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早期的经历
求学于赵贡生门下
韩练成,1909年2月出生于宁夏固原县城(《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第一卷载:韩练成原名韩圭璋,出生于1908年3月18日),8岁起读私塾直到15岁,他与固原城大姓赵家关系密切。这里说的赵家,即固原县城人赵生新。《民国固原县志》记载:赵生新,字铭三,清朝宣统元年(1909)拔贡,曾在西安候补,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回到固原。时人恭称其为“赵贡爷”,他从此放弃仕途,终身教读。晚年研究佛学,清斋自修,年70余岁,仍童颜鹤发,精神矍铄。
科举时代,挑选府、州、县生员(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入京师国子监读书的人,称为贡生,意谓以人才贡献给皇帝,属于太学生之列。清代有恩贡、拔贡、副贡、岁贡、优贡和例贡,做了贡生以后理论上就有做官的条件。赵生新老先生属于拔贡,谋取官位的机会更多,所以他在西安候补。对于韩练成来说,有这样一位京师国子监读书经历的太学生做先生,自然是缘分,也是福祉。
韩练成自幼聪慧,善于言词。少年时期,就拜在赵老先生门下,一边侍奉先生,一边读书。稍大,也为赵家做些家常和农活,与先生相处得很好。他的勤奋好学,博闻强记,深为先生所看重。先生教的古文,他很快就能熟记于心,背诵如流。先生赞赏他说:“练必有成”,遂取名“练成”,即“苦练而有所成就”,也包含着父母望子成龙之期待。
在赵老先生门下,韩练成读了不少书,也写得一手好字。15岁时离开私塾,放过羊,当过店铺学徒。离开赵家后一去就是20多年。1953年3月,韩练成以国防委员会委员、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北军区参谋长的身份回到固原。这次他的任务是受命为西海固回族自治区的成立作先期调研和座谈,期间,他专程探亲,遍访故旧戚谊,尤其是“具束脩礼”拜谒启蒙老师赵生新。他不但去看望老先生,还按照传统的礼数,为赵家的老人和孩子们都分别送上礼物。
一长串车队,持卡宾枪的警卫,这种难得一见的阵势,一时成了固原城里的大新闻:韩练成回来了。
回到固原,他还在赵家住过,以叙师生之情谊。
1955年,韩练成以陆军中将、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的身份再度回到固原,代表国防部向当地驻军和军事机关颁授军衔。在固原军分区八一礼堂,当少先队员们献上鲜花时,在热烈的欢呼声中韩练成被抬起来抛向空中,等落下来时一群人再托住,往复数次,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这是民俗里的最高礼遇。这次,他再去拜望赵老先生,当离开固原时,还给固原自治州的主要领导建议,要重视和利用地方文化人为地方文化建设作贡献。有了韩练成的关心,赵老先生荣享固原州政协委员的待遇。赵老先生离开人世后,地方各界为他隆重送行。
韩练成之所以能走出固原,很快进入国民党军队的高层,这与固原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有关,更与他遇到了这样一位地方文化硕学之人的教诲有密切关系,他有了文化,就有了翅膀,他的根基在固原,他的人生机缘在赵老先生那里。
墙旮旯里的银元
民国十三年(1924),韩练成结束了在固原城赵老先生家里读书的这段经历,由父亲安顿到祖籍豫旺县城一家山西商人的店铺里。豫旺城,原称豫王城,是元代受封皇室贵胄修筑的城垣,后演变成为豫旺城。豫旺城正当关中北出塞外的要道上,出固原城往北这里是必经之地。因此,这里有交通地利之方便,而且是商人云集的地方。
暂且回到豫旺城的韩练成,做了这家店铺的伙计。店铺掌柜为人多有心眼,就出了一个点子想试探韩练成的为人。有一天,掌柜的在店铺的墙角里放了几块银元,上面轻轻地洒上尘土。清晨,韩练成洒扫收拾卫生时,在墙旮旯里扫出了几块白花花的银元。他并没有觉得奇怪,一块一块捡起来,清点好后赶快去找主人,全部交到掌柜面前。起初,掌柜一口否认是他的钱财,直到韩练成再三表明银元出自店铺墙角时,主人才十分信任地点了点头,收起了银元。此事虽小,却表明了青少年韩练成的志向与气度。此事,也让这个细心的掌柜放心地使用这个心底宽敞的少年。
不久,韩练成又回到了固原。
考入马鸿逵军官教导队
马鸿逵(1892—1970)的父亲马福祥,清代末年为董福祥的部下,他的军队是董福祥甘军的重要组成部分,1900年前后,随董福祥驻防北京,参与北京正阳门抗击八国联军入侵的战斗。任过清政府西宁镇总兵兼阿尔泰护军使、绥远都统。1925年依附于冯玉祥将军,任西北边防会办(冯玉祥为督办),冯玉祥为安慰马氏父子,委任马鸿逵为第七师师长。韩练成报考的军校,实际上就是马鸿逵的军官教导队。
固原古城是明代砖包的城池,由内城与外城套成“回”字形城。外城城门北一、西二、东三、南四,非常宏伟,远近闻名。南城门有四道,都是石条铺就的底基,大青砖砌就的城门洞。1925年1月,固原城南城门的头道城门洞的砖墙上贴出了告示:黄埔军校招生,凡有中学文凭的学生皆可报名。韩练成告诉父母并征得父母的同意,决定去报考。说是考取黄埔军校,但考点却在银川。韩练成当时也弄不清楚,他与同时报名的几位青年一起被带到银川。凭着坚强的毅力和聪颖的智慧,他考入西北陆军第七师(马鸿逵部)军官教导队,年仅17岁的韩练成,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戎马生涯。报名时没有毕业证书,借用的是同学韩圭璋省立二中的毕业文凭,冒名顶替,报考录取,所以他在西北军期间一直用“韩圭璋”的名字,1934年才改为韩练成。在教导队,韩练成认真学习,刻苦训练,从多方面提高自己。
1926年秋,冯玉祥游历苏联回国,在五原(内蒙古五原县)誓师,马鸿逵第七师改编为国民军联军第四路军,随部参加“西安解围”之战。在向西安进军的同时,韩练成就已经担任了第四路军手枪营的排长。1927年夏,韩练成所在的马鸿逵部又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四军。西安解围后,他又参加了北伐战争,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被提升为第四军七师五十九团团长。
马鸿逵部缩编为第十七师后,韩练成骑兵旅回归原建制,马鸿逵任命他为中校参谋。在西北军的经历,已经显示了他的实力,先后任排长、连长、营长和团长。《民国固原县志》载:“从戎北伐,积功任团长,入陆军大学。”
冯玉祥与刘志丹的影响
冯玉祥,原本是北洋时期吴佩孚的部下。1924年10月二次直奉战争期间,冯玉祥借滞留在古北口一带的第二军回师,深夜进入北京,与京畿警备副司令孙岳拱卫京城的第十五混成旅会合,发动“北京政变”。11月3日,大总统曹锟被逼交印辞职。这次政变,是民国十一年直奉战后的怨怼所积而成。吴佩孚在造成直系势力称霸全国后,逐冯玉祥出河南。本次“政变”后,吴佩孚通电发布命令,命王怀庆接替冯玉祥,出任陆军检阅使兼西北边防督办,命刘镇华为陕甘新巡阅使。
二次直奉大战,吴佩孚终因冯玉祥倒戈而失败。1925年(民国十四年)12月31日,吴佩孚通电全国,结束讨奉战争,与张作霖携手合作,共同讨伐冯玉祥。民国十五年元旦,京畿之地直奉两军业已形成包围。冯玉祥迫于当下形势,无奈而通电下野,将队伍交由张之江统领,自己则准备前往苏联。
1926年9月,冯玉祥由苏联回国,响应北伐。17日在五原会师,通电全国,就任国民军联军总司令,在五原城郊大校场举行了隆重的誓师和授旗仪式,于右任代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向国民军联军授旗并监誓,统一加入国民党。当时陕西西安,仍是北洋统属下的军队刘镇华部。冯玉祥五原誓师后,总的战略指导方针是“固甘援陕,联晋图豫”八字方针,准备十路大军进发,先解西安之围,然后再出兵潼关,会师中原。9月下旬,以孙良诚为国民军联军第三路军援陕总指挥向西安推进,并委任为前线总司令,韩练成所在的马鸿逵部为援陕第四路军。10月中旬,孙良诚的部队已达西安以西的兴平、咸阳,但损失重大而未有进展。冯玉祥遂命刘汝明、方振武、马鸿逵等部增援。11月28日,攻城部队与西安城守城部队内外夹击,打垮了刘镇华部,被围了8个月的西安城解围。
当时,马福祥充任西北边防会办,与冯玉祥关系密切。河西的马麒、马麟,宁夏的马鸿宾、马鸿逵等部,均与国民军合作无间。马鸿逵,是马福祥的儿子。马福祥、马鸿逵父子,与冯玉祥有过特殊的经历。
马氏父子与袁世凯关系密切。袁世凯垮台之后,1917年张勋拥戴宣统复辟帝制,马鸿逵深谙北京此时的复杂关系,对张勋此举没有抱什么希望。同时,他还告诉了父亲。因此,复辟朝廷委任马福祥为甘肃提督时,马福祥就通电拒绝了。1919年,段祺瑞政府将宁夏新军改编为第五混成旅,并任命马鸿逵为旅长。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时,交战双方都想拉拢马氏父子,但行事慎重的马家父子在没有十分胜算的情况下,对双方搪塞应付。当奉系战败后,马福祥立即通电拥护直系。1923年曹锟贿选总统时,马家也是暗中出力。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再度爆发,曹锟、吴佩孚委派马鸿逵为骑兵总指挥,驻防内蒙古赤峰一带,以进攻奉军的侧翼。冯玉祥倒戈“北京政变”后,马氏父子转为依附冯玉祥。冯玉祥五原誓师,出兵援陕西,马鸿逵部已隶属于冯玉祥。
1926年11月24日,冯玉祥由五原向宁夏进发。27日到宁夏后,驻镇守使公署内。镇守使马鸿宾、旅长马鸿逵、道尹邵兰坡都来欢迎。
刘志丹(1903—1936),原名刘景桂,陕西省保安(今志丹)县人,1924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早年考入榆林中学时就受到马克思主义影响,是陕西地区的学生领袖。1925年春,转入中国共产党。同年秋考入黄埔军官学校,军校毕业后,任国民军联军第四路军政治处处长。韩练成与刘志丹的接触,就是在他任第四路军政治处处长时期开始的,直到北伐战争结束。
当时,冯玉祥部队中已有不少共产党员,如刘伯坚、刚从苏联回国的邓希贤(小平)、宣侠父、刘志丹等一批共产党人在国民军联军中担任政治工作,再加上苏联的帮助,这一时期,是西北军历史上思想政治工作最得力的时期。此时参加北伐的刘志丹,在江西吉安受命,调他到北方国民军政治部工作。刘志丹北上到内蒙古包头时,冯玉祥的大部队已到了宁夏、甘肃,正往西安前线推进。国民军联军总政治部主任刘伯坚,派刘志丹到国民军联军驻陕总部任组织科长,负责整顿和训练军队,并协助冯玉祥整顿地方秩序,调整地方行政官员。
当时在陕西,仍是军阀割据之势。西安李虎、杨虎部被直系军阀吴佩孚部刘镇华4万余人第二次围困达8个月之久,城内粮食殆尽,外无援兵,在危城中苦苦支撑。刘志丹的组织科长刚刚上任,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工作,由于西安战事紧张,又接到总政治部的指示,调他到国民军联军第四路军任政治处长,要求即刻赴宁夏,督促第四路军迅速向西安进军。第四路军是马鸿逵的部队,马鸿逵任司令。韩练成此时就在马鸿逵属下,刘志丹在第四路军政治处的工作经历,为韩练成提供了方便接触的难得的机遇。
刘志丹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到宁夏时,第四路军人马已进入甘肃固原(今宁夏固原)。刘志丹南返,在固原追上南下的第四路军。
固原,自汉唐以至明清,是关中北出塞外的军事重镇。明代修筑的规模宏大的砖包城,是明代陕西三边总督的驻节之地。数百年后的古城墙,看上去苍苔青藓的砖石,却印记着岁月悠久的痕迹,尤其是1920年的海原大地震,使得古城苍老了许多,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塌陷,但固原城的雄姿与霸气犹在,地理位置与军事防御功能依旧没有失去。刘志丹看在眼里,琢磨在心里。在固原的夜晚,士兵就在搭起的帐篷里过夜。
南下的冯玉祥将军在固原城住了一夜。在他的笔下记载了固原城的凄凉景象:“固原,是陕、甘、蒙、回交壤的重镇,清代设提督于此。民国九年地震,猛烈震动达五分钟之久,全城成为一片瓦砾,死压至多。我所看到的固原城,到处还是断壁残垣。”这是1920年海原大地震后,又经历了6年的岁月之后,冯玉祥看到的固原城的凄惨景象。他在《我的生活》一书中,写下了这段文字。
韩练成对他生活过的固原古城依然留恋,童年的影子不时浮现在眼前。在固原停留期间,他回家看望了父母,也见过了个别要好的朋友;他还看了雄伟的古城和南城的四道城门,明代修建的城隍庙,城隍庙前的砖雕麒麟大照壁,明代固原陕西三边总督府前的大碑刻,城南过店街商业区他非常熟悉的店铺……他知道,这次离开固原,再回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队伍开拔了。骑在马背上的刘志丹,回头张望着这座雄伟而沧桑斑驳的固原城;行进在队伍中的韩练成也在不时地留恋张望,向古城告别。
离开固原的路上,总部又来了命令,要求队伍快速前进。
在固原的短暂逗留,时间与环境并没有给韩练成与刘志丹接触提供机会。从固原到平凉近百公里的路程,沿泾水而行,多在沟壑与蜿蜒的山道上行走。一个偶然的事件,把刘志丹与韩练成拉到了一起。团长抓住了一个逃兵,惩治的手段很残酷——削掉了一只耳朵,引起了一阵骚乱。刘志丹知道后,在行进的队伍中穿插过去,想看一下受到残酷刑罚的士兵,却不小心撞着了一个人。“对不起。”刘志丹说一声就走,可这个人却不依。他从背后揪住刘志丹的衣服说:“你这个人不走自己的道,胡乱挤啥呀!”
不经意间的事,却留住了刘志丹的视线。他回过头看时,眼前是个脸膛红黑,魁梧结实的小伙子,便点头笑着说:“我在找人,你是班长吧!”刚到第四路军的刘志丹,身穿士兵服装,像个年轻的兵娃,再加上长途奔波,满身是泥土和汗渍,谁也认不出这就是第四路军的政治处处长。韩练成也这么认为,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赶路吧,有啥好问的,反正也管着几个人。”
刘志丹觉得这小伙子性格直率,就退回去了。过后,有人给韩练成说:“韩排长,你知道问你的人是谁吗?他是政治处刘处长,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自己有马不骑,却让病号骑的人。”韩练成觉得不大可能,“他要是处长,我的耳朵也早长不住了。”韩练成半开玩笑地说。其实,在刘志丹看来,因惩治逃兵而“削耳朵”的事件,留在他心里的阴影并没有淡去,他在想怎么样来改造这支军阀习气很浓的军队。
队伍到了陕西彬(邠)县时,天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大清早,政治处动员司令部的官兵上街扫雪,刘志丹身体力行,参与到扫雪队伍中,忙得满头大汗。在用箩筐抬雪时,与一个青年对了个正着。那青年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刘志丹胸前的军官符号,不看便罢,一看丢下箩筐就溜进了路边的巷子。刘志丹既觉得奇怪,又弄不明白为啥。当然,韩练成心里最清楚。这事过了没有几天,韩练成又被调到警卫连。夜里检查哨位时,又与一个人撞了个对面,借着雪光一看,心里凉了半截,“怎么又是刘处长!”刘志丹也认出眼前这个小伙子就是前些日子在路上发火的韩排长。“查完哨了吗?”刘志丹主动打招呼。“完了。”韩练成嘴里应着声,心里却在发毛,自认为是糟糕了。“到我那里坐坐!”刘志丹邀请他,听说话的口气又放心了许多。
韩练成跟着刘志丹进了房间里,站着不坐。“坐,坐下来我们扯闲。”陕北人的好多方言都与固原是一样的。一句“扯闲”的话,又让韩练成轻松了许多,也觉得亲近了。韩练成顺势就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
“你的名字咋叫?”
“我叫韩圭璋。”
“今年多大了?”
“18岁。”
话题拉起来了,慢慢没有了局促感,心里也不扑通了,而且还往火炉子跟前靠了靠,不紧不慢地应答着刘志丹一连串的问话:“我是固原人,民国九年大地震,差点砸在里面。清朝末年,我父亲在董福祥的队伍里干过,董福祥贬官后,我父亲就落到了固原,在地方军队里干过一阵,以后打工为生。母亲料理着家务,她是逢荒年被家人卖出来的,生了我一个儿子,曾在县城赵老先生门下读了几年私塾,15岁后帮家里干活,放过羊,也站过铺子。去年挨了东家的打,便想到往外面跑。恰巧这时固原城里有招学兵的布告贴出,横下心想碰碰运气,命里也该是吃这碗饭,人家就收下了我。”
刘志丹知道了韩练成的家世和当兵的经过,但他不知道韩练成当兵后的想法。“当兵如愿了,以后还有啥想法?”刘志丹问。“有,能赚到几百块钱,回去开个杂货铺子,不再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就行。”韩练成不假思索就回答了。
“要是被人家挤垮或自己经营不好,亏本咋办?”
“那就听天由命吧!”韩练成想了会才说了这句话。
“那不行。商人是大鱼吃小鱼,再加上官府、军阀抽税,你几百块钱的小铺子怎么抵得过衙门、军阀和帝国主义?这不是听天由命的事。要拿起枪,打倒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推翻这个不合理的社会,只要人人平等了,你无论做工、种地或开小铺子都行。”刘志丹的一席话,说得韩练成眼睛发亮。他灌输给韩练成的思想:北伐的目的是打倒军阀,打倒列强,拯救国家和民族于水深火热之中。
刘志丹还说:“我们不能只为自己打算,还要为穷苦老百姓着想,成为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韩练成听了这些深入浅出的革命道理,遂有“顿开茅塞”之感,视野开阔了,个人的狭隘想法便逐渐淡去。
话虽这么说,但一联想到这几天削耳朵、揭背花的事,韩练成就心里发毛,感觉仍不是滋味。叹口气说:“好男不当兵。家里有口饭吃,就不遭这个孽啊。”
“革命军队要解放人民,不允许人压迫人。军队里的军阀作风和坏习惯慢慢都要改。”刘志丹似乎看透了韩练成的心思,他的谈话已由家庭上升到社会和国家层面。对于年轻的韩练成来说,这些说教在他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临别,刘志丹送给韩练成几本小书,“这里面讲的都是革命道理,你看看就明白了。不光手里要有武器,头脑也要武装起来,才能心明眼亮”。韩练成捧着书,眉宇间充满着少有的惊喜。
韩练成走后,他与刘志丹的对话,尤其是他对军队里军阀作风的反感,还有那耿直的个性,让刘志丹想到了旧军队的改造和建设,诸如官兵关系、军民关系等。为此,刘志丹和马鸿逵谈过好几次。开始,马鸿逵还不以为然,对刘志丹的看法持一种敷衍态度,但队伍到了陕西乾县时,韩练成报告有个团长去调戏妇女,被士兵撞见,恼怒之下还要打人。刘志丹将这件事作为典型,请司令部撤职查办,马鸿逵见是老部下,仍想迁就,但刘志丹就是抓住不放:既是革命队伍,就要遵守革命纪律,否则就要严厉制裁。
在刘志丹的整治下,马鸿逵带兵也有了戒心。刘志丹用新思想和新方法训练军队,对马鸿逵影响很大,包括军阀主义思想的摒弃,提高队伍的素质等。《民国高级将领传·马鸿逵》里记载说,马鸿逵晚年谈到这一段经历时说:“刘(志丹)为人做事,精明能干,学识广博,又能吃苦耐劳,对本部贡献甚大。”刘志丹对部队的整治,使韩练成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实际上,刘志丹的吃苦耐劳和精明能干,赢得了马鸿逵的尊敬。1927年,冯玉祥与蒋介石联手清理和通缉共产党人的时候,马鸿逵不但送给刘志丹200元的路费,而且派旅长马全良安全护送,直到过了黄河,抵达陕北。
当然,对于韩练成的影响不仅仅是刘志丹,总司令冯玉祥同样重要。冯玉祥是军界的老前辈,他带兵训练有自己的思想和相对完整的教育体系。他写过《官长救国十问》、《官长爱兵十问》、《士兵爱民十问》、《士兵救国爱民歌》,这些内容把军人与国家、长官与士兵、士兵与老百姓之间的多层关系写得非常明白,这是他治军的政治思想。抗战的艰苦岁月里,他训练军队干部,每天亲自教他们唱歌,尤其是士兵爱国的问题。在北伐时期,冯玉祥编写的《出操歌》、《吃饭歌》,韩练成也唱得滚瓜烂熟。多少年后,韩练成还能一字不差地唱出《吃饭歌》来:
这些饭是人民供给。
我们应当为民努力。
帝国主义,人民之敌。
救国救民,吾辈天职。
这种宽泛意义上的救国救民思想、抗击日寇侵略的时代精神和责任感极强,对韩练成影响也很大。《吃饭歌》里包含着民族情感,包含着时代的责任和使命。伴随着时代的推进,冯玉祥吃饭歌的内容也随之变化。抗战的艰苦年月里,冯玉祥受命在全国各地督察和训练军队干部时,仍要教唱《吃饭歌》:
这些饮食,人民血汗。
救国救民,不忘每饭。
日本强盗,全国之敌。
我们应当,拼命血战。
冯玉祥的《吃饭歌》虽然版本不同,但他的治军救国和爱民思想,前后是一致的。这前后的《吃饭歌》,都体现着一种民族精神和时代责任。
在内蒙古包头时,冯玉祥就提出三个口号:一是军队政治化,二是打破官僚习俗,三是拔除阳奉阴违的恶棍。对官兵的训话有六问:
1.你我的父母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2.你我的兄弟姐妹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3.你我的亲戚朋友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4.你我未入伍以前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5.你我退伍以后回到家乡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6.我们当军人的应该保护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做什么,为什么,怎么做,告诫得清楚明白,对韩练成影响很大。
1926年10月下旬,在冯玉祥部孙良诚的指挥下,韩练成随部队攻占咸阳城。
11月间,队伍已靠近西安,也逐渐接近前线。韩练成和几个连、排长来刘志丹处探听消息。自从韩练成看了刘志丹送的几本书,脑子在逐渐开窍,想问题也不像先前了,尤其是撤办了那个团长,给大家顺了气,觉得这个刘处长还真有些神通,大家都愿意来找他谈心。刘志丹也就借机会说:“革命军和旧军队不同的地方,就是它保护了人民利益。各位的队伍还是旧方法带兵,把士兵当奴隶,随意打骂,这不行。现在,政治部指示,要建立士兵委员会,实行民主,废除打骂。”这样的治军思想,正说到了韩练成的心里。
见过刘志丹的第二天,韩练成调到作战部队步兵五十五团当连长,离开警卫连。韩练成心里明白,“这可能是刘处长的主意”。这时候的韩练成,已受刘志丹的影响,谈话和接触的机会逐渐多起来,从情感上也走近了。刘志丹也时时处处关心韩练成,对他讲革命道理,如何做革命军人。
提升为连长后,韩练成紧接着冒雨参加了攻破古城西安外围据点的战斗。这期间,孙连仲、刘汝明部亦先后集齐,与孙良诚部全力攻城。刘镇华的镇嵩军抵挡不住了,弃城向渭南、潼关方向溃退。围困了几个月的西安城,于11月27日解围。韩练成作为马鸿逵部的先头部队,押粮入城,遇见了国民军第三军第三师师长杨虎城。杨虎城还开韩练成的玩笑,称他为“娃娃连长”。
从咸阳到西安一系列的解围战斗中,韩练成作战勇敢,冲锋在前,已崭露头角,赢得了大家的称赞,除提升连长外,还被选为连里的士兵委员会主席。《国际歌》,就是这时候学唱的。经历这场特殊的战争苦难,人们都成了亲骨肉似的关系。刘志丹要政治处的干部,发动官兵捐献以救济难民,共产党员在这支部队里最活跃,包括反帝反封建反军阀的宣传教育。当然,这也与刘志丹有直接关系。反军阀教育,更为直接,能触及一线。以马鸿逵为例,他任用军官,不是马姓本家,就是裙带亲戚。这样,平时是在册的官员,战时大多就“请假”溜掉了,仗打完了,就回来销假,还要“官复原职”。
有一天,在西安钟楼下,有十来个连排长正聚在这里议论这事,韩练成也在。刘志丹找韩练成,就找到了这里。“不能由着他们,有了士兵委员会,就要交士兵委员会讨论。”刘志丹这么一说,韩练成觉得这样才合理,顿感精神上有了支撑。
西安解围后,马鸿逵与孙良诚部携手联欢。除便宴庆祝之外,还举行了足球比赛。韩练成虽然不会踢球,却会在球场上追逐捣蛋,并与孙良诚部较劲儿。他一个“扫堂腿”,孙良诚就栽倒在地。在观众眼里,这下可麻烦了,踢倒了孙军长这还了得,但孙良诚却伸出了手,与韩练成握出了友谊。他看到了韩练成的另一面:他是块能带兵、打冲锋的料,为人有骨气,想收到他的麾下。观战的马鸿逵并没有看出就里,也以为孙良诚要发火。不经意间的一次活动,却让韩练成看到孙良诚与马鸿逵不同的人生经历和处世哲学。
在西安期间,部队空气活跃,普遍开展了反帝反封建的宣传教育,政治思想工作得以加强。1927初的西安形势,经过一个冬天的整治,发展势头很好,反帝反封建的气氛逐渐浓了起来。冯玉祥部队借此大好时机抓紧军事训练,他亲自训练军官,再由军官训练士兵,多为单兵军事技能训练,诸如杠架、队列、射击、劈刀、拼刺、口令等。对于入伍的新兵来说,是一次极好的全能性训练。韩练成虽身为连长,但仍严格要求自己,刻苦训练,表现尤其突出,受到了冯玉祥的夸奖和表扬。
西安解围以后,革命运动便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冯玉祥及其所属部队之所以能顺利地“东出潼关,会师中原”,主要是依靠陕西人民的支援。
在西安期间,韩练成还参加了西北国民军联军总政治部主办的政治训练。“驻陕总部”创办了两所学校,一所是中山军事学校,一所是中山学院。史可轩兼任中山军事学校的校长,邓小平任政治部主任,刘志丹等任教官。受训者都是从各部队选调的连长和士兵委员会主席,授课者是刘伯坚、刘志丹等共产党员,还有部分国民党中央派来的教员。韩练成有幸参加了这次政治训练班。学习期间,刘伯坚曾找韩练成谈话,刘志丹和一位姓林的秘书相陪。刘伯坚问了韩练成的家庭情况、当兵的动机和在部队的体会,并对韩练成的表现给予表扬和鼓励。特殊经历使韩练成逐渐明白:作为一名军人,不但要作战勇敢,有军事头脑,而且还要有一个清醒的政治头脑。要知道为谁带兵,为谁打仗。韩练成的回答有理且有一定的认识高度,刘伯坚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谈话结束时,刘伯坚让刘志丹发给韩练成一份《革命军人登记表》,指示林秘书具体指导和帮助他。同时,要他写一份“我的家庭”的材料。韩练成觉得,他真正遇到了知音,凡事都“开窍了”。
这时的韩练成,已经不是一个穿着黑棉袄和大裆裤的乡村小伙子,也不是报考军校时只想挣钱后回家开铺子的小农经营者,而是一个逐渐适应了军队生活、素质好、协调能力强、有作战头脑的军人。
韩练成与刘志丹的接触和相处的关系,《刘志丹》一书里写到不少内容,而且都是有历史史实的。《刘志丹》一书的作者李建彤,20世纪60年代拜访过韩练成,获取了大量的口述史料,韩练成把自己的经历和所知道的事都基本上告诉了作者。因此,《刘志丹》一书的不少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折射的就是韩练成这一时期的经历。
转眼到了1927年4月,风云突变,腥风血雨。震惊全国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优秀的共产党员倒在血泊之中,很多革命志士横遭祸殃。《李宗仁回忆录》里写道:“我在南京,已深知共产党为心腹大患……我到上海时,发现上海情形极为严重,全市群众运动悉为共产党所操纵。”可见,国民党“政变清党”是必然的了。4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及中央政治会议正式宣告成立,遂与武汉国民政府形成对立局面。
此时,武汉国民政府撤去蒋介石总司令职务,以冯玉祥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刘伯坚为总政治部代理部长。
有了政治训练班的经历,韩练成经常与林秘书往来,成了好朋友。部队开拔之前,林秘书让韩练成写了一份家庭情况的文字,也填写了《革命军人登记表》。临别时,林秘书又交给韩练成一封介绍信,让他与五十六团的政治委员吴某联系。实际上,这个人就是培养他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联系人。
后来,韩练成终于明白,这些接触和经历,是党组织对他进行培养、教育和考察的过程,是准备吸收他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前必须要做的事。只是由于冯玉祥跟随蒋介石“清党”,共产党员被“礼送出境”。从此,他与共产党失去了联系,未能正式从组织上加入党的行列。
1927年5月,冯玉祥第二集团军东出潼关,沿陇海线东进,准备与武汉革命政府的北伐军在中原会师。5月下旬,马鸿逵第四路军也奉命开拔,属孙良诚指挥。韩练成见到整装待发的刘志丹后,刘又嘱咐说:“要注意团结群众,防备意外事故。蒋介石已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形势急剧变化,要保持清醒头脑。”韩练成颔首说:“记住了。”
部队东进途中,接连攻克张茅镇、观音堂之后,韩练成调独立团任骑兵连连长。有一次宿营,骑兵连驻地在离集团军总司令部数公里外的一个村子里,任务是担任警戒。韩练成以为敌军新败,不敢夜来偷营。所以,只设了固定岗哨,而且要弟兄们加足马料,卸了鞍子,放开睡觉。未料及敌人的骑兵夜来进入了他的警戒防区,韩练成和他的弟兄们在睡梦中惊醒,仓促中应战。更未料及的是,敌人的骑兵并没有与他们交火,而是穿村子边飞驰而过,向司令部方向而去。军情紧急,马鞍子是来不及上了,韩练成和他的弟兄们干脆骑上光背马,从侧后向敌骑兵穿插。敌骑兵也不敢恋战,打了半个时辰就撤退了。事后才得知,敌骑兵原本是一次没有任何袭击目标的骚扰行动。但对于韩练成来说,却是一次重要的军事经验教训。
国民军联军攻占洛阳,奉军不敢恋战,自郑州北撤,冯玉祥军队与武汉革命军遂占领陇海中路,进驻郑州、开封,与驻徐州的南京国民政府的军队遥遥相对。
军事形势瞬息万变。白沙激战,击败奉军,营长阵亡。韩练成再立战功,经过一系列军事历练的韩练成接任营长。但加入党组织的事同样有了问题,离开西安后,由于五十六团的吴某因病未能随军东进,韩练成与此人失去联系。联系人找不到了,办理加入共产党的手续就从此搁置,直到20年以后。
6月以后,冯玉祥参加了蒋介石在徐州召开的军事会议,此后,开始态度向右转,促使蒋介石与汪精卫达成了合作反共的默契。6月21日,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也开始了所谓的“清党”。武汉中央政治会议决定驱逐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解除鲍罗廷国民政府兼任的职务,并驱逐回国。冯玉祥以“集训”名义,解除全军政治工作人员的武装,或关押,或审查,或礼送。刘伯坚、邓希贤、刘志丹等一批共产党人,或被“驱逐”,或被“礼送”出境,陆续离开部队,刘志丹就是这时由马鸿逵派人护送离开开封的。《国际歌》不许唱了,进步的《西北》旬刊也不准印刷发行了。一时间山雨欲来,天昏地暗。
刘志丹离开冯玉祥的部队时,来与韩练成告别,要韩练成永远做革命的人,永远做革命的事。韩练成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与刘志丹的永别。
韩练成与党的秘密联系从此中断,但这一时期与共产党人的接触,从共产党人身上获取的启蒙教育,对韩练成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6月19日,冯玉祥的专车抵达徐州,蒋介石率僚属和在徐州的将领亲往郝集车站迎接。一时冠盖如云,仪仗队、军乐队齐集,乐声震天。在驱逐共产党这一点上,冯玉祥与蒋介石走到了一起。
1927年7月13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发出宣言,声明中国共产党党员参加国民政府者,一律撤退。武汉国民政府与共产党的决裂,走出了贺龙、叶挺、朱德等这样一批用武装夺取政权的先行者。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爆发。
冯玉祥,是我国近现代军队的前辈,清末时已任旅长。他治军向来严厉,不抽烟不喝酒,所以在他的部队中烟酒嫖赌一律严禁,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在治军方面,为人称颂。同时,冯玉祥也能以身作则,粗衣素食,与士兵同甘共苦。在这样的军队中,韩练成受到了教育和锻炼。但由于清党,使他失去了在这样的军队里锻炼成长的环境和机会。
刘伯坚、刘志丹虽然离开了韩练成,但他们相处的日子,对韩练成在多方面都产生了深远影响,思想进步,倾向革命,要求加入共产党的思想认识,就是在刘志丹时代形成的。这一时期,韩练成结识了共产党人刘伯坚、刘志丹,从人生的意义上,是一段难得的经历。从政治意义上说,韩练成很幸运,初入军队,就遇到了刘志丹、刘伯坚这样优秀的共产党的思想政治工作者,与他们的接触,影响了韩练成一生。20世纪60年代,韩练成曾在与时任陕西省委书记的汪锋交谈时说:“刘志丹将军为咱西北培养了大批人才,我是从他那里知道要走革命道路的。”
1998年10月18日,习仲勋、马文瑞在《人民日报》上撰文《善做团结工作的模范——纪念刘志丹同志诞辰95周年》,字里行间充满着怀念之情和无限感慨:“回想起来,我们当年的革命力量能在西北站住脚,得到发展,是和志丹的大团结思想分不开的。”他培养了一批人,他影响了特殊历史背景下的中国革命。
冯玉祥所在的第二集团军中,北伐时期共产党员的活动非常活跃。韩练成早期受共产党人的影响,除了刘志丹外,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刘伯坚。刘伯坚(1895—1935)原名刘永福,四川巴中县龙岗寺(今属平昌县)人。早年到法国勤工俭学,1921年冬参与组织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1923年入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1926年回国,任冯玉祥国民军联军政治部副部长,参加了北伐战争。1928年入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1931年进入中央革命根据地。刘伯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共产党早期的优秀领导者。他任国民军联军政治部副部长的时期,与韩练成接触较多,对韩练成影响较大,他同样受到了民主革命思想的熏陶,不但影响韩练成倾向革命,而且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参加北伐战争
北伐战争时期,韩练成随部队转战于河南、山东,胸怀团结一致、打倒军阀的志向和热忱,攻占潼关后,参加了张茅镇、观音堂等多次战役。攻占新安城的战役,韩练成表现得尤其勇猛顽强,镇嵩军大溃。当敌军偷袭冯玉祥司令部时,驻军外线的韩练成率部与内线部队合力解围,机智灵活的作战谋略,深得冯玉祥的赞赏,同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冯玉祥在《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一书中写道:“韩练成,在北伐时曾与我共过患难……”
进军郑州后,冯玉祥第二集团军与南方沿京汉线与津浦线北进的北伐军胜利会师。这时的韩练成,在经历了北伐大革命的锻炼后,成长很快。在军事方面,他处事干练果断,已经显现了他的军事组织才能。在政治方面,也逐渐显得成熟。当然,他的进步及其民主思想的体现,伴随着1927年6月以后的形势变化,也引起了一些人注意,甚至有国民党的特务也诬陷他为“共产党潜伏分子”。韩练成所在团的团长马岐山就曾冷冷地说:“尕韩,你不要胡日鬼,共产党是破坏革命的,现在有命令,要清党。”韩练成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知道“清党”是怎么回事。几天之后,韩练成知道了气氛和环境的不对头。一是感觉到空气紧张,二是国民党到处搜捕和杀害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仅孙良诚部,就枪杀了两个连长,都是士兵委员会主席。在清党过程中,韩练成同样被一些人指为“共产党潜伏分子”,但他得到了集团军总司令冯玉祥的保护。同时,韩练成已经学会了如何应对,由于他的机智斡旋,也就化险为夷了。
1927年8月,在经历了清党的血雨腥风之后,韩练成熬过了这个坎,或许仰赖于冯玉祥的护佑,韩练成已提升为五十八团团副。此时,冯玉祥与阎锡山联盟共同进攻奉军,命韩练成开赴豫东作战。但团里来了不少国民党的政工人员,仍有人盯着韩练成不放,说他是“共产党潜伏分子”。说归说,查无实据,也奈何他不得。但此时环境变了,士兵委员会也取缔了,军阀统治又复活了,而且“红帽子”满天飞。韩练成虽对这种现状极为不满,但已相对老练的韩练成知道,这种局面只能巧于应付,也学会了应付。
到了10月,韩练成随主力参加豫东兰封大战,击败直鲁联军。11月中旬,张宗昌率10万大军再次向豫东反扑。冯玉祥部退守兰封,诱敌深入,而后分三路围剿,韩练成为左路,抄袭敌后方,大获全胜,直鲁联军大败。之后,趁势进攻鲁西南。豫东、鲁西南的连续战斗,不但表现了韩练成的英勇果敢,而且战功卓著,被提升为五十九团团长。
1928年春,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和桂系组成新的北伐军,开始“第二次北伐”,韩练成属冯玉祥第二集团军。蒋介石与冯玉祥约定,以微山湖为中枢作战,湖东地区蒋介石指挥,湖西地区由冯玉祥指挥。4月13日,孙传芳部截断北伐军第一集团军退路,情况危急。韩练成部在孙良诚的指挥下,紧急赴援,进攻孙传芳侧北与后尾,孙传芳部内乱,被迫后撤。之后,韩练成部随主力相继占领济宁、兖州。5月11日,日本侵略者借口保护侨民占领济南,北伐部队绕过济南,在长青北渡黄河后北上。对此,韩练成大为不解:咱西北军从来没有遇到啃不动的骨头,小日本占了咱们的地盘,挡了咱们的道,听说还杀了我们的谈判代表,为什么不打而要绕道走?韩练成提出的问题,在马鸿逵看来是别人惹的祸,咱们不管。在孙良诚看来,这是军法,可不比踢足球。
《打入蒋介石侍从室》一书里引了韩练成的一段记述:“冯玉祥的主力在豫东和鲁西南击溃直鲁联军,即向西南追击。我是五十九团团长,行至距济南30里处,接到方面军总指挥孙良诚停止前进的命令。当天夜间,日本军队占领济南的消息传到部队,引起无比愤怒……”相形之下,各人的处世态度与对时局的看法,有着天壤之别。
第二集团军绕过济南,北渡黄河后,韩练成调任第四军独立骑兵团团长,受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指挥,于5日攻克保定,向北京挺进。当韩练成调归白崇禧指挥、离开马鸿逵时,马鸿逵说:“独立骑兵团可是咱的老本钱,你刚到任没几天,冯总司令就指派你去增援第四集团军,你仗要打好,兵也要带好,不能给咱二集团军丢脸,更不能少了咱的人马。还有,第四集团军白总指挥清共的刀子快,你不要胡日鬼,让人家再给你把红帽子扣上。”6月11日,北伐军进入北京。此时,孙传芳下野,张作霖撤出关外,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张宗昌部已缴械。张学良派代表入关,愿意服从国民政府。
至此,北伐大功告成。
作为冯玉祥的部下,韩练成接受了训练与训诫的方法。当他的建制暂且归白崇禧指挥并联合作战期间,韩练成仍用冯玉祥训练军队的传统方法,每天升旗之后,他就高声领读:“烟酒必戒,嫖赌必戒,除去骄惰,实行勤俭,为党牺牲,国民革命,方能成功。”每天朝会时,韩练成要主歌领唱:“黑夜过去天破晓,朝日上时人起早。革命旗帜飞扬,看青天白日满地红照耀。黑夜过去天破晓,朝日上时人起早,男儿奋斗,精神踊跃,解放全国同胞。努力奋斗精神踊跃,革命成功了。”这种特殊训诫,还是有其独到的作用的。由此可见,韩练成此时俨然是一位成熟的年轻将军。
白崇禧是有名的小诸葛,他才大心细,做事慎重敏捷,遇事独断独行,但不越轨,是桂系的重要人物,也是国民党著名的高级参谋和战将。韩练成部归白崇禧指挥不久,白崇禧发现韩练成有勇有谋,英勇善战,且颇有军事头脑,便将他的骑兵团与韩练成的骑兵团合编为骑兵集团,韩练成继续担任骑兵集团司令,表现了白崇禧对韩练成的看重和他的大将气度。同时,韩练成的善战与驾驭友军的能力,同样赢得了白崇禧的赞赏。
6月中旬,张学良通电出关,北伐军攻占京津地区,北伐告成,改北京为北平。
北伐战争结束后,白崇禧将在山海关附近驻防的韩练成部调到河北省宛平县,调遣途中将原骑兵团改为骑兵旅,仍以韩练成任旅长。《中华民国史大辞典》里记载,北伐战争时期,曾任国民革命军旅长,就是指骑兵旅长。韩练成在回忆北伐结束后的一段经历时说:“白崇禧将我由山海关附近调至宛平县,改为骑兵旅,仍以我任旅长。白崇禧还向我表示他已请求入新疆,鼓动我同往。不久,冯玉祥强索我部归还建制,我只好败兴而归。”韩练成又回到了冯玉祥的麾下。
韩练成与白崇禧的这段经历,给白崇禧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十分看重韩练成。对于韩练成来说,自然有知遇之恩。这样一来,成为他后来向桂系发展的一道伏笔。
1928年7月,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白崇禧等齐集北平,这是北伐战争统一后中国政坛精英的一次聚会。除了所谓的“善后”之外,要从精神方面统一军阀割据之后的心态。实际上是演一出“功成告庙”的戏给人看。蒋介石在北平香山碧云寺孙中山灵前,举行祭告典礼。由蒋介石主祭,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襄祭,祭告典礼开始时,蒋介石抚棺恸哭,热泪盈眶,冯玉祥、阎锡山也是频频擦泪,整个场景都显得非常哀伤。
北伐战争结束,预示着新的变化和军阀们之间新的冲突的开始。10月,国民党军各集团军编遣,冯玉祥向白崇禧提出要求,将韩练成骑兵团归还建制。同时,韩练成所在的西北军马鸿逵部第四路军被缩编为暂编第十七师,驻军山东临清。韩练成的骑兵团复归建制后,也面临着缩编和降级的现实,马鸿逵任他为无职无权的中校参谋。有了与白崇禧的经历,韩练成觉得除了冯总司令,在白崇禧的部下效力最为痛快,而马鸿逵的骨子里还是旧军阀的一套。
北伐胜利了,韩练成一时却成了无事可做的人,心里有些苦闷。此时,来了一档事却成为转机,即受白崇禧副官石化龙的邀请,二人游走北平。北平是数朝古都,可观可瞻的地方太多了,可游可体验的新鲜事也不少,古都的建筑,名角的京戏,洋人的电影,都是难得一睹的。这时,韩练成已感觉视力下降,在京城里还配了一副眼镜。对他更有吸引力且别人无法理解的还是他的父亲跟随董福祥1900年抗击八国联军入侵的那段历史。他去东便门,去朝阳门,去前门,想寻找父亲当年的影子……北平之行,韩练成眼界大开。
长安虽好,不是久留之地。韩练成回到驻军地山东临清。
进入11月,在一个早晨的朝会上,马鸿逵率领的党务特派员讲话:“没有国民党党籍,不能当官。”韩练成觉得可笑,但他明白了回归建制之后马鸿逵对他的安排和职级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