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1988年的三峡

回忆1988年的三峡

我有过一次穿越三峡的经历,那是1987年,去江苏淮阴参加一个诗会,要从涪陵坐船到武汉,然后从武汉坐火车去淮阴。那时候已经有了葛洲坝,但三峡大坝还没开工,因此古诗中写到的那个三峡还在,也基本上是古诗中写到的那个样子。

但说实话,当船过三峡的时候,我并没怎么激动。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在乌江边长大,看多了乌江的奇峰异石和险滩激流吧,三峡对我而言便失去了新鲜感。比如,那个神女峰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涌到了甲板上,去眺望那个貌似女人身形的山峰。而在我看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山峰,像这样的山峰,在乌江里面,可以说比比皆是。还有那三个峡,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险、恐怖,它们相比于乌江里的那些峡谷和险滩,要宽阔得多,平缓得多。峡谷里那些被文人骚客们命名的诸如“兵书宝剑”、“牛肝马肺”之类的怪石,在乌江里也是司空见惯,要按这样去取名字,恐怕几十个诗人累死了都取不完。但我当时很内疚,觉得自己没跟同船的人一起兴奋和激动,那么冷静和漠然,有点不厚道。

后来,当轮船驶出西陵峡,尤其是经过了葛洲坝之后,江面豁然开阔,开阔到两岸根本看不到一点山影,而是水跟天相接,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三峡的名气那么大,从古至今的文人骚客们为什么要写下那么多赞叹三峡的诗文?因为,他们都是从长江下游进入三峡的,在经历了长达数十天甚至数月的“两岸一片空茫”的航行之后,突然间眼前山峰耸立,别有洞天,那种震惊与喜悦,是很可理解的。

那次之后,我又去过一次三峡,但没有穿越整个峡谷,也不是从水路去的,而是乘坐汽车,从重庆的黔江去到湖北的恩施,再由恩施到达位于三峡之中的巴东。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努力回忆,当时我去那里做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既不是出差开会,也不是拜访私人朋友。一个人专程去旅游?也不太可能。那仍然是1988年,我在机关工作,不可能有这样的闲心和时间。一次无目的的到访,在若干年之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就像是一次梦游。

而巴东这座县城,也的确像一座梦中的城市。由于地处三峡之中,整座城市就像悬挂在岩壁上的一样,屋顶依次往下降落,街道均为石梯,基本没有一块像样的平地。我在路过一个机关(估计不是学校就是县政府)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块篮球场,我便担心,在这样的地方打球,会不会经常把球抛到下面的江里去?我大概是在巴东的某个客栈里住了一夜的。我也依稀记得,吃过晚饭之后,我特意顺着石梯往下走,一直走到了江边的码头,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了一会停靠在这里过夜的一艘轮船。轮船上的客舱里透出灯光,灯光倒映在水中,形成一缕缕摇曳的光带。后来的若干年里,每当我情绪低落,十分厌世,想找一个地方隐居的时候,首选之地就是巴东,这座悬挂在三峡峭壁上的小县城。

我不知道现在的巴东是个什么样子了。甚至,它还在不在?或者,被搬迁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自从三峡大坝建起来,三峡成为一片湖区之后,我就再没去过那里。其实,真要了解那里的情况也很简单,上网查一查就知道了,我却不愿去查。我想尽可能让1988年的三峡和巴东在记忆里多保留一段时间,就算那是一个梦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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