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天曙以前是不大写散文随笔的。
实际上,这些年他在艺术创作之外,文章倒没少写,书也没少出。他是一个有研究癖的人,精力主要集中在艺术史和艺术理论的研究上。从2003年以来,陆续整理和出版了《宋克书法研究》《周亮工全集》《感旧——周亮工及其〈印人传〉研究》《鲒埼亭集批注》《中国书法史》《汉魏六朝书论要义》等一批专著,都是些挤了又挤的“干货”,常常被女儿朱湾讥讽为“毫无文采”,这些论文、著作就是我也不能尽数读完。近年来,他尤为关注颜真卿和清初扬州,对颜真卿流派和石涛金农等人的书法研究下了不少功夫。
天曙算得上是个勤奋的人。
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家中,即便是出差,也从没有停止过对专业的兴趣和思考。他又很投入,我们俩从外面一起回来,常常是我还没反过神来,他就直奔书桌,专注地看书写东西去了。
天曙本科学历史出身,有极好的记录习惯,教育学生最常说的话就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他的导师黄惇先生在他硕士毕业展的序言上说他有“三勤”:眼勤、手勤和问勤,黄老师的说法我是最有感触的。大约七八年前,大家刚开始玩微信,他装上微信后,就和其他人的玩法不一样了,每天把读书学艺的心得用微信记录下来,坚持了整整三年,用文言文写成一千多条微语。当时无论多忙多晚,一日不落,后来又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整理修改出版,由荣宝斋出版社精装成上下两大册,这份毅力和坚持是我天天目睹的。
《艺微》出版之后,颇受好评。中华书局《文史知识》、《中国书画》等多家刊物约他写专栏,报纸杂志不需要长篇大论,要有可读性。我喜欢读文学作品,读到好的文章和片段常常说给他听,也建议他写点轻松的文字,不必全是严谨的论文,可以记录一些生活、游踪和研究的趣事。
看来天曙是接受了我的建议,闲时写了一些随笔。有的写自己的学习读书经历,有的写家乡先贤,有的写读书笔记,这倒激起他新的写作兴趣。这些随笔,没有学究气,灵光闪现,轻松好读。2017年和2019年,社科文献出版社先后出版了他的《且饮集》和《七叶集》两部艺术随笔,辑录了他创作研究之余的点滴。
近几年,我们有意识地多次到日本各地游历、办展,中国书画艺术在海外的影响主要在日本,各大博物馆和私人收藏的中国书画作品精彩者亦不在少数,我们还专门去神保町淘旧书,以补充中国书画研究资料的不足,在日本的所见所闻所思他都有专门的文字记录。
天曙还先后在韩国、美国、墨西哥等地讲学和举办展览,曾写过一些随笔。2019年秋天,他和北大陈洪捷教授、北语崔希亮校长一起去柏林自由大学和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等地访问,写成《柏林,柏林》《中国书法走进维也纳》等纪行文章。今年初我们全家去巴黎度假,在巴黎参观了卢浮宫、奥赛美术馆、先贤祠等名胜之后,他在巴黎的旅馆里就陆续写了一些观感。我们以前读过朱自清先生的《欧游杂记》,还有梁启超对梁思诚夫妇欧游的建议,也有意记录在海外的见闻。回国之后,国内疫情严重起来,闭门不出,宅在家里,整理笔记,他又陆续写了一些读庄子和古代画论的短文,每天给孩子讲一个庄子的故事。
天曙热爱他的家乡,对扬州、泰州、兴化一带的先贤、文化都颇为关注。《艺微》就是受乡贤刘熙载的《艺概》启发而写成的。他的中国画创作和画论受晚年寓居扬州的石涛影响最大。“扬州八怪”中,他尤其关注金农和郑板桥两人。年后,他天天在家看石涛、金农的书画,读他们的诗,又有很多新的感受。他把这些记录下来,写成了一组关于清代扬州书画的随笔。
每天早饭后,他煮上一壶茶,孩子上网课,我写字画画,他就在我对面的小咖啡桌上,悠然而专注地翻书、写作,或长或短,有时一天能写出一两篇来。他的稿子全是手写的,本子上改得密密麻麻。每次写完后,他都一定求我读一读,提提意见,我只好“被迫”着成为这些随笔的第一读者,也成了宅居一乐了。
每天工作之余,全家在院子里走走。
垄上的春天似乎比其他地方来得慢一些,晚一些,树木迟迟地不肯发芽,只有院门口的一丛青竹,从冬天一直倔强地绿着,成为我们最亲切养眼的伙伴,我们就想起古人所说的“竹外溪边处士家”的句子来。现在,给他出版过《周亮工全集》的凤凰出版社,又要出版他的这些随笔,我们且为这本随笔取名为《竹外集》。
吕欢呼
2020年3月于北京垄上耕香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