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回忆父亲

一个月前,我匆忙踏上回家的列车,去和父亲作最后的诀别。突接噩耗,毫无思想准备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原本准备好的一旦父亲病情恶化在床前尽孝的假期也没用上,父亲没给我这个机会,这使我倍感悲痛和愧疚。

父亲是杏林中人,在自己钟爱的中医学领域默默耕耘了近50年,直到病故的前两天还在悬壶济世,为人诊病。他在当地也称得上小有名气,地方志中就有对父亲的记载,这也是父亲最引以为荣的地方。由于父亲对中医事业的热爱,五个子女中,就有三人遂父愿进了医学院校。父亲对我们寄予很大的希望,写下“共创岐黄业,同心济活人”的词句勉励我们。父亲在行医过程中,注重溯本求源,临症施泽。

常言道:用药如用兵。父亲就像一位将军,娴熟而又灵活地运用着这些兵将。在用兵过程中,时常能够悟出点什么。每次我从外地回家,不管时间长短,父亲总要找机会与我探讨一番。多数情况下,我充当听众,听他畅谈感悟、传授经验。近几年,我已感到父亲的衰老,故将一些经验记下,每当这时,父亲总是显得非常高兴。父亲躬行杏林几十年,积累了不少经验。退休之前就多次提及,退休后来泰安与我一起撰写《临症随笔》,但退休后身体每况愈下,前年来泰安住院时还把资料带来,想在病情好转后加以整理。无奈疾病缠身,父亲再也没有好到可以从容著书的程度。我想这也是父亲最大的遗憾。

父亲是一位性格开朗的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吟诗作赋,但从不想着发表。父亲在病重期间,也始终保持着较为乐观的态度。虽然病重,头脑却很清晰,有时稍有兴致,还能赋诗一首。这些年他作了许多诗,而且默记在心,稔熟于口,不论哪个子女回家,几句话过后,就开始谈诗,自觉精美的,拿来笔墨,书写成篇,挂在墙上。父亲肢端坏疽严重的时候,我回家探望,他作诗一首描述病痛:“天天受刑刑不尽,终日挨打打不停。昼夜疼痛痛难忍,想入梦境梦不成。”说得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父亲去了,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正如他的小孙子所说:“爷爷走了,到享福的地方去了。”从这一点上说,我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然而,血肉相连的亲情,仅凭这一点又能减轻多少悲痛呢?父亲遗体告别的时候,我悲痛的心情达到了极点,我望着父亲的遗容,久久不愿离去。那种刻骨铭心的亲情实在难以割舍,我号啕大哭……

父亲走了,我们无法挽留。回到家里,一种人去楼空的苍凉迎面袭来,好生心酸。人生竟是如此短暂,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孩童时,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数着一百以内的数字,父亲不时纠正着错误;青年时,父亲买了去济南的车票,送我走进大学校门,一路告诫叮嘱……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然而,岁月无情,不停地推搡着人们快步向前。不论草木还是人生,谁又能违背呢?父亲的一生虽然平平淡淡,却有着充实的生命内涵,他不辍悬壶,济人危难,直到生命的终点。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父亲安息吧,您的儿女将牢记您的教诲——共创岐黄业,同心济活人。

父亲放心吧,女儿一定谨遵您的教诲,完成您的遗愿。

1998年1月31日

原载于《泰安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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