故园的亲人旧事,那些游走的偶遇与领悟,或喜或悲,或欣或戚,一天一天,记录下来,就会绵密得如同一个小沙丘,堆满了一个人在扰攘尘世的经历或体验,似乎也是甚为可观的。聚沙成形,无论什么形状,都是一个人人生的部分缩影。这似乎也是交织着失落与希望、无常与有常的博弈,让前行者与后来人接踵而至的写作之路,正是让很多人前赴后继的为之向往的文学之途。

3.在时间的流浪中安放写作

尽管这个时世已经不是为文学作梦的最好的时段,而文学的魅力与吸引力依旧有自身强大的磁场,吸附着无处寄放的流浪的灵魂,去作一种也许是自我安抚多于安心的投入。

我宁愿把这种心念视作为一种别样的信奉。

无信可信的物质时世,这样的想望似乎无利可图。然而,无法忽略的是,文字从来都是有力量的。依托着文字的记载,人类才有了从蛮荒进入文明的轨迹及其记录,一切的进步与发展被一笔一画地积攒下来,时代才真正有了翻天覆地的变迁。

换言之,文字以及书写对于个体而言,似乎也有这种效应,类似于援手的效应,类似于托付的效应,假如没有此种的打救,也没有臆想出来的光亮,那么,个体的记录、书写与情绪的倾诉、表达,何以向寄生的这个尘世的天地发出某种祈求和祷告:此刻我在,我在思考着,我在黑暗中突围着,甚至是我在臆想中挣脱着,进入一个虚构想象出来的时空。答案是肯定的——一切皆可存在。此外,写作的意义,对于一个并没有负荷更多大任和使命的普通人来说,还会有更多吗?结果一定是不确定的,毕竟很多东西一个人是无法一一企及的。很多的书写者,一如钦梅所表达的,她只是面对了书写这个新的挑战,再次出发,给自己无尽的梦想,给她所界定的流浪,再添加一种更为自得和自许的承诺。

不管时间给予什么,更不敢壮胆说命运赐予什么,谁有更大的乐观去欣然接受,然后想着去挑选把什么最好奉还出去,把最渴望的留给将来?此时,文学似乎可以成全这种不无虚妄的梦想,这至少是一种安放自我的豁达的智慧和自我受惠的用心吧。

确实,岁月不饶人,有勇气的人亦未曾饶过岁月。勇气毕竟是人的品格中最有质地的无形有实的血性。

钦梅对文学的念想,对书写的执念,想必也是有着这样的倔强。这成全了她的坚持,也成全了她的逆风而行。

从零到一,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突破而已,这意味着全新的开始和积累,就像一只小麻雀建筑自己的小巢,一点一点地衔泥,一日复一日地让这个安放自我的小窝成形。对于钦梅来说,可以想象她是怎么样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地书写,一个章节一个章节地积累的,慢慢地,变化就开始了,就像一个手艺人一样,长期的劳作会带来可观的收获,一本书、两本书,就是这样子,沿着心路历程,一个接一个长度地描画了出来,为一个人的四季和经历留下了书写的痕迹。

我感叹的是这样一种对待文学的书写精神,如今还真有人把文学当回事,还甘愿不计成本地去奉献自己的岁月时光?这真的是一种超越了很多庸常俗事的守望了。

大多数人在生存的负重下,多半都是无力和脆弱的。而能在书写里找到一种力量,在这种力量的呈现里寻觅到安慰,并且变得自信和坚定起来,我想,文学于钦梅的意义,已经不同于普通人的状况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收获?恐怕也是一种源流不断的滋养吧。

而把软弱无助治愈成力量和勇敢,可说是文字给予坚持书写的人最大化的礼物了。是否真有这种效应,我没有直接问过钦梅,相信她的集子中的文章,会在不同的书写题材中给出不同方位所得的满足。

当然,文学充满了可能性,也必定充满了遗憾。假如选择了追随文学对自我的拯救之路,那么这条路估计并没有太多的热闹,甚至是回应。孤独是本有的世相,何况文学永无止境,毕一个人一生所有之力,也不一定能到达某个目标点,能到达的只能是命运所赐的某个临界点。兴许这就是从事写作的残酷,也是无趣的真相,换个角度,也是足够的诱惑与挑战。

不过,话说回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文学之于执迷者的回报,已经是终生的陪伴,一直的倾听和诉说的交流,这就是为什么阅读与书写是每个普通的渺小的人永恒的朋友秘密,只要你一路追随,它们就会与你一路相守、不离不弃。

这就是最好的赐予,也是人的时间投放与念想寄托最纯粹的知遇了。

夫复何求?如若有求,那就是下一轮的修炼磨砺了。

4.目的地与目的

一个人的心念,倾注在文学写作上,既包括敏感度、良善的用心、自期的责任,以及对所寄存所追求的事物的承诺。

一个人的书写既然发乎情形于字表于文,都是某种程度对于这种能力训练之后的外化,可能离“我手写我心”还有着形神出窍的距离,境界向来不易抵达,以血为墨那是非常时期的伟大之举,一般的文字倒是时常充塞着粉饰虚饰词不达意的硬伤,这如同阴影一般尾随着貌似没有门槛的文学书写。所以,经常遇见很多的书写,要么是没有辨识度的情绪倾泻,要么是平面的没有立体感的口语化的表述,要么是没有节制的粗鄙的泛滥。此时的自律要求的意志力,就跟写作时的智力和能力同等重要,读万卷书的训练之余,离不开千万次的独立思考与判断,选择写作,也考验着个体是否耐磨、耐熬、耐扰。这样的意志力其实就是意味着书写的持久力与热情到底有多强。能够执念前行的毕竟都是孤勇者。

在当今的物质世界里,急功近利与欺世盗名时常被虚饰为进取和火爆,而钦梅选择的路径是老派的,是已逝的八九十年代大批量涌现的文学爱好者投入者的集体取向,是我们这些过来人心中闪亮的阳光大道,用坚定踏实的步伐,向着目的地出发,在一个格子一个格子攀爬的持续中,向着坦荡无畏的托付出发。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漫长也是消耗时间和生命的过程,迢递之路很容易让人心力交瘁,从一个书写者成为一个完整性意义的作家,那确实要抵挡着好长一个时段的无望与挣扎。想必钦梅早有内心准备,所以坚持下来的她越战越勇,几近心无所悔,一发而不可收。

如果用最新潮的量子纠缠理论来解释我们的人生,出门寻找流布在浩瀚时空中的自我,便是有限生命应该承担的使命之一,这样的比况想来也是非常的通透豪迈,浩然之气沛然。我们熟悉的自己,是那个在上班路上、蜗居家中的躯体,并不是你生命的全部意义,尚有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无数个我,万花筒般,七彩炫目,闪耀着明亮、魅惑的光芒,隐身在我们从前无法想象的道路上、角落里,等待着我们去用灵魂撞击灵魂,用火花去燃点光亮。

这或许,就是世界如此之大无奇不有的原因,这也是文学艺术何以千百年来成为暗夜星辰的理由所在吧,通过艺术,微渺的个体与短暂的过往才会与苍茫无边的自然与人类进程发生关联,甚至在交互的认知中赋予活着的一点意思与价值。

或许,这也是钦梅向着书写出发的目的。

我们知道的目的地,并不是我们出发的目的,谁将偶遇不一样的自己,谁将打开自己尘封日久的情绪,在我们关上家门、踏上旅程的那一刻,或许有机会撕开藏有答案的信封,又或许,一切的疑惑留给下次的出发。

从目的地来说,钦梅去过了很多地方,国内的东北、中原、西南等名胜,国外的北美、英国、东欧、中东、澳新等等,在路上,她用眼睛去看,她用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的经历去亲身体验,从故乡到广州,从广州到全国版图的意愿之所,从国内到国外,时空的移动被她定位为流浪,也被她诗化为生命的梦想。风卷流云,时光飞逝,都在她的内心掀起波澜,时间空间是流浪的经线,前世今生的文化与背景则是流浪的纬线,她的书写铺摊开来,一个人的生命过往就历历在目了。所有的经历,命运的起伏,家事的变迁,行踪屐履,所感所悟,一一记录下来,表达下来,这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图谱,也是一个人的人生概况吧。

也许每个人皆有自身生命运行的轨迹,假如职场的风雨起伏让人不胜扰攘,假如个人心智的投放不是水流一般地往前流淌,假如你争我夺不择手段成为被默许的潜规则,那么浮沉起落确实就是难以预料的常态了,这样的生态怎么说也难以有快意恩仇,亦难以有畅快淋漓。此时,一个人的转向或者是逃离,并非怯懦,算得上是主动听从内心驱遣而选择另一种活法、另一条路径,接下来的际遇与风景自然绝不一样。

确实,一切的开始都是恰逢其时,一切的安排都是时间与自我最好的遇见。十年前当市宣热心助人豪情仗义的T姐领着钦梅跟我认识,介绍她要学习写作时,我当时内心的诧异与不安还是有点起伏的。要知道,当任何一个行当沦为追逐功利的行当,而非精神守望与寄存的停泊地时,始终就躲不开圈派的形迹,哪里就可能少了弱肉强食、厚颜无耻、欺世盗名的江湖面相。当然,无视与不屑这一切,背过身去依然也会有云淡风轻的美景。而经历过这些大同小异的历练的过来人,我们说不上有多少的欣喜与安慰,只不过当这一切追求成为信念时,才会被锻打出不一样的自持与守望,谁会轻易背弃自己的底线与良知,这至少是一种值得追随的风范吧。

人生如寄,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寻觅着属于自己的某种生存方式。

钦梅在人生的漂泊中,认定文学写作是其情感与精神的托付之所,如同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开放与启蒙的大门刚刚从锈蚀中吱嘎作响地打开的时候,每个年轻人,很多追梦者,都是文学的信众,都是文艺中青年,都视文学为其灵魂与身心安放的栖息地,相信这其中从来都不缺乏真诚者和勤勉者,相信她的身前身后亦有众多的赶赴者,这与物质功利时代的巧取豪夺相比,实在是一种颇为清高脱俗的取向。假设爱好与追随文学,只是目的,而非手段,只是为了自我救赎,而非售买卑微的名与利,这就很值得击掌庆幸。我们那代人所视之为比较神圣的文学信奉,历经日月轮转,泥沙俱下,依然还有引领后来人前行的光环,其魅力与吸引力依然可以抗衡时间的侵扰。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用心,所以钦梅很有智慧地绕开了生活旋涡中的很多暗涌与暗礁,先把自己的日子活好,再把自身的爱好安放好,目标就在前面,那就山一程水一程地往前走吧。我们的前辈们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们也是这么走下去的。

也许得益于钦梅在中国严苛的高考中历练过理科的训练,所以她的感性总是先从理性出发,而非拖泥带水地任由情绪的驱遣。于是,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不屈从于生活的安排,不屈从于职场的起伏,而是自己作自己选择的主人。生活如斯,对家族成员的带动和影响如斯,对文学的投入与实践尤其如斯,所以她能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好脚下的路,一年一年地累积,一年一年地进步。

长达十余年的努力与积累,日子见功效,会重塑一个人的内心与表达的品相,两年前钦梅出版了长篇历史家族题材的《故园月明》,如今又拿出了这一本承载着时光岁月的心路历程的《流浪 无尽的梦想》,她的努力与追寻,效果显然,即便没有所谓人为的热闹反响,也必定在字里行间有着她的内心与经历相互碰撞而产生的回声,且有伴随一生的感应。

所以,不必苛求一个文学的非职业的写作者,一个立愿按照规约成为一个被机构接纳为成员的作家,其写作的专业性与完成度有怎样的成熟或功力、有什么所谓哲理化的深邃或独特、什么建构性的风格或标识,这无非是得意的权势所开出的不无迂腐的条框。事实是,任何事物的发展规律何尝不是推陈出新,激浊扬清,后浪前浪,当红得意也不过是各领风骚某个时段,谁也无法估计一个业余写作者或已潜伏的能耐,或所拥有的能量与坚执。钦梅不就是从一片空白中成形了自己的第一本专著《故园月明》,然后又有了如今的这一本文集《流浪 无尽的梦想》。

至少,我认为钦梅这些年的耕耘和方方面面的突围与努力,已经让她付出了足够多的劳作、煎熬、体验与磨砺,我想这一切另一面的作用力,必定是倔强的自我挑战和不甘的勉力前行,不是说最大的对手就是自己吗?只要有足够的耐力与毅力去迎对每个人身上不可避免的狭隘、局促、计较、胆怯,甚至是拖沓与自以为是,世界之大,人生之繁杂,皆可为镜像,皆可为警示,学到老领悟到老达观到老,就会成为一个水到渠成的开阔之境。不去抱怨,也就不必解释,谁都可以成为自己人生的闪电,划破周遭的黑暗,自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源。我相信,一切的出乎意料就是这么悄然降临的,就如同沙漠里出现的一点绿意,继而延伸为一片绿洲,不期然,就能把人带往一个不一样的境地,这想必是很多业余写作者的最大的心愿,一个人是可以重新形塑自己的内心与处境的,也是可以构想自己未来的愿景的,我想钦梅的动力与热情不减,看来已经是有了最熨帖的安慰。

文学之路从来就是一趟无始无终的马拉松,考验的是心力、耐力、智力、能力,各种要素都在磨砺中成形成器,潜能就自然得到了应有的开掘。所以,她的努力付出与收获和安慰,都能得遂所愿地成了正比,从一到十的叠加不算太难,而从零到一的突围与突破,就真的是一件充满了不可知的千辛万苦的劳作了。

只是这条路从来不好走,这条路千军万马的充满了欲念与挣扎,人类灿若星河的经典,无数望尘莫及的天才,所有想落天外的奇思妙想,文学从来不是码字那么简单,万水千山在俯视着所有的赶赴者,语言的功力、哲思的高蹈、意象的奇崛、穿透力的不可思议、技巧的娴熟、构筑全局的气势与巧妙、历史的常识与文化的累积、高妙的宏观审视与精到的微观剖解等等的考量,前路漫漫,永无止境,也永难回头。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文学本就有着博大的襟怀,谁我手写我心,谁在其中寄存也投放,都是很个人的事情,也是一项可以自解自慰的爱好,假如是简单地书写,难能可贵的是,这是一种让人可以忘我可以释怀的事情,过往在自我整饬中以另一种面目呈现在自己眼前,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我的新创和成全。

一切早已开始,一切尚未结束,一切的结果还在变幻中有待揭晓,念起念落,路上的风景总是不断更新迭变的。生命自带节奏和气候,有春夏秋冬,有时效也有长短,而文学艺术的天空依旧朗月高照,繁星点点,是因它已经引领了人类千百年,其滋养已经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我们以此为渊薮为福祉,也许是追随者们最好的皈依,也是有点意思的生存时段里最好的托付吧,或者无非就是为时间的流逝生命的过往留点痕迹。

熬过了这最艰难的历练,站在文学的旷野上,钦梅的视线与襟怀想必是更加开阔的,无论人生之路有多少沼泽泥坑,只要抬起头来,必定是天清气爽,如同大自然周而复始的轮回,有风霜雨雪,就肯定有春暖花开、鸟雀和鸣,时间既不会饶过谁,时间的馈赠何尝会辜负那些心存感念的有缘人,文学不是什么,但文学肯定万岁,文学的力量肯定永恒,既流芳千古,又普度信众,诚哉斯言!

梁凤莲,广州市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专技二级)、一级作家、博士,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广州市优秀专家,广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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