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不惊的地方

飞鸟不惊的地方
(维格地区的随笔)

在小岗上
(代序)

除了苔藓还是苔藓,还有许多小草丘、小湖泊、小水洼。靴子里都是水,就像旧水泵那样,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我没有力气从泥泞中把它们拔出来。

“等一下,马努伊洛,我走不动了,不行了。到树林还远吗?”

“现在不远了,瞧那树林,你透过干枯的松林望去,看见了吗?瞧那里有一棵发黑的松树,是被雷打的。那里就是树林。”

前面有一棵小树,它不高,比马努伊洛还低,在所有长满苔藓的沼泽地上树木都比马努伊洛低,他显得很高大。

我们很累,停了下来。莱卡狗也疲乏了,一下子就躺在地上,吃力地呼吸着,吐出了舌头。

“就这样一辈子,”马努伊洛说,“在苔藓地上和树林里走了一辈子。走啊,走啊,就倒在潮湿的地上睡着了。可怜的狗跑过来,吠叫着,它以为我死了。而我躺了一会儿,又走起来了。从长满苔藓的沼泽地走到树林,从树林走到长满苔藓的沼泽地,从小丘走到低地,从低地走到小丘。我们就这样生活。好了,我们走吧。太阳下山了……”

水泵似的靴子又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迎接我们的树林先是小枞树,后来是大一些的枞树,最后是高大的松树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们。树林里暗下来了,虽然北方的夏夜很短,但是还是应该睡觉。又冷又湿。我们就摇晃一棵枯树,它发出断裂声倒下了,然后我们又摇第二棵,第三棵。然后我们把它们拖到小丘上,放在一起。在树的中间点燃了枯枝。篝火燃旺了。松树黑乎乎的树干围绕着我们,微微摆动着树梢,仿佛在窃窃私语,为客人的到来而暗自高兴。马努伊洛剥下了被打死的松鼠的皮,把肉喂给狗吃,还对它嘀咕着什么。

“你得给自己买条狗,”他对我说,“没有狗不行。”

“我要它来干什么,我住在城里。”

“有了狗会快活一些,你可以一边给它面包吃,一边跟它说话。”

他一边用宽大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狗,一边使它富有弹性的灵敏的耳朵垂下来。

“好,睡吧。野兽来,狗会听见的,我们就会醒来。把猎枪靠近身边。这里没有蛇,地上很干燥,放心睡吧。你要是醒来看见中间烧光了,就移动一下树木再睡。放心睡吧,地上很干燥。”

我梦见了一个飞鸟不惊的地方。北胡夏夜的太阳[1]红红的,没有神采,不闪耀,但是发光,白鸟成排地栖息在黑色的岩石上,望着水面。一切都凝固在水晶般的透明中,只有在远处银色的羽翼闪烁着……突然红色的火花可怕地飞溅开来,火焰直窜,哔剥作响……

“有野兽!马努伊洛,快起来,有熊,有野兽!快!快!”

“有野兽?野兽在哪儿?”

“有哔剥声……”

“这是树木在篝火中发出的爆裂声。该移动一下。你放心睡吧,野兽不会碰我们的。上帝替人征服了它们。你怎么睡不着,地上很干燥。”

我惊觉起来……上面,在篝火旁最近的一棵松树上,有什么东西在乱动。

“是鸟在动。真的,沙鸡飞来了。你瞧,它不害怕呢!……”

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几乎是神秘地说:

“在我们的树林里有很多这样的鸟,它们根本不知道人是什么。”

“飞鸟不惊?”

“不会受惊,有许多这样的鸟,有这样的鸟……”

我们又入睡了。我又梦见了飞鸟不惊的地方。但是有人,好像是城里人,穿得很好,小个子,与马努伊洛在争论。

“没有这样的鸟。”

“有的,有的。”马努伊洛平心静气地重复说。

“就是没有,没有,”小个子不服气地说,“在童话中也许才有这种鸟,那也是很久以前,实际上就根本没有,是杜撰,是童话……”

“瞧,也许你去跟他说吧,”高大的马努伊洛向我抱怨说,“我们那里这种鸟多得不得了,非常多,而他却说没有。这种鸟是肯定有的。在我们的树林里不可能没有!”

☆ ☆ ☆ ☆

“喂,起来吧,起来吧,太阳出来了。瞧你也够暖和了吧。起来吧!现在太阳还没有把露水赶走,鸟还乖乖地待着……”

我起来了。我们踩灭篝火,背上猎枪,从小岗向低处走去,走向小树林,沼泽地。

[1] 北极夏天太阳不落。——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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