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乳峰
一开始,我觉得还是不要看得那么清晰为好,留一点儿朦胧感在心间。可是,一拨又一拨的观众,快步流星登上了观望台来看你。尽管你远远地仰卧在那端,但他们依然偷窥到了你裸露着的高耸而丰满挺立的美。
我正踱步在通往观望台的瘦弱的山径,深秋的细雨说来就来了。不过这倒好,它如了我的心愿。我想,遇见这般好的天景,你也一定是快乐的。一小阵雨过后,你便换上了纯白的裙装,像一个默默静候着的待嫁的姑娘。
这深秋里的雨,一点儿落地的声音都没有,飘在半空中,便已化作了一缕缕洁白的雾,缠缠绵绵地裹在那半山腰里。散落的村庄上空,已经卷起了悠悠的炊烟。在母亲湖畔,父亲赶着他的老马,一路狂奔着路过你的身旁。那些熟蒂的落瓜,是读得懂父亲的心事的,它们正滚满一地的金黄。在牛娃的屁股后面,辽远的田野依然飘荡着秋的喜气。这到底是一个五谷丰登的晚秋美景。
布依楼的木廊上,谁家的新媳妇正倚靠在窗栏打望着你。而你,似乎是要和别人比美一般,一点一点地袒露出你柔软的美丽。这时候,我多么想竭力靠近大地,靠近温婉的你。我在路途听见一片片秋草细声的梦语,可是你,只顾着那雨,那雾,那村庄,以及那隐秘的心事,流淌成我心里的河。这一刻,我是怎样的激动啊!
我轻轻地接过枝桠间飘来的最后的一枚红叶,看见那干枯的经脉紧紧地抱着叶子。我想,那些远去的春夏,已经不再回来了。我于是情不自禁转身朝向了你,在心里,大声地呼喊我们的母亲。那边的山谷,竟然跌落出一串串细碎的回音,此时此刻,山溪也静寂极了,赶冬的白鹭,也怕是要等到明年的春天再步回村庄了。然而,这便又添生了我对未来的许多梦想。
走往观望台的路上,我想起你种种的美好。在那柔柔的雨雾里,我看见的不是一望无余的你,而是一个千般妩媚和万般柔情的娘亲,一个美丽而伟大的母亲。你用那四十多公顷的饱满的乳汁和一百二十五米高的乳,哺天哺地哺日月。散落在你身旁的百万峰峦,像连绵的海,一浪高过一浪激荡在高原之上。山崖尽头,大概就是云的家了吧。山鹰在万峰之间翱翔,一个个孤独的影子,温润着你寂寞的心事。因此,你千年来都不曾感到失落和忧伤。
在人群慢慢散去的那一刻,我终于爬到了观望台的正中央。朦胧的雨雾里,你傲立着的女性之美,散发出母爱的无限光芒。那丰满健康的肉身,那柔软多情的曲线,那涤净心灵的母爱,大概就是你的全部关键词。在你臂弯深处长大的牛娃,就要上学去了,肩上挂着母亲缝好的新书包,正走过你白衣裙下的田埂。在不远的地方,我看见文明的火把已经点燃,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眼眸,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又漂亮。
离开观望台的时候,我已经看不见那些散乱的草、树、石,却遇得了满谷山鸟欢腾的歌声,远远地,一阵阵荡了过来。而我,到底是你流落人间的哪个游子呢?我多么想伸出双手,拥抱你那慈祥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