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

滴 水

再次见到小泥是在放假回家的时候。在一辆公共汽车上，我俩都站着，我看见了她，她却没看见我。她依旧是老样子：瘦弱文静，只是脸上漠然无色，缺少少女特有的朝气，两条腿细得让人担心，原本不肥大的裤筒显得格外空虚。

车不久就到站了，

她先下了车，我紧跟上去，习惯地叫了声“泥”（我从小就这么叫她）。她漠然地回过头，惨淡地一笑，伸出一只手，道：“祝贺你考上大学！”我没有去握她的手，只说了声“泥，你……”便哽住了：那全然不是我所熟悉的手，而是一只变得粗糙的手。她一句话也没说，低头往前走了。我们并肩走在回乡的路上，深秋的残阳将我们的身影拖得像那逝去的梦想一样，很长，很长……

初三那年，她学习十分刻苦，各门功课都很好。中考很顺利地通过，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在老家，女孩念完初中就算很不错的了，更何况家里很穷呢？但她爸、妈还是省吃俭用，攒足了学费送她去念书。在车站等车时，她妈妈深情地望着她，好像要把她永远地留在记忆里：“泥儿，你弟还小，你爸身体又不好，这个家以后全靠你了。”说着便流下了眼泪。泥天真地以为妈是舍不得她一个人离家去念书，安慰道：“妈，你放心吧，泥儿一定争气，一定念好书。”

小泥并没有违背她的诺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各门功课都是优。

可是命运多舛，不幸的一天终于降临了。那一天她照常在寝室里温习功课。“孙泥，电报。”随着喊声传达室的老师推门进来了，泥当时一愣：电报？家里会出什么事呢？匆忙地打开，泥的脸刷就变白了，泥雕木塑一般，电报像一只断翅的鸟跌落在地，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就像猝然撒手人世的母亲一样，离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就这样，泥无奈地离开了她深爱的校园。

辍学后泥白天在外打工，晚上在家操持家务，照顾幼小的弟弟，体弱的父亲。病魔过早地剥夺了她的母爱，贫穷又剥夺了她念书的权利。命运对泥真是太不公了。

我无言，她也无言。天边那最后一抹霞光也隐入西山，泥孤弱的身影渐渐地融入暮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