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顾大川回家后，心里不踏实，因为他是一个残疾人，像石萍这样美丽的姑娘，真会嫁给他？就是她有这个心，可她家里人能同意？

又是一天，顾大川早已醒了，初升的太阳透过窗口照进屋里，屋里亮堂了许多。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感觉时间不早了，可他还是不想起床，又在床上躺了好一阵。父亲吃了早饭早已下地干活去了，他出门前叫了顾大川很多次，他都没起来，最后父亲就懒得叫了，管他吃不吃。顾大川又睡了一会，起床后，他吃了饭，和往常一样去田野里走走。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种满了各种农作物，地里的玉米熟了。玉米秆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无比美丽……

他看着这片土地，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正好有一个放鸭的人赶着一群鸭过来，这人好像是外村的，顾大川不认识，那人叫道：“兄弟，这田是你家的么？”

顾大川说：“是我家的田，你鸭子进我家的田，会不会弄坏秧子呢？”

放鸭人赶忙拿出烟，递了一支给他说：“你放心吧，鸭子不会弄坏秧子的，反而还会吃很多害虫，我这100多只鸭子来你田里转一圈，就当你多犁了一次田，多施了一次肥呢。”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鸭子进秧田不但不会弄坏秧子，反而还当施了一次肥，就是傻子也知道是在糊弄人的。他说：“你的鸭子别赶进我的田，弄坏了秧子要你赔哟！”

放鸭人硬把烟递给他，并用打火机客气地给他点上，说：“兄弟，我说的是真的，你没看电视么？电视上经常是这样说的。你要相信科学，鸭子进秧田不但没有害反而还有利。不信，你去问农技站的技术员？”

顾大川被他说得似信非信，他说：“真的呀，不可能哟！”

“是的，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前不久我去镇农技站培训过。有很多人就是不相信科学，我们都是庄稼人，都是靠种田吃饭的人，如果鸭子真要弄坏秧子，我肯定不会昧着良心把鸭子放进秧田的，对不对？”

顾大川听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说：“你放这些鸭子，一年能收入多少？”

“买小鸭子来，放成大鸭子后就卖，一年最少能收入3万多吧。”

“能收入这么多呀？”

“如果这点收入都没有，那我还放鸭干什么，我早出去打工了。”

“那你放鸭比打工收入还高哟？”

“可能没有打工收入高，但我能照顾家庭，又能干农活，这样算来比打工更划算。”

顾大川听得有些心动了，出门打工怕进不了厂，这放鸭子的活他能干，又不需要体力，每天只要赶着鸭子到处放就行，不但日子过得充实，还能有一定的收入，他问道：“这放鸭子要技术不？”

放鸭人看了看他，明白了他的心思，像他这样身体有残疾的人，出去不好找工作，他可能也想买鸭子来放，这个活儿最适合他。放鸭人笑了说：“当然要，不过这养鸭子的技术简单，一学就会。怎么，你也想养鸭？”

顾大川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

放鸭人说：“兄弟，如果你想养鸭子，有哪些技术方面不懂的，到时你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顾大川就站在田边，看着那些鸭子进了他家的秧田，他真不相信鸭子会这么懂事，不弄坏秧子。可他看了好一阵，鸭子进到田里，一阵乱窜，可秧子仍好好的，而且那些鸭子还在秧苗上找虫吃，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些鸭子只往秧子空隙处钻，在鸭子走过的地方，秧子都没有被弄倒，这下他相信了放鸭人说的话。

顾大川问道：“你这么多鸭子，要喂很多粮食吧？”

放鸭人笑了说：“每天出来放，鸭子在田里都吃饱了，只有晚上要喂点粮食，但不要很多。你想，如果要喂很多粮食，那我还能赚到钱么？”

2

回到家里，顾大川想着要去买鸭子来放，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事干，让自己不再被别人瞧不起。听那放鸭人说一年能收入3万多，要不了三五年他也能挣个八万十万，也像外出打工挣了钱的人一样，把自家的房子改修成小洋楼，到时他也要让那些人看看，他顾大川不再是一个没用的人。

有了这想法后，他又为这买鸭子的钱发起愁了。他不敢将这想法告诉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一直觉得他是个没用的人。一个人如果没啥想法还好，一旦有了要干什么的想法却无法实现，心里是非常难受的，他就倒上酒，心事重重地喝起来。

顾大川也想过，如果这放鸭的事不跟父亲说，他就没有本钱，根本干不起来。如果说了，万一父亲不支持，也等于白说，相反的还弄得父亲更看不起他。他边喝酒边想着这事，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啥办法来。

父亲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他在外面又弄出啥事来了。知道他心里苦，可是就算别人瞧不起他，也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啊。父亲问道：“你看你，以前整天睡觉，现在开始喝酒，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你这不光是在折腾你自己，也是在折腾我们，你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你就说出来嘛。”

顾大川看了看父亲，从他记事时起，父亲就是这样和他说话的，不像母亲那样说起话来亲切，也不知父亲就是这个脾气，还是因为他是个瘸子才这样对他？他有些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想买鸭子来放。”

父亲一听，原来是这个事，他不但没有生气，反正还笑了，说：“买鸭子放，这是好事呀，你去买来放吧，总比你整天待在家里强。”

顾大川又喝了一口酒，说：“我哪有钱？”

父亲走过去，把他的酒端开，大声说：“整天喝得醉醉的，有啥用？坐过来，好好说说你这正事吧。”

顾大川看了看父亲，说：“说有什么用，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支持我，现在想买鸭子放又没有有本钱，我除了喝酒还能干啥？”

父亲说：“你怎么不早说？你买鸭子放是正事，只要你真的拿定了主意，我肯定支持，至于本钱嘛，我去给你借。”

顾大川简直不相信，一直对他没好脸色的父亲，似乎第一次在他面前展开了笑脸，而且还说去帮他借钱买鸭子，让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感觉父亲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不管他，虽然表面看上去对他冷冷的，实际上内心是在关心他的。

在父亲的帮助下，顾大川终于买了50多只鸭子，虽然比起那放鸭人说的100多只鸭子的目标还远，但他也知足了，父亲也尽力了。他想慢慢地发展，他从没养过鸭，没有技术也不知能否养成功？但他认为自己也不傻，至于养鸭技术他可以边放边学，一定能实现那个目标的。

这小鸭子在顾大川的精心喂养下，很快长成半大鸭子了，他便细心地赶着鸭子在田里放，他告诉乡亲们，在稻田里放鸭子能除草又能治虫，鸭子吃草根还吃秧苗上的害虫，一群鸭子就是一台最好的除草机和上好的杀虫药，说得乡亲们半信半疑。

有时，也有人说他：“顾大川，你怎么把你的鸭子放到我田里了，你这么多鸭子不知吃了我好多秧苗，要是我今年少收了粮食，不找你赔才怪！”

顾大川说：“鸭子不会吃秧苗的，你不信，去问镇上的农技员。”

“农技员知道个屁，赶快将你的鸭子赶走，要是我再看到你的鸭子进我田里，我就不讲人情了！”

秋收过后，稻田里空荡荡的，那些田野里的谷桩和稻草还慵懒地站立着，顾大川拿上一根长长的竹竿赶着鸭子到处去放，他打着赤脚，在泥泞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鸭子在水田里欢快游水，它们在寻找自己的食物，个个欢欣鼓舞。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歇，他一个人挑着一个鸭棚子，鸭棚子就是他的家，当黑夜慢慢来临时，他就在鸭棚里面铺上简易的床，旁边围着鸭圈，他把鸭子赶进鸭圈后，就在鸭棚外垒起的几块石头，架上铁锅煮晚餐。田坝里的夜静悄悄，他仰躺在鸭棚里，对着天空数星星看月亮，耳边不时传来几声鸭子的叫声，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顾大川刚把鸭子赶进河里，那些鸭子就像顽皮的小孩子，扑腾扑腾地在河里乱跳，远远看去真是十分可爱。这时。欧和来了，他说：“顾大川，你真行，什么时候当起鸭司令来了，佩服！”

顾大川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因为他知道欧和一来，准没好事。他说：“你来干什么，我放我的鸭，总不会妨碍你什么事吧？”

欧和说：“你说对了，我今天就是冲你的鸭子来的。”

顾大川走了过去，十分愤怒地盯着他说：“欧和，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这鸭子哪里惹你了？”

欧和冷笑了一下，说：“不是我跟你的鸭子过不去，也不是跟你过不去，我是为全村人安全，不得不来，因为你在河里放鸭，要污染水源，你想想，全村多少人会在河里洗衣洗菜，有的还要吃这河里的水。你这鸭子在河里一放，那这水还能吃和用么？”

顾大川明白，欧和是有意找麻烦，这么大一条河，几十只鸭子就能污染河水吗，再说天天都有从上游流下来的水，那被鸭子弄脏的水，转眼间就被冲走了。他说：“欧和，别自以为是，你有啥权利来干涉我放鸭，现在镇里提倡搞种养，你还阻挡得了么？”

欧和说：“我是村农技员，这就是我的职责。”

顾大川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知怎么说，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欧和继续说：“你看，这报纸上说的，一个村民反映，他们那儿河水好脏，经常有死猪、死鸭漂在水面上，水里还丢了饲料养鱼，有一村民挑这水吃了全家拉肚子。还有一则报道，有一个村民说，水库深处建有六个大鸭棚，养有上万只鸭。鸭粪直排河里，在水上泛起许多水点。清清河水变脏变臭，水不能用更不能吃了……”

顾大川打断他的话，说：“你别说了，我明白，你就是看不惯我放鸭，告诉你，我偏要在这河里放，看这河水到底会不会变脏变臭？”

欧和生气了，大声吼道：“顾大川，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为了全村老百姓用水安全，不准你再在河里放鸭子。如果你再在河里放，县环保局就会来对你进行处罚。到时，恐怕你这几只鸭子卖了也不够罚款。”

说罢，欧和转身就走了。

3

顾大川虽明白这是欧和有意找麻烦，但不管怎么说，如果真像欧和说的那样，出点啥事真不好，别为了这几个鸭子真的害了全村的人用水，他赶紧把鸭子赶上岸，向自家的水田赶去。

这时，他想起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情景。他和欧和、石萍三人是最好的朋友。欧和和顾大川的家只隔了一条河，只是欧和的父亲是村长，因为从小家庭条件优越，他在小伙伴中时时就像一个孩子王，一般的小伙伴都不愿和他玩。只有顾大川喜欢和他玩，因为顾大川老实，从不与他争，完全听从他的。顾大川知道，欧和对石萍好，他就离她远点，这让欧和觉得顾大川很懂事。

有一次，他们三人又去山坡上割草，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像姑娘的发尖在脸上来回摩挲，有着丝丝的痒，直往心里钻。他们有说有笑，一头扎入大自然的怀抱，把嘴张大，深深地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倾听着万物复苏的声音。坡上小草露出尖尖的脑袋，笑盈盈地仰望着蓝天。路边的荠菜开满了花，正在风中摇摆着妖娆的身姿，相互间情意绵绵地私语着。路沟两边的农田里，刚被春雨滋润过的小麦、油菜像一张张铺设的毯子，一望无际，显得更加翠绿。

快爬到山顶时，因为山太高也爬累了，他们就在树丛中歇歇。欧和和石萍坐在树林里面，顾大川坐在离他们远远的树林外面，他先听见他们在里面亲切地说话，然后开心地笑着……突然，他听见树林里传来石萍的哭声，他马上跑进去，看见欧和正抱着石萍亲，而她正在努力挣扎，却挣不脱欧和那紧紧抱住她的手。

顾大川见此情景，怒火中烧，他大声地吼道：“欧和，你干什么？你……你是在耍流氓呀？”

欧和听见吼声，急忙放开了石萍，对顾大川说：“哪个叫你进来的，你敢管我的事，看我揍你不？”

顾大川也不甘示弱，他握紧了拳头，两人一下子扭打在一起。石萍赶忙走过来，努力拉开他们，哭喊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大川哥，他……没对我怎样，我们走。”

石萍看都没看欧和一眼，拉着顾大川就走了。

从此，石萍总是躲着欧和，再不和他一起玩了。欧和把这一切归之于顾大川，都是他坏了他的好事。从此，他对顾大川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报复他。有一次放学后，欧和约了几个同学，早早地在顾大川回家的必经之路等着，等顾大川一过来，他们对他就是一阵打，打完后他们就跑了。

这时，石萍刚好走过来，她见此情景，不问也知道是欧和干的，她把顾大川从地上扶起来，帮他擦掉被打出的鼻血，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她哭着说：“大川哥，都是我不好，让你挨打，明天我要去学校告诉老师，看他以后还敢打你不？”

顾大川强装着笑脸说：“没事，石萍，你别告老师了，我没事的。”

石萍看着顾大川那么难受的样子，她心里比他还难受，没想到欧和这么狠，顾大川到底做了什么，他哪点不好呢？从此，她在心中充满着对欧和的恨。

石萍哭了，她说：“大川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顾大川强忍着痛，拍了拍身上的泥，笑了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石萍就扶着他走，边走边问他疼不疼，他却只是摇头。

石萍看得出他因疼痛而轻轻地呻吟，她心里感到委屈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