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助学金
开春后一场霜,已经拔节的小麦冻蔫。眼看要成灾,上级增发助学金。过去,只有极少数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生能领到两元、三元钱。这次钱多,老师说,都可以申请。我也写了申请书。申请书上,必写家庭成分。我家是中农,照实写了。待发钱时,没我的;出身贫农的,都有。那几个地主、富农子弟,压根儿就不敢申请,虽然他们家早就穷了。
周末回家,我告诉父亲,埋怨道:“都怪咱是中农。”父亲连连叹气,一脸痛苦,显然他心里更难受,已不是几元钱的问题,也不是感到了公家的歧视,最让他难受的应是藏在心底的深深的悔恨和愧疚。正是在八路军来的前一年,他用家里省吃俭用积存的粮食,又借了“驴打滚”高利贷,买了四亩半地,土地改革时,才成了中农;要不,是贫农,还能分到地。沉默许久,父亲问:“西院大群领钱没有?”我说:“领四块哩。”“嗐——”父亲又长出一口气,两眼直直地看着晚霞似血的半空,良久无语。大群是我同学,一块儿从学校回来,出古镇的西南门时,一毛钱买个油酥烧饼。我也想吃,没钱买。他爷爷是个赌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一年,一夜输掉五亩地。土改时,成了贫农,又分得三亩……
那时候,我不理解父亲,不该埋怨,让他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